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姆醒了！阿姆醒了！从病房里跑出来的小伊，情绪很是激动。
顾涵秋的眼里瞬间放光，好似久旱逢甘霖，终于等来了一丝曙光。
她顾不上医院的禁令，跑进了病房里。
她来到床边，抓起付大娘的手匍匐在旁侧。
付大娘的确是醒了，只是惺忪的双眼似乎随时都要闭合。
大娘，大娘。
她尝试着喊了两声。
看到付大娘戴着呼吸罩的有蠕动的动静，顾涵秋直起腰贴了过去，只可惜这个时候的付大娘已经虚弱到口齿不清了。
声音也犹如蚊虫煽动翅膀那般，杂乱且无序。
而在这时候，闻讯赶来的医生护士，也为付大娘检查了一番。
病人的苏醒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任何喜悦，这一点从医师在走出病房和陶书记等人的对话中就能看得出来。
病人虽然醒过来了，但身体的多数指标并没有上来，通俗上来说，这应该是回光返照。
可能这是最后的时间了，你们都进去吧，就当是和病人作个道别吧。
这个结果，让稍有些欣慰的村民们，顿时又寒了心。
陶书记也在一阵摇头过后，吩咐着众人进了病房。
顾涵秋依旧跪在病床边，而付大娘则哆嗦着在她的手上比划着什么。
看到爸爸等人走进了病房里，徐文海一个箭步便朝爸爸跑了过去：爸爸，阿奶刚刚和我一直就说一个字，家，家！阿奶要回家。
徐维也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嚎哭的儿子，他也很头疼。
其实对于妻子这些天执意要让付大娘在医院里治疗的事情，他原本是不乐意的。
倒也并不是他心疼钱，而是死撑着做一件没有意义的事，不仅付大娘苦苦受罪，村民们也饱受煎熬。
涵秋！要不就听大娘的，带她回家里去吧。
是啊涵秋，听维的办吧。
接大娘回去吧，人终究是要落叶归根的，她心里念着家，也是不想走了找不着回家的路。
王春元附和着他的意思一道去劝顾涵秋。
到了这个时候，纵然顾涵秋再如何不情愿，但也只能接受这残酷的结局。
在医院里救治了五天六夜，终究是以失败而告终。
留下徐维和王春元两个腿脚跑得快的，在医院办理余下的手续。
其他人则将付大娘安置到来时的板车上，先行往村子里赶。
一路上，众人都是默不作声，紧张之余想要加快速度，却又怕速度上去后的颠簸更让付大娘痛苦。
顾涵秋紧贴着板车边跟着，时不时去观察一下付大娘的情况。
只是，任凭大家一路不停歇，在抵达乡道口子的黄昏时分，付大娘还是安详地走了。
两个孩子痛苦万分的趴在板车边嚎哭，顾涵秋心如刀绞，可她还要去安慰孩子。
陶书记倒是显得很平静，毕竟还要他来主事。
他想了当地的习俗，需要准备的东西：芳芳，远军，你们俩跟我去香烛店买些东西吧。
其他人先把板车拉到前边的山脚吧，就不要在这儿挡路了。
叮嘱完，三人便转身往香烛店赶去。
过了没多久，后边赶上来的徐维两人和陶书记三人碰了面。
在王芳他们收拾装袋的间隙，陶书记将徐维拉到了门口的地方，和他提了个要求。
维啊，锦梨嫂子也没个一儿半女了，你打小也是她给你供了吃穿。
今儿你就当回她亲儿子吧，给她披麻戴孝，拉着车回村。
他抹着眼泪答应了下来：好，听陶叔的。
得到他的点头答复，陶书记也没再多说，拍拍他的肩又走回了店里。
在买好了丧葬所需要的东西后，五人便一道赶了回去。
旋即，在陶书记的吩咐下，开始分发买回来的东西。
按着咱们这儿的风俗，在外边走的人，是要披麻戴孝接回家的。
这个白布条呢，大家一人一条系头上。
锦梨嫂子也没个一儿半女留下来，今儿就让维给她披麻戴孝吧。
由陶书记买回来的白布条给在场的每人分发了一条系在头上，而后将买来的烟花爆竹分发给其余人拿着。
至于顾涵秋和孩子们，也是作为媳妇的身份，安排在了板车后边行走。
在安排好一切后，陶书记和王春元走在了最前边，一人拎着一袋纸钱，一人捧着燃香。
陶书记从塑料袋里抽出一沓纸钱，回身再看了一眼众人，见没有什么问题，便挥臂一扬抛在了半空中。
锦梨嫂子，咱们回家喽！伴随着这声吆喝，众人迈步启程，向村子而回。
相隔百十步，陶书记便会抛洒一次纸钱，而王春元则在沿途的道路两旁，去插上一根燃香。
旁人并不能感受到顾涵秋的心情，对她而言，这条从乡里到清水村的路途她走了无数次。
唯有这一次，是漫长的绞肉般心痛。
虽不是至亲，但十余年的相处中，顾涵秋早已将付大娘视作了至亲之人。
回到村子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的十一点。
纺织厂一天的工作后，大多数村民回到家便早早休息了，但在听到陶书记的吆喝声时，还是纷纷拎着煤油灯出门，陪护陶书记他们到了付大娘的老屋外边。
遗体摆放在了正对着门的地方，点上十余根蜡烛摆放到周围。
顾涵秋本想去给方振国打个电话通知一下，却才想起九点半的时候，村子已经停了电。
依照风俗，故人的遗体是要在家里摆放几天，等过了头七才会安排下葬。
而方振国那边由于事务繁忙，他没有从深城赶过来，但还是让妻子李楠薇赶在头七前来送付大娘一程。
下葬的当天，飘着绵绵细雨。
付大娘被葬在了她早已过世三十多年的丈夫身边，坟堆所处的位置，正好可以眺望东山的那片桑园。
和诸多乡亲一样，过去了这么多天，顾涵秋的情绪也调整了许多，平静的脸上多了些坦然。
所有的事项都在井然有序的进行着，而顾涵秋则是走到了一块空地处，陪着她的还有李楠薇和王芳。
你们看，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桑园那里。
听着顾涵秋的言述，王芳回头看了眼坟碑，又望了望远处的桑园没有吱声。
有感而发的李楠薇，则是轻轻呢喃了一句：如果大娘在天有灵，也会保佑我们，保佑这个村子越来越好的。
顾涵秋侧过脸微微一笑，伸手牵起了她：会的！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