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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左手(二更)

2025-04-01 08:28:50

邹峰陷在自己的思绪里,不知道静静地看了多久。

而会议室里的那个姑娘是那么地专注,根本没有感觉到被门口的人端详凝视着。

邹峰本想悄悄走开的,但终于没有克制住自己,抬手敲了敲门:这么早?宁筱曦转过头来,见到是他,笑了,露出八颗贝齿:你也好早啊。

邹峰发现自己有点享受这个灿烂真心的笑容,便不太想马上离开,往门边一靠:开会?宁筱曦点头:嗯。

我今天打算给团队讲解一下战略会议的内容。

顿了顿,她又说:不能让小朋友们只顾着搬手里的砖,却不知道砖的位置和作用啊。

邹峰有点吃惊。

这件事确实需要做的,而且陆翔宇已经让人事部在安排时间表了,没想到宁筱曦又自己抢先了一步,比其他团队开始的都要早。

只是,还没有经过 HR 的辅导,手上也没有公司给的工具,她知道要怎么搞吗?他那该死的好奇心又来了,唇角一翘:翔宇今天要晚到一点,我待会儿没什么事儿,旁听你们一会儿。

可以吧?宁筱曦:……她知道生硬地拒绝邹峰不合适。

人家客气地征求她的意见是表示尊重,并不代表她真的可以说不。

可,筱曦今天组织这个团队内部会议的目的之一,就是想听听大家真实的声音。

所以待会儿,她还期待着小朋友们能够对着战略这件新衣,无所顾忌地发表想法,品头论足,畅所欲言呢。

要是邹峰坐在这里,谁还敢大声出气儿呐!于是,纠结了一下,她决定委婉一点,迟疑地说:可以是可以,但你真的只能旁听,不能指点,不能发表意见,也不能在这儿超过一个小时。

总之,要当个隐形人!不然……她鼓足了勇气,尽量声色俱厉地说:我随时保留请你出去的权力!宁筱曦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发觉自己因为不够理直气壮,所以下意识地娇憨地偏了偏头,鼓着小腮帮,还咬了咬嘴唇。

就,一股自然的奶凶奶凶的样儿,让人不觉得生气,反而内心生出一种想要与她更亲近一点的愉悦感。

看着她这副可爱的模样,邹峰瞬间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融化了,但他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内心生出一丝天然的警觉——难道,这就是她口中的以柔克刚吗?原来与她在山野中被他教训时生气的那个模样有点像啊。

宁筱曦当然曾经对着雪山脚下的云骨不经意地露出过这副天真的样子,但在职场里对邹峰这样,却还是第一次。

邹峰当然挺开心,但开心之余,心里又隐隐地掺杂着一种别扭的,不舒服的感觉。

他发现自己并不希望看到她在职场里使用这样的沟通方式。

不止是对别人。

对他也不要如此。

还记得那次她问他:为了达到正确的目的,是不是可以用错误的手段?邹峰当时好笑地想,她一个女孩子,能用什么错误的手段?美剧里政客律师的各种撕逼和阴损,她这个坦荡的样子,根本就使不出来。

然而,他错了。

他忘了,她偶尔暴露的可爱娇软,她天然的烂漫气息,她那双澄澈到令人迷醉的眼睛,就是宁筱曦最大的手段。

不论是有意还是无心,她一定曾用这些手段软化过别人的敌意,甚至征服过不止一个异性同事的心。

这就是不恰当的手段。

宁筱曦的会议一直开到晚上 8 点才结束,结束的时候,她心里非常兴奋,因为这一天她和小朋友们的收获都太大了!小朋友们的兴奋,是那种被开启了新天地的兴奋,就好像徒步站上陡坡的一刹那,看见那无垠天地,壮丽冰川,山间薄云的开阔和神往。

