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子濯被册封为太子一事,引起了轩然大波,朝堂上二皇子和太子一脉的人都站出来反对。
然而,赞同的人却更多。
众人恍然大悟,看着突然站出来支持他的一群人,眼皮一跳,愣了许久。
原来不知不觉中,宸王已经能只手遮天了。
又因病弱的前太子在御前恸哭自己‘不孝不义’,既无法为父解忧愁,也做不到为民造福,遂自请废太子另立储君,堵了悠悠之口,朝臣们只能咬牙退下。
武帝愧疚于前太子,封其为康王,唯一的儿子封为康王世子,御赐府邸,金银珠宝无数。
等皇后和贵妃知晓一切,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只能打碎牙往喉咙里咽。
因着圣旨上没有涟漪的名字,穆子濯以公务繁忙推迟了册封大典,仍是住在宫外。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皇后和贵妃可劲儿给他找事,他忙得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
涟漪见着他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即便见了面也是匆匆而来,疾步而去。
出于安全考虑,她也再没有出过王府一日,有时候,不经意间抬头望着这四方的天,她总会想起了穆子濯的娘亲。
不知道她是如何渡过那些漫长的、无望的、等待的日子。
涟漪的肚子已经7个月大了,她能感受到宝宝的日渐活跃。
她最喜欢和宝宝互动,每次小家伙伸出小手小脚,她都要去戳一戳。
这一个月里,穆子濯经常不着家,府里的姬妾们闲的发慌,日日来绛雪阁找涟漪的晦气。
即便她在府里大权在手,还是被扰得心烦意乱,眉眼处总是萦绕着一层阴郁的黑雾。
王妃,庄侧妃和红侍妾又来了。
十五皱着眉,语气不满。
涟漪拧了拧眉心,面色浮现一抹疲惫,无奈道:这回又是何事?最近,庄听蓉不是说缺衣少食,便是哪个丫鬟偷了她的东西,事儿精都没她会作。
不过,她们闹腾,涟漪也没让她们好过,说吃不好睡不好,那就削减份例,降低待遇,说有人偷东西,那便真找个贼来吓她们......事儿精说想见庄家的娘家人,想得到您的批准。
管家之权都在涟漪手中,由于穆子濯身份的变化,还有细作的威胁,王府想进来个人,简直比登天还难。
所以,庄听蓉才腆着脸来求涟漪。
那红侍妾呢,她可没有亲眷。
红侍妾说天气越发炎热了,想要向王妃讨些冰块。
涟漪抿了口温热的鲜羊奶,口中一股腥味让她几欲作呕,却还是忍着恶心,全部喝完了。
将碗放回桌面,她不耐烦道:她要冰给她便是,让侧妃回去,嫁进来才一月,想翻天不成。
数秒后,她眸光一凛,喊住了出了门槛的十五:就说侧妃的请求,本妃同意了,待人进府,看紧了,探听下她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然后在府外将进府的人都抓起来,好好审一审。
这种关键的时刻,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一人。
庄听蓉和红鸾都心满意足离开绛雪阁后,陈若从大厅的屏风走出来,深吸一口空气中残留的余香,眼尾凝了层层寒冰。
她敲开了涟漪的房门,气势带了些锋芒:王妃,红侍妾这几日的熏香和那日我们在宫里,贵妃身上的系出同源,虽香味有些变化,里面的配料却相差无几。
涟漪摸了摸高耸的腹部,沉声道:是否对怀孕的妇人有害?见陈若点头,她只下发了一道命令:即日起,王府不允许使用任何熏香、香料之类的,你带府卫去搜干净......陈若没有立即离开,担忧的望着越发沉默少言的女子。
只觉皇室是个吃人的地方,不仅食人血肉,还会活生生剥夺人的灵魂,直至最后面目全非。
