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腊月将至,顾孟杰和儿子顾言秋在各自单位请了个假,一道从省城来到了这个浙南小城。
好在这一趟的火车没有晚点,顾涵秋在车站外顺利接到了父亲和哥哥。
顾孟杰也是第一次和自己的准女婿碰了个照面,先前他仅仅从照片和儿子的描述中大致知道。
徐维是个身高一米七,体型偏瘦,戴着眼镜的小学语文老师。
爸爸!看到父亲身影的第一时间,顾涵秋便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挽住了父亲的胳膊。
见女儿和自己撒着娇,顾爸手指点着她的脑袋埋汰了一句:都快嫁人了,还跟个孩子似得。
她嘿嘿直笑:涵秋还以为爸爸和哥哥坐的班车会晚点呢。
父女谈话间,徐维也已经来到跟前和他们握手打招呼。
顾爸认真打量着眼前这个准女婿,从他的神情当中不难看出,对女儿的选择也算是认可了。
维啊,这丫头平日里没少给你添麻烦吧?没有没有,倒是涵秋来了以后,帮我和村里大伙儿做了好多事呢。
徐维摇头摆手,表现出一副慌张的神情,反倒有些坐实了顾爸的猜测。
当然这自然是顾涵秋心生不满与委屈,嘟囔着表达了内心的不满:爸爸,我可不像你想的那样,你要是不信待会儿就问陶书记。
对,对。
涵秋平时可听话了。
徐维的附和,让顾涵秋只觉着听得怪怪的,大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没办法,她只得撒开父亲的胳膊。
走到徐维身边抓起了他的手腕边甩边埋汰道:哎呀,徐大哥快别说了。
你再解释,反而更让我像做了好多错事一样。
他尴尬地挠了挠脑袋,不敢再吱声。
不过两个准新人的亲昵动作,倒也让一直望着他们的父子俩心生慰藉,至少两人的感情看起来是不错的。
当然了,等在回到清水村看到女儿精心打理的那一片桑树园,顾孟杰还是颇感欣慰的。
回到村子尽管已是黄昏时候,但顾孟杰还是迫不及待地让女儿领他去山上查看桑树的长势。
这里的近千株尚不满一年的桑树苗,是顾涵秋和王芳历经春夏秋三个季节栽种过来的。
在和父亲介绍着自己尚未成型的桑园时,顾涵秋可以说是斗志昂扬。
我和芳芳计划好了,等明年以后,就把右边的那个山坡上,再种上两千株桑树苗。
夏天的时候,等山上的毛竹砍些下来,劈成竹条,把山脚下面用篱笆墙围起来。
等再过两年,就在这里建几间蚕屋。
以后收的蚕茧放在这里再加工,缫完丝再拿去卖的话,价格能翻一番呢。
对于女儿胸怀壮志的和自己规划着未来,顾孟杰并没有急于发表建议。
而他的注意力,也放在了从山脚到山上来,这十余级阶田边缘嵌筑进土里的石墙。
用脚轻踩在石墙上边,顾孟杰有些疑惑地呢喃了一句:这也是你和芳芳修的么?顾涵秋没有多想,只是点点头回应了父亲的询问。
而全程陪同的芳芳,微笑着抬起手指着在场的陶书记等人解释道:顾叔叔,这些石头是陶叔和维哥,还有村里许多乡亲从溪边捡到竹篓里背到山上来的。
然后涵秋和我就是把这些石头用锅灰和黄泥砌起来的,您现在看到的这十几级石墙,我们用了将近四个月的时间才砌完的。
年轻时候的顾孟杰,也是吃着苦过来的。
他曾经参加过的许多工程建设,都远远超过了这里的工作程度。
但对他而言这里面,女儿也是付出了不少心血的。
其实他一直没提,从在车站外见到女儿时,他还是第一眼就看出了女儿原本稚嫩的脸上,虽然晒黑了些,但还是多了当初未曾有的沉稳。
在宿舍,陶书记早早就让老婆子和付大娘她们在家里做好了饭。
晚饭的餐桌上,或许是年龄相近,陶书记和顾爸那是敞开的喝了不少酒,众人的畅谈中更是对顾涵秋毫不吝啬地大加赞赏。
等到席散众人离去,顾言秋也在房间里打开了带来的行李,这里面,有妹妹先前信中托付他买的一些东西。
看到几只熟悉的铁罐,顾涵秋兴奋地拿了一罐在手上:哇,是姚记坊的藕粉。
顾言秋自顾自的从布袋里掏着铁罐,同时回应妹妹:小时候,你每天放学回家,就围着爸爸给你冲藕粉吃。
爸爸知道你喜欢吃姚记坊的藕粉,所以就给你买了二十罐带过来。
听着哥哥的回答,顾涵秋有些诧异地望向了父亲:姚记坊的藕粉要一块二一罐哎。
她诧异的,自然是这其中的价格。
而她不知道的是,现在一罐藕粉,价格已经涨到了一块六,这二十罐差不多是父亲一个半月的工资了。
你管它多少钱干嘛,只要你喜欢吃就好了。
你拿几罐去送人,然后剩一些自己吃,等你吃完了我和爸爸买了再给你寄过来。
她点点头,旋即拿了两罐送到了王芳的手里。
而后再一一数着相应摆放,最后就给自己留了三罐。
就在这时候,顾言秋又从袋子里取出几盒面霜递给了妹妹。
这是薇薇买来,托我和爸给你带过来的。
她说这里夏天太旱,冬天太潮了。
这霜擦了对皮肤好,这些应该够你擦很久了。
顾名思义,顾涵秋同样是分了一部分出来送给王芳。
等王芳道别回了自己家,顾涵秋从厨屋打了盆热水来:爸爸,我给你洗个脚吧。
她的这个举动,让父兄不禁瞪大了眼。
这是女儿自小到大,她第一次提出要给爸爸洗脚。
顾孟杰并没有拒绝,平静地看着女儿脱下自己的鞋袜,捧着自己的脚放进了盆里。
在女儿掌心布的几块茧,摩擦到自己的脚背上时,看到女儿干裂的双手,顾孟杰油然心疼。
涵秋!她抬头望了眼父亲,轻轻呢喃应了一声:爸爸。
他伸出手,梳理着女儿额前的散发:涵秋,来这里你受苦了。
爸爸想问你,后悔么?顾涵秋微微一怔,有些不太理解爸爸的话意。
爸爸看你来到这儿,瘦了,人也憔悴了。
手上,也是裂的口子,长了这么多茧子。
爸爸看到这些,很心疼啊。
轻抚着女儿的脑袋,顾孟杰的眼眶也变得湿红:答应你不远千里的回到这里,爸爸不知道是对是错。
如果你妈妈还在,她要是看到你这样,该会多难过。
爸爸的煽情言论,让顾涵秋全天强忍的感动在这一刻终是忍不住破防了。
她吸着鼻子,用衣袖擦拭去眼泪水:爸爸,我回到这里来,早就想过会吃几年的苦。
可是如果我没有回来,或许我会后悔一辈子!爸爸,不能留在您身边尽孝,是女儿对不起您。
昏暗的煤油灯照亮的小屋,父亲扶着趴在自己腿上轻泣的女儿,不停的拍抚着她的肩膀。
而站在一侧刚收拾好行李的顾言秋,也默不作声地望着父亲和妹妹忍不禁心中泛起一丝心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