而宁筱曦的开心则是那种终于把团队拧成了一个整体的感觉。

今天,甚至骡子和晶晶这两个路窄的冤家,到了最后,都能互相补位的讨论了。

罗存浩说:这个部分的工作我们组来吧。

晶晶说:你的策略要作 AB 测试,这部分我们会给个专人作支撑。

给你们划分策略专区,保证测试通畅。

过了一会儿,晶晶说:这部分规则引擎,可能需要更多的数据跑模型。

罗存浩说:客户数据你还需要哪些标签?明天列个清单给我。

宁筱曦当时就有了一种神奇而欣慰的感觉——三驾马车中,至少已经有两匹马,因为看见了明确的共同目标而形成了合力,接下来,不是她赶着这两匹马往前走了,而是他们会心急地拉着她往前跑。

搞不好,还会嫌她慢呐!而她,只需要帮助这两匹马调整方向,跑偏的时候,拉一拉缰绳就行了。

终于啊,入职将近两个月了,她又找回了驾轻就熟的感觉!所以,宁筱曦从会议室里关灯出来的时候,脚步都是情不自禁地雀跃着的。

回工位的路上,她几乎一路走得蹦蹦跳跳。

可,在接近位子时她却突然顿住了脚步。

办公室的同事基本都走光了,灯也全都关了。

只留下了廊道里的几盏灯,幽幽地发着光。

她的座位桌子旁,靠坐着一个挺拔瘦削的身影,两条长腿塞满了她的小空间,正垂着头,借着窗户外照进来的路灯光亮,翻看她桌面上的一本台历。

那是一本新一年的文艺青年台历,临近年底,她买来刚刚摆上的。

问题是,这台历每一页上都写着一些着三不着两的诗句:【一月九日:宜唯一,有人问我你究竟是哪里好,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一月三十日:宜安全感,明月高悬夜空,我想起了你,内心是完整的。

】【二月十四日:宜彼此拥有,我会打车穿越全城来见你十分钟。

我会彻夜在外等待,假如我觉得你会在早晨打开门。

】宁筱曦就有点尴尬了……因为这几页,她还手欠的在旁边画了颗小红心。

听见她来了,那人站起了身,修长的手指松开了台历,平静地看着她:忙完了?我送你回家。

宁筱曦一听就明白了:这不是请求,这是命令。

邹峰其实只在上午的时候进会议室坐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俩人一天都没再碰面。

不知道这会儿,他又想起什么事要布置给她。

宁筱曦点点头,拿上东西跟着邹峰出了门。

上车的时候,宁筱曦本来下意识地还想踮脚,却发现车门下面的位置多出了一条踏板,她只需要踩一下,就能轻松地坐上副驾驶的位子。

她愣了愣,坐上位置后,迅速地抬眼偷瞄了一下邹峰的侧影。

黑暗的夜晚车厢里,他的侧颜棱角分明,看着窗外的目光幽静清凉。

宁筱曦的心里突地跳了一下。

她好像……错误的估计形势了。

邹峰沉默地启动了车子,开出了园区。

宁筱曦把自己的包摆在腿上,手放在包上,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心里突然混乱了起来。

她为什么毫无戒心地上了他的车呢?也许是因为这两周,他表现得太正常了。

除了那开玩笑的几句微信,邹峰从没有私下联络过她。

整整半个月的时间,他没有一丝一毫地纠缠,也没表现出一点一滴的暧昧。

白天办公室里的邹峰,是那么端正,专业,理性,保持着正常的职场社交距离,没露出一点点试图跨越那道界限的意图。

仿佛,两周之前那个夜晚,是发生在另一个平行宇宙的两个人之间的事,与他们这两个本尊,毫无关系。

这两周,宁筱曦的心里其实还挺感激的,也挺满意的。

对邹峰感激,对自己满意。

感激邹峰的大度和配合,也满意自己的成熟和理智。

一个亲吻而已嘛,对她没什么大不了的,对邹峰,更没什么大不了的。

人家收放自如,她不乐意,人家也不纠缠,就礼貌地退回去了。

多好!多体面!多讲究!那些狗血的霸道总裁强恋女下属的戏码,什么痴男怨女啦,虐恋情深啦,纠缠不清啦,都是小说里胡编乱造的。

现实生活里过成那样儿,都丢人。

看,这就是成熟的城市精英男女之间的关系,原来她宁筱曦,哪怕在这方面单纯如白纸,只要内心够强大,那也是可以无师自通地修炼出这项本事的!也许就是这种沾沾自喜冲昏了头脑,她才完全淡忘了,温泉酒店的夜晚里邹峰那个近乎强取豪夺的亲吻,才毫无防备地上了这辆车。

