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儿子后,陆知瑶换回了男装,带着他出了宫门。
一路上小团子热情又激动地说着自己遇到的新鲜事儿。
他奶呼呼用小手比划的样子可爱极了,马车里欢声笑语一片。
马车外,云舟骑着马慢悠悠走在窗户边,听着母子俩说话声,嘴角也不自觉翘了起来。
街道上,换了个面具的穆子濯正烦躁的观察着北临人的习性。
旁边的十一嘴巴叽里呱啦就没停过,他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主子,我跟你说啊,京都打探消息最快的地方便是一里茶楼了,上至皇后娘娘用了什么糕点,下至村里阿婆家下了几个猪仔都清清楚楚.......他扭过头一个冷刀子甩过去,那句‘闭嘴’还没出来,人已经跟着前面一辆马车疾步而去。
不可能看错的,方才骑马走过的是初二没错了,那马车里面的很可能是......穆子濯频频碰壁的心又活络起来,砰砰砰跳着,身随心动,紧紧跟在马车后。
十一认出了这是云舟统领,吓出了鹅叫声,百米冲刺似的往前突突,终于拦下了眼眶发红的主子。
主子别追了,全是护卫呢,云舟统领武功可厉害了,被发现了我捞不了第三次啊!穆子濯没有做声,依旧默默跟了上去,只是动作越发小心,隐在人群中,屏气敛息。
终于,马车在一座府邸停了下来,里面走出了一个男子,还有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孩子,男子是他昨日遇到的路大人。
心底突然有些失落,不是她。
算了,还是去打探二公主的消息吧,这个时候落单的初一应该也进京了吧!还得弄清楚为何俩人都失忆了似的,根本不认识他。
回到路府后,陆知瑶让云舟带小团子先去换衣服了,自己则是带着一套衣服去了后院。
夫人,老爷回来了。
新采买进来的小丫头知道老爷来看自己夫人后,激动全写在脸上。
黎茗翻看书页的手一空,脸上瞬间换上了笑容,还不自觉抚了抚鬓发,问了下:本夫人今日的妆容可还妥当?夫人好看极了,老爷一定会喜欢的。
主仆俩一前一后出了院子来迎接,‘她’大老远就看到了扰乱自己心绪的男人。
不知为何,明明他面貌平平,不够玉树临风,身量也比较矮小,可‘她’就是觉着他是‘她’见过最优秀最好看的人。
大人。
微风中一丝呢喃被吹散了,来不及落入谁的耳内。
陆知瑶看到黎茗温柔如水的神色,颇有些不自在,走近后干咳几声,扬起了一个笑脸。
我和夫人有话要说,你们都退下吧。
话一落下,小丫鬟们鱼贯而出,小脸都飘起了红晕,暗叹,老爷对夫人可真温柔。
她将房门插上,密闭的空间让黎茗面红耳赤,有些不敢看‘他’。
陆知瑶有些不解黎茗的表情,直明来意:阿茗,既已回了京都,你有何打算?一句话打破了所有的旖旎。
黎茗只觉如坠冰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儿,他这是在做什么,竟有了小女儿的娇态。
拳头紧了紧,反复松开又握紧,他用藏了许久的男子声线道:我想为母亲报仇,夺回世子之位。
陆知瑶又道:阿茗放心,有我在你身后,你只管去做,我有个建议,端看你如何抉择。
你可以借助我的势力自己去筹谋,也可以去投靠二公主,她会为你翻案的。
黎茗是她外派上任知州的时候救的男子,彼此他被南风馆逼着接客,她一时不忍重金买下他。
他是荣亲王的嫡子,虽生母早逝,世子之位被继母生的孩子抢了,却还是凭借自身的才学年少出名,风光无限。
只可惜被弟弟嫉妒陷害,不仅坏了名声,还被流放了。
黎茗脑子很乱,他这半生经历过太多羞辱和背叛,最疼爱他的母亲也被人害死,没有办法放下仇恨,可他知道,一旦自己脱离他‘妻子’的身份,就再也回不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仇恨还是占据了他的双眼。
他以手拂面,遮住自己的狼狈和不舍,沉默了很久很久。