她听见少女茫然的叹息,陈若,你知道吗,只要他还爱我,只要我手中握着权利,这些人就伤不到我。
可是每次应付这些女人,心都会累,很久很久才能恢复......她觉得面前的少女应该开在山野,是山坡上迎风招展的,最美的那一朵向日葵。
可是她只能劝道:王妃,您且再忍忍,等王爷回来了,一切便会恢复如初了。
涟漪瞥见陈若仇大苦深的面容,故作轻松道:谁知道呢,说不定又带回一个姐妹呢。
为了太子之位,摒弃誓言娶了侧妃,当了皇帝又如何拒绝得了三宫六院......这话说的陈若更局促了,她本就不会说话,此刻木着脸,尴尬的不行。
对了,你的药材铺子怕是要延期开业了,不过药材都准备到位了,等王爷回来,我们再商量开张的事儿......俩人心照不宣转了话题,又聊起了铺子里的事。
*过了几日,穆子濯风尘仆仆回到了府里,刚揽着涟漪来了一记深吻,又被武帝的人喊走了。
她正准备回房睡午觉,宫里又来人了,一道圣旨将她也弄到了宫里。
被带到一座冷森森的宫殿后,所有宫娥都退了出去,扶柳和十五、陈若也被留在殿外。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她一人,幽暗可怖。
宫殿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叠点心和茶水,白色的点心上沁着红色的草莓汁,像鲜血一般。
她眯了眯眼,拾起一块糕点小口小口吃了起来,吃完抿了杯上好的龙井,小模样十分惬意。
躲在暗处的武帝看见了,气得眼睛都直了,胸膛起了股无名之火。
这丫头果真蠢笨,简直无药可医,这是给她吃的吗?是个人看到这都会以为有毒,有阴谋,她这是作死还要带着他孙女!涟漪打了个饱嗝,昏昏欲睡时,武帝终于气不过冒出头来,气势毫不收敛,妄图压一压她的蠢,让她脸上出现自己想看到的惊恐、害怕之类的表情。
你怎么什么都乱吃,若是有毒,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沉着脸,语气嘲讽。
父皇,这不是您准备的吗,便是有毒,儿臣也会吃的,俗话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武帝被拍了下马屁,眉头一皱,脸色倒是好些了,一副‘你知道便好’的傲娇模样。
意识到气氛和想象中不一样,他轻咳两声,试图拉回歪了的画风,冷冷道:你还记得你母亲的样子吗?涟漪懵懵地摇头,满脸的不谙世事,儿臣不知,儿臣一出生,母亲就不见了。
武帝听到这话,周身的低气压散了些,一言不发。
他挥了挥手,便有一位太医背着药箱,弓着腰在他面前拜了拜,而后来到了涟漪面前。
她看了眼武帝,又瞧了瞧头发有些花白的老太医,坐下来,配合着伸出了右手。
老太医眯着眼,一手隔着丝巾搭在她手腕上,一手摸着胡子,瞧着有些高深莫测。
约莫一分钟后,收好东西,和武帝眼神交流了一番,便告退了。
涟漪乖巧的不行,大眼睛无辜又干净的望着武帝,竟让他生出了一丝不自在,总觉着他在欺负小孩儿。
可一想到凤梧那张邪恶的笑脸,他就恨不得将她的女儿给绑到北临,嘲笑她。
一如20多年前,两国签订和平盟约时,凤梧坐拥幽州,一身红衣,给他弹了曲春闺怨。
他又有些不忿了,脑海中想着,有什么法子可以捉弄涟漪,也算欺负了一番凤梧这贱人!然,还未想出任何法子,穆子濯便一脚踢开了宫殿的大门。
明明阳光灿烈,他却一身寒气,料峭逼人,整个人像是被激怒的雪鹰。
武帝怔了下,继而大怒,其中有在涟漪面前被驳了面子的恼羞,还有事情败露的囧态。
他气得将涟漪喝的那杯龙井朝穆子濯砸了过去,却被躲过,不由直眉瞪眼。
父皇,不是找儿臣有事?儿臣等您许久了!穆子濯脸绷得紧紧的,眼底藏着闪电的乌云。
见武帝不说话,他走到涟漪身边,细看了下,发现她没有一丝不对劲的地方,心才从嗓子眼落了回去。
若是无事,儿臣便带太子妃回去了。
他特意将‘太子妃’三个字咬得极重。