现在,就……咽口吐沫,有点紧张了。

车子开出去好久,邹峰都没有说话。

他不说话,宁筱曦也懒得找话题。

经过了一天的兴奋,现在一歇下来,其实,还挺累的。

车子快要拐上环线了,邹峰才突然问:饿不饿?吃晚饭了吗?啊?宁筱曦眨眨眼,不会吧,难道还要一起吃个晚饭?那倒也,大可不必。

也……不算太饿。

她说。

邹峰瞟了她一眼,又收回目光,笑了笑:我饿了,前面有家 Drive through 的麦当劳,陪我去买个汉堡?嗯?宁筱曦转头看他。

邹峰正右手扶着方向盘,左臂架在车窗旁,头歪靠在拳成拳头的左手上,眼睛空茫地看着前方。

单薄的卫衣衣领间,脖子上的喉结在昏暗的路灯下若隐若现地缓慢滑动着。

神情放松,却……疲惫。

这一刻,他整个人看起来,不知为什么有点辛苦,也有点脆弱。

仿佛一场大战之后独自坐在黑暗营帐中缓缓卸掉了盔甲的孤独将军一样,露出了盔甲遮盖下的那一身血衣和满身疤痕。

宁筱曦心里的某一角突然软得像水一样……软得不忍心拒绝他。

而且,只是买个汉堡而已啊。

嗯。

筱曦迟疑地点点头。

邹峰微笑了,一打把,拐进了小路。

俩人买完汉堡,重新上路。

邹峰一手开车一手已经举着汉堡迫不及待地直接咬了下去。

结果,宁筱曦的汉堡才吃了一半,邹峰的汉堡就已经报销了。

看着他这副饿得狼吞虎咽的样子,筱曦默默地垂下了眼,从食品袋里拿出可乐递给了他。

邹峰接过来喝了两口,头也不回地自然而然地把杯子递回给筱曦。

她顺手就接了过来,想想他待会儿可能还要喝,低头把饮料杯插回到俩人之间的杯架上。

可她的左手刚刚插好饮料杯,还没来得及收回来,一只修长干净的大手就干脆利落地越过杯子,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宁筱曦愣了一下,想抽回来,那只温暖干燥的大手仿佛松了松,却只是换了个姿势,十指相扣地,笃定地,彻底地,占有式地握牢了她的手。

邹峰的声音很低很沉,仿佛就响在她的耳边:我很累,就让我握一会儿,嗯?宁筱曦的眼睛不争气地有点湿了。

这人怎么能这样呢?!不知道她的左手是不能随便牵的么?他不知道左手是离心脏最近的手么?他不知道有一首歌叫左手么?他不知道,这是越界犯规了么?他总是这样,表面上征求她的意见,其实心里笃定地知道,她一定不会拒绝!可她为什么会一次次地同意默许呢?因为她人好,单纯,心软,脸皮儿薄。

因为她不懂得拒绝,不懂得保护自己。

也因为,原来她竟然真的心疼他。

可是,她又有什么资格心疼他呢?他是一个比她强大那么多的人啊!如果这种关系,有一个人会受伤,那么也绝对不是他!邹峰仿佛叹了口气,眼睛看着前路,在黑暗寂静的车厢里,他疲惫地清晰地说:宁筱曦,你是不是就是不肯相信,我是真地喜欢你?这一次,他没有叫她小溪,他叫了她的全名宁筱曦。

这细微的差别,让筱曦愣住了。

她垂下了睫毛,放弃了挣扎。

邹峰瞟了她一眼,唇边露出微笑,更紧地握住了那只乖巧地躺在他手心里的小手。

他想起了刚才台历上看到的那句话。

这一刻,他的内心,就是完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