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顾涵秋答应了李哲来桑园里帮忙，但考虑到实际情况，顾涵秋还是让他留在蚕棚和蚕房两个地方，并没有让他上山打理桑园。
眼瞅着日子进了深秋，这一年最后一批的蚕丝也将处理完毕。
因为县里合作社的注册手续还没有办好，顾涵秋便计划由自己带队再去一趟金华，而王芳则留在家里去县城补交剩余的手续。
临行前的晚上，王芳特意烧了桌菜为顾涵秋饯行。
关于还需要递交到县里的材料，虽是准备的差不多了，但她心里还是有些没底。
涵秋姐，要不你留下来去县里办手续吧，我去金华好了，我怕我嘴笨万一把事情给搞砸了。
没事儿的芳芳，到时候就是去签个字而已。
再说了，这些天也忙，你和李哲的结婚证都没时间去领，这趟去县里你们顺便把证领了。
为表示安抚，顾涵秋还特意拍了拍她的手背。
紧接着，她又补充了一句：而且这趟去金华，我也有重要的事情和沈叔林姨商量。
王芳还欲开口，坐在一边的徐维先开了口，也算是对她的鼓励。
芳芳，就听涵秋的安排吧，你和她也做了这么些年，你的能力大家都清楚的。
你得有信心呐，不能什么事儿都靠着涵秋去做，对不！话说到这份上，她也只好不再要求。
而且李哲也在这时候鼓励起了自己的新婚妻子：哎，芳芳，不要想那么多，到时候不还有我和你一块儿嘛。
管他什么大风大浪，有我在前边帮你挡着呢。
对，不还有你家老公嘛，他到哪儿可都是自带气场的，有什么问题有他在前边帮你挡着。
顾涵秋开起了玩笑，算是为她鼓励。
对于顾涵秋而言，合作社的成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王芳的担忧，在她看来显得有些多余。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赶赴金华的这一趟，会发生那么多的变故。
以至于她第一次遭遇了信任危机，以及她对自己的怀疑。
顾涵秋离开后的第三天，在整理完蚕棚，蚕房的一切事务后，王芳和李哲一早便赶去了县城的民政局。
顺利的领取了结婚证后，当他们赶到工商局的办事窗口将材料递到办事员手里时，不曾想却听到了让他们震惊万分的消息。
你们的这个申办合作社的事情，现在暂时办不了了，县委县政府上星期刚下的文件通知。
办事员手指着大门口的方向，一块临时摆放的木栏上，贴着一张县政府办公室的敲章通告。
王芳焦急的哪有心思去看那通告，站起身便向那位办事员询问道：不是说这次过来，交齐材料签个字，就算是办好了吗？为什么现在又说不能办了？这个你得去问上边儿，我们解释不了的啊，你们可以先去看看那份通告嘛。
办事员再次指向了那份张贴的通告，就在他们刚转身准备过去瞧个仔细时，那位办事员又补充了一句：你们这个申办材料，已经退到乡里去了，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去你们乡政府所在地再问问。
小夫妻俩对视了一眼，想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等到他们走到通告前，在看到上边关于‘停止县域内包括新办公司，个体户或合作社，申办及注册的工作’，何时恢复以县政府新的通告时间为准。
眼看这里已经没有希望，小夫妻俩只得赶回乡里，去找乡政府咨询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只是，刚由代理乡党委书记正式升任的张长法书记，给他们的答复却是有些让人觉着莫名其妙，至少在王芳看来是这样的。
在将袋子里的材料摆到张书记的办公桌上时，他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一眼，便让王芳将材料收回去。
张书记，您看一眼吧，我们带来的材料都是齐全的。
或者你看哪里还缺什么，你说一下，我们回去再补齐过来。
芳芳同志，给我看也没用啊，这是县里的刚下来的规定。
可之前不是这样的啊，明明就是说好了，我们到县里签了字，就算是把手续办下来了啊。
为什么今天，就什么都不行了？王芳急的连说话的声音，都带了些哭腔。
或许是真的无能，张书记长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拿起了材料。
不过，在翻看了一遍后，还是放回了原处。
唉，也不瞒你们了。
这次县里之所以突然下来这么个通告，是因为有些领导特意叫停的。
不光是县里，包括咱们七里乡在内的其他乡镇，现在都有一个议论。
说到这，张书记停顿了片刻，同时观察了他们的情绪。
思虑过后，他还是选择继续说了下去。
你们也知道，改革开放到现在也有十个年头多了，有些之前隐藏的矛盾到今天都集中凸显出来了。
据我所知，全国很多地方，从省市到乡镇基层的干部，都在质疑改革开放的成果。
就好比你们清水村这次要创办的合作社，它到底是姓资，还是姓社呢？张书记的这番话，让他们听得一愣一愣的。
姓资？姓社？李哲皱着眉头呢喃了一声。
张书记点头附和道：对啊，很多人都说你们村，尤其是涵秋同志，之所以费尽心思想要创办这个合作社，其实是为了垄断清水村村民的产能产出。
要走资本主义路线，做资本主义老财。
涵秋姐不是你说的那种人！我不许你那样说涵秋姐！王芳的语气，明显加重了许多。
在她看来，这分明就是对顾涵秋的诽谤。
而张书记无奈地摊手，赶忙解释道：不是我说的，我从没那样说过。
可是，涵秋同志所拥有的规模和产量，已经超过清水村剩余村民的总和。
这就是一个现实问题，你明白吗？在某些人眼里，这就是过去地主老财的垄断，创办合作社，也是她集中财富的一个手段。
旋即，张书记又补充道：反对的人，就是要求再实行公有制，扼杀一切资本主义复辟的可能。
至于那些支持改革开放现行政策的干部呢，怕走错了路，也怕引火烧身，出现难以控制的局面，大多也就选择了沉默。
所以，现在到底是姓资，还是姓社。
这不是我们自个儿说了算，至少也得等县委县政府开会讨论以后，出来个结果才能确定呐。
你们呢也先别急，回家再等等消息吧，反正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出结果的。
我说的这些，你们明白了吧？先回去吧，等县里下了新的通知，我第一时间去清水村和你们说。
这个结果，是王芳难以接受的。
可她却也明白自己是无力左右的，虽有不甘，但她也只得先回村子，等顾涵秋回来商量以后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