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徐维那夜在小桥上坐了多久，而他也不知道，在他离开顾涵秋的房间后，她又睁开了眼，呆呆地望着透进橱窗里的月光。
炊烟升起的清晨，一阵敲钟声打破了沉寂，清水村从黑夜里苏醒。
许多不知为何的村民好奇地出了家门，围聚到小桥边来。
维，你这一大早的搁这儿敲钟干啥呀？赶来小桥的王春元，以及平日里和徐维交好的村民围聚在一块询问。
徐维只是草草回应：再等等，等李会计他们来。
他没有任何避讳，直接点了李会计的名。
没有过多久，村里各家各户大多来了人。
就连陶书记，也在金杏嫂的搀扶下，坐在了小院门口。
但他并没有走到小桥那边，只是远远的看着。
或许有人也猜到了徐维的用意，私底下的议论此消彼长。
前些天，陶叔帮涵秋和芳芳挑运桑苗，摔伤了腿，大家伙儿都知道了。
今儿呢，把大家都喊过来，就是要和你们论论这事儿的。
他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切入了正题。
两年前，涵秋和她的同学，来咱们村支建。
虽然她们待得时间并不算久，从头到尾也就九个月。
可她们除了下地，帮助村里老人做活，坚决贯彻她们的支建工作和学习外。
还为我们，每家每户都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好处。
没有她们对国家政策的宣传和解释，没有她们不计辛苦的去写什么报告，乡里的刘书记，会支持陶叔让我们私下分地，搞大包干吗？她们做这些，不仅要冒着被批评停业的处分，而且对她们而言没有任何回报。
甚至她们连想都没有想过！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你们不明白吗？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她们只想我们这些世代为农的老百姓能吃饱肚子，解决最基本的温饱问题。
徐维长篇大论地说了一大堆，很显然，他的情绪也逐渐变得失控。
就在这节骨眼，王春元更是当场站了出来，接过他的话茬：维说的没错，咱农民，尤其是清水的每一个人都不能去欺负一个帮助了咱们这么多的孩子。
不能因为陶叔出了这个意外，就全盘否定了涵秋的所有努力。
等一下。
人群中走出来的李会计打断了两人的发言。
徐维只是瞥了一眼，没有作声。
而李会计也转身面对着在场的村民们强调：我们从来没否定过顾涵秋同志的努力，不光是我，我相信村里所有的乡亲，都没有这样想过。
那你为什么还要对涵秋咄咄相逼？维，话可不能乱说啊，我什么时候逼她了？你说没有，那你昨天在陶叔家说得那些话，难道就不是在逼她吗？抛开我和涵秋的关系，今天我只作为一个清水村的村民，我问你，你真的没有逼她吗？他几近咆哮的质问，让李峰目瞪口呆的不知如何应付。
现场，充斥着浓浓的火药味。
徐维，你说什么呢？你凭什么说我哥逼那个顾涵秋了？从人群中冲出来的李哲，满腔怒火的将徐维推倒在地。
眼看徐维被推倒，王春元瞪着眼向李哲质问道：二福，你干啥呢？你是找练吗？我就推他了，怎么了？你不服吗？我去你的！谁也不会想到，原本的一场争论，竟会演变成一场斗殴事件。
王春元的一拳，结结实实的呼在了李哲的脸上。
打，打起来了。
你还坐这儿看啥，赶紧过去拉架呀！小院外的金杏嫂眼看着局势失控，心急如焚的拍着大腿催促老头子。
不过，陶书记并没有起来的意思，他瞥了眼老婆子：你不知道我这腿伤还没好啊，这个样子过去万一再把我伤了咋整。
那也不能站这儿眼睁睁看着呀！面对老婆子的催促，陶书记更是不紧不慢地点起了老旱烟，嘴里嘟囔道：看吧，就看着吧。
让他们打，好好打，打完了心里就舒坦了。
正好让维好好给李峰敲敲脑袋瓜，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还是村干部，思想境界还没我这快六十的老头开化。
至于在场拉架和围观的村民，自然也早就发现了坐在不远处‘看戏’的陶书记。
大家都在疑惑，虽然陶书记腿脚的确不便，可不管怎么说也到门口了，几步路都没有过来表态的意思。
而这时并没有人留意到，西边儿的小路上，一个娇小的身影朝小桥飞跑而来。
来人不是别人，是和顾涵秋搭伙同干实业的王芳。
别打了！别打了！冲进人群的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硬生生把几个大男人给隔开了。
你，你，还有你们。
你们几个大男人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吗？涵秋和我，从来都没指望过要让村里哪怕是一个人来帮忙。
而且陶叔，涵秋本来也不想让他帮忙的，这都是陶叔自个儿心甘情愿的。
有本事，你们去把那些桑苗，还有石头都运到山上去啊。
在这里打群架，算什么男人？现在陶叔腿摔断了，你们就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涵秋一个人身上去，你们觉得这样就能让陶叔的伤好了是吗？你们，你们所有人就是吃饱了，想看笑话，不是嘛！王芳的一番话已不仅仅针对动手打架的几个人，她抬起手，指着在场的所有人。
而此时的她，也早已泪如雨下。
她仅仅调整了一下情绪，陷入了一阵回忆，哆嗦着身子喃喃自语：那天夜里，我和涵秋问过，为什么她宁肯推了刘书记和县里的工作邀请，也要执意来村里做实业。
她和我说，她想在清水，在咱们村做些实事，做些她力所能及的事情。
她说，她不忍心再看到清水村，再过二十年，三十年乃至一百年，都还是像今天这样，穷得连给孩子的新衣裳都买不起，电用不上，穷得甚至到乡里的一条像样的路都没有！我当时问她，为什么不发动一下村里的大伙儿一起做实业。
她说她不想让我们承担一点风险，等她的生意有了起色，再无条件的帮助大家一块脱贫，帮村里修路，搭电，给村里读书的娃娃们更好的条件。
她说，她不想再看到和我一样的，因为家里穷连书都读不起，只能在山里和祖祖辈辈那样，种一辈子的田！众人哑口无言，或许真是心虚了。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徐维和李会计等刚刚参与斗殴的几个大男人，更是连头不敢抬一下。
这个时候，一直坐在门口的陶书记，此时也终于有了动静。
在老婆子的搀扶下，他来到人群中环视了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