大人,可以抱我一次吗,我有点儿疼。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有着浓浓的破碎感。
陆知瑶心被触动了一下,纠结了片刻,还是迈出了步子,都是‘男’子,一个鼓励的抱抱而已,不怕不怕!她还是张开手抱了抱他,刚想离开,身子又被他扯了回去,抱得紧紧的。
黎茗呜咽着说:大人,你为什么是大人呢。
这幅脆弱的小可怜样倒是让她不好说教了,只是用手撑开点距离,这么近,要是发现了她的裹胸可就不好了。
她不知如何安慰,想着要不要像对待南南那样,拍拍他的背部,他却自己退开了。
他破涕为笑,声线也恢复了正常:谢谢你,大人,我不会忘记的。
会一直藏在心底,带进棺材里。
陆知瑶彻底懵了,随便应付几句就逃似的离开了。
黎茗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裂开的口子越来越大,难受极了,手中还残留着‘他’的温度,香香的。
他不由捻了捻手指,重重咬了一口。
疼痛感让他的思绪渐渐清明。
从奇怪的氛围中逃开后,陆知瑶燥热的脸颊凉了下来。
她换了身粗布衣裳,戴上新的人皮面具,和南南还有云舟一起上集市里去了。
今日的街道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因着是端午佳节,大家身上都系着五彩绳,脸上也涂上了五彩染料,氛围感十足。
小南南被吸引住了,一直拉着她买五彩绳,还要给脸上涂彩虹。
这里颜料都是纯天然无害的,她也不拦着小家伙,亲自给他买了颜料,用他的脸作画。
云舟则买了三个五彩绳,递了两个到陆知瑶手中,自己红着脸留了一个戴在了手腕上。
她顿了顿,随即笑着将两个五彩绳都系在了小家伙手上,一边一个,状似无知地继续给小家伙作画。
云舟这个钢铁直男,应该不知道五彩绳是送给心爱之人的定情之物吧!不远处一里茶楼的二楼雅间,成功混进来的初一还在述说自己和那个二世祖的纠葛,旁边在北临的探子初六突然哇哇叫了起来。
咳咳,那不是失联的初二吗,怎么会在这里,还抱着个孩子,难道是成亲了?几人闻声看下去,就见初二将小家伙放下来去买五彩绳了。
哇哇哇,快看那个小孩,长得好像主子小时候,就是胖了些,像个超大版!穆子濯一颗心蹭的一下炸开了烟花,越看那女人越熟悉。
他突然怒火攻心,拔开剑鞘就要跳下去:这个混蛋,竟然连老子的墙角都敢挖,老子弄死他!初一砰的一声合上了窗户。
初六和十一对视一眼一前一后拉着盛怒的主子,生怕初二这傻子血溅当场。
而且,这可不是大墘,街上还有很多穿着便衣的人在不远处巡逻呢,可不能被发现了!穆子濯一手甩开两人,粗鲁的将窗户打开,气得额间青筋暴起,却没有其他动作。
只是目光如炬地盯着那三人,绷紧了的身子好似拉满了的弓,下一秒就要正中靶心。
见两人没有亲密动作,心口起伏的弧度才缓和下来。
空气凝滞了许久,他突然哑着嗓子喃喃了一声:皎皎应该很高兴有个弟弟吧。
她真的给了他一个惊喜,那个孩子一看就是他的翻版,虽然胖了些,依旧继承了他俊逸的面容。
穆子濯的唇角止不住上扬,眼角眉梢透着股久违的喜气,眼里还包着晶莹的光芒。
大喜过后又生出了一股自责与懊悔,像墨一样浓稠,一想到她两次生产他都没尽到为人父、为人夫的责任,心就像被冷刀子戳了一刀又一刀。
初一看着眼神忽的变得哀伤的主子,嘀咕着回话:小公主应该不会喜欢这个多了的弟弟,她占有欲那么强,若是知道有人享受了她本应有的爱,她会发疯的。
穆子濯眉头皱成了一团,扭头呵斥:谁让你说皎皎坏话的,今晚别吃饭了。
他的宝贝女儿那么善良乖巧,谁都不能诋毁。
初一默默翻了个白眼,这几年主子的智商直线下降,真令人头疼,他们暗卫团背地里都称公主为小恶魔的好嘛!就他这个当父亲的,日日沉溺在小公主一口一声糯叽叽的‘爹爹’中,难以自拔。
楼下,陆知瑶和云舟带着南南去别的地方玩了,跑出了穆子濯的视线之外。