武帝被儿子的态度弄得里子面子全无,呵斥道:朕说让你走了吗,给朕跪下。
穆子濯将涟漪放回凳子上,自己一撩衣袖,正气凛然的跪下,面无表情,浑身都写着轻蔑和不屑。
接下来 ,武帝就着朝事,一顿臭骂,道穆子濯行事过于戾气偏激,不配为君,耽于情事,不思进取......总之,能骂的都骂了一遍。
他一边骂,眼神还总不自觉飘向了涟漪。
她甚至觉着,武帝不是想骂穆子濯,而是指桑骂槐,在骂她!!!意识到这个,她有些不乐了,抱着肚子皱眉哼哼唧唧,大眼睛使劲眨啊眨,憋出几滴超大的泪珠儿,还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呜呜,好疼,殿下,我肚子好疼啊!两个大男人顿时停下对峙,一同望了过去。
穆子濯脑子空白了几秒,猛地站起身,将涟漪打横抱起,拼了命的往太医院的方向跑。
武帝也被吓了一跳,不断回想着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她怎么会肚子疼,莫不是他的孙女有问题?这么一想,他也跟了出去,心像是被火烤着,难受极了。
只是走了一段路后,他忽然一跺脚,拍了下自己的额头,言不由衷道:凤梧的血脉跟我有什么关系,疼就疼吧,活该!!!于是,转了个方向,大步离去。
穆子濯抱着涟漪刚跑出一段距离,怀中人便安静了下来,还无波无澜的打了个哈欠。
他听见她有规律的呼吸声,正常的心律,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这小家伙又在做戏呢!也幸好是假的,不然他怕是心都要碎了!你个小皮猴,差点将你夫君吓坏了!他轻声笑了笑,将她抱得更紧了。
涟漪努了努嘴,一个眼神也不给他:真要有事,他这速度,怕是只能给她收尸了。
回了王府,穆子濯一刻也不愿意离开她,恨不得将自己挂在她身上,差点将她惹恼了。
知道他不在的时候,后院的女人这般不安分,心火一起,越发不待见她们,又将待遇给下拉了一个程度。
府里的小丫鬟都在惊叹:给谁做妾都不能给太子做妾,那日子过得狗都不如!因着涟漪月份大了,穆子濯心越来越恐慌,昨日把脉时,太医说她根骨未发育好,怕足月会难产,平日要多走动,还得提前一月催产。
这下,将初为人父人母的两人吓得脸色俱变,惶惶不可终日。
后来还是陈若开口安慰:王爷,王妃不必担忧,小郡主长的很好,便是不足月生产也无碍,只要做好准备,不会有事的。
没错了,陈若早已告知,涟漪这胎是个女孩儿。
穆子濯冷却的心一寸寸回暖,心神回归后,镇定自若的开始找各种妇科圣手,千年万年的药材备着,以备不时之需。
连奶娘也在紧锣密鼓筛选着,一切有条不紊。
他将日子公事能推则推,想多守在她身边,安抚她心底浓浓的不安。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澧城突发暴雨,连绵半月不绝,已经成了百年里最大的一次洪灾。
朝廷商讨救灾之际,一则流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民间朝野。
有人在澧城发现了一座石碑,上面的意思隐隐约约,暗指穆子濯打压兄长,德不配位,招来天谴祸患……皇宫里,皇后带着康王世子求见武帝,善良大度的表示康王实乃诚心让位。
为了平息民愤,建议让太子和皇子王爷们一起去处理水患。
一方面,彰显皇室兄友弟恭,破除流言,另一方面,给太子一个建功的机会。
武帝略一沉思,便同意了。
一道圣旨,将穆子濯的陪产计划破坏了个彻底。
若不是涟漪拉着,他怕是要跑进宫去和武帝对骂了。
她都知道此事有蹊跷,穆子濯定然不会没有合计,只是他心里有怨罢了。
没事的,你多多努力,好好救灾,说不定还能赶着咱女儿的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