他倒是没有急着跟上去,而是摩挲着手腕处的红豆手串,和大家一起商量接下来的路。
初六,你对北临比较熟悉,去查查路尧,事无巨细。
初一,你去接皎皎过来……我们一家人该团聚了……十一,你去查查初二,这些年的行迹都打听仔细了。
几人凑在一起商讨好了方案,便分头行动了,他再去街上时,走了几圈都没再遇上她,脸上爬满了失落感。
此时街道的另一头,淘气的小南南趁陆知瑶买糕点的间隙,挣脱了云舟的怀抱,一个人钻进了人群里。
她瞥了一眼,见人不多也就没去管,暗中保护她们的人很多,自会看着,且让他撒撒欢。
小贩还未将糕点包好,凤砚南一声凄厉的哭喊声让她耳朵瞬间竖了起来,来不及思考,立即跑了过去。
小家伙正指着地上躺着的一个小女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害怕得身子一直在哆嗦。
陆知瑶心尖儿一颤,也不管儿子,径直去扶在地上疼得打滚的粉衣小女孩。
小妹妹,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我带你去看大夫。
不知为何,她心慌得厉害,手都有些发颤,尤其是看清小女孩一张苍白虚弱的小脸后,胸口更像是被堵了一团棉花,又闷又疼。
小女孩费力睁开眼睛,小手抚上她的面颊,眼泪突然哗哗往下掉:呜呜,娘亲,皎皎好想你,你不要再丢下皎皎了,噗……陆知瑶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只听到了一个名字,‘皎皎’是她的名字吗,真好听。
可下一瞬,小女孩长长吐了一口血,扬起一个笑脸,满足地在陆知瑶怀中软了身子,晕倒了。
皎皎,你别吓我,我现在带你去看大夫。
她跑得更快了,直接去了自己的马车上,给皎皎喂了些稀释的灵泉水。
感受到小家伙的呼吸渐渐平稳,她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一摸脸,竟发现自己脸上全是泪水。
她不由愣了愣。
云舟已经将哭得一直在打嗝的南南抱了过来,两人一起坐在马上。
陆知瑶的声音有些焦急:去最近的医馆。
虽然皎皎已经喝了灵泉水,但是她吐了那么多血,也不知伤到了哪里,还得极细看看才行。
马车飞速奔驰着,里面却四平八稳,陆知瑶将皎皎的脸擦干净,这才有时间细细打量她。
小家伙看起来约莫四岁左右,比南南要矮很多,个子小小的,她抱着都感受不到多少重量。
一时间,她竟有些埋怨皎皎的家人,好好的孩子怎么养成这般瘦小娇弱,她只是看着都心疼死了。
到了医馆,她将皎皎抱了出来,就连大夫看诊的时候也不愿放下。
大夫,她怎么样了,可能被撞了一下,吐了好多血。
她说话的声音有些哽咽,眼眶又湿又红,满脸的担忧。
大夫叹息一声,摇了摇头,沉重道:令爱的孱弱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有心疾之症,多亏用了稀缺的药材吊着,不然怕是活不到现在。
她的心一沉再沉,有些喘不过气来。
那能治吗?老夫医术不精,怕是要让夫人失望了,令爱身子弱,可不能再受刺激了,务必精细照顾着。
老夫先给她开一副药,喝了睡一觉就会醒了……多谢大夫。
从医馆离开,她抱着皎皎上了马车,对车夫道:回府。
又扭头和云舟说:你派人去请几个太医来,再去找一下皎皎的家人。
一旁的凤砚南眼眶红红,小脸红红,瘪着嘴还在掉眼泪,好像知道是自己闯祸了,撞了这个妹妹,表现得特别乖巧。
陆知瑶一心都在皎皎身上,回了府又亲自用灵泉水给她泡澡,用灵米熬了粥,切了灵果,就等小家伙醒来。
太医们一一看过后,都和方才的大夫说的一样,她决定将小家伙留下来,用空间里的东西养着,看看能不能恢复几分。
毕竟是南南做错了事,她这个做娘的要尽一切能力去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