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芳家里,吧台上放着两只酒杯,杯底残留着些许红色液体!屋里没开灯,卧室的门虚掩着,没拉窗帘,城市的霓虹灯加上月光与星光,通过下班洒了进来,床上一男一女喘着粗气,女的枕在男的臂弯里,两人望着天花板任思绪游走。
你是我第一个带回家的男人。
薛芳说道。
周若明一听,觉得话里有话,弦外之音是两人有未来,或者她在渴望着未来有个结局吗?是因为……薛芳张口,口型是个爱字,但在嘴里滚了滚,最终没有说出口,因为你表现得最好,最得我心。
算是爱的另一种表达,毕竟有时候,分不清爱的是一个人的身体、灵魂还是能力,毕竟无法进行割离评价。
周若明低头看怀里的女人,此时她褪去了高档的服装,精致的妆容,收敛了气场,眼里全是渴望爱与温存的女人。
俯身吻了下去,这个一把将他从死水般生活里捞出来的女人,理应要让她得到无与伦比的快乐和满足。
砰得一声,是入户门开了,被一股力量飞速推撞到墙面产生的撞击声。
薛芳身体猛得一怔,立马慌张地压低声音说道:快,躲起来,敢这么开门的,估计是我那个继子回来了。
还没等周若明问明白怎么回事,薛芳就把他推进了衣帽间的大衣柜,把散落在床下床上的衣服一股脑塞进柜子,然后她顺了顺头发,麻利地套上睡衣,从卧室走了出去。
你回来了,也不提前打个电话。
薛芳穿着吊带睡衣,披了件配套的外衣,打着哈欠,佯装被吵醒的样子。
才九点,你就睡了?这么养生。
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透着嘲讽与不信。
最近身体有些不舒服,没事就早点睡了。
薛芳话里处处透着对这个继子的万般顾虑。
还喝了酒,两个杯子,不会屋里藏了个男人吧。
男子语气加重,带着怒气。
一个朋友,喝了一杯就走了,保姆下班了,我没来得及洗。
薛芳解释。
下一秒就听到两个玻璃杯相继摔到地上的声音,听得衣柜里的周若明全身戒备起来,在黑黑的衣柜里摸索着将衣服穿好,如果有必要他决定冲出去保护薛芳。
你这是干什么,说到底我是你继母,是你的长辈!薛芳提高了声音,好像也是在传达信息给柜里的人,不要出来我自己可以搞定。
我爸娶你的时候,可是答应过的,将来哪天我爸走了,你不会再找男人。
之前我可是抓到了两个,全是怂包,一威胁就灰溜溜走了。
我肯定不会再婚,财产不会改姓,以后这些都是你的。
薛芳语气里透着无奈。
懂得知足就好,对了,这次我回国就不走了,现在国外不如国内发展好。
恩,还没吃饭吧,等我换件衣服去外面吃。
见他口气放缓,薛芳也顺着梯子下,只想赶紧息事宁人。
不用,我在家做个三明治就成,累了,得倒倒时差。
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你不会房里真藏了男人吧,你在外面偷偷玩不被人知道就算了,要真带回家,我定要打断他的腿,这可是我爸的房子。
恶狠狠冷冰冰地。
吴敬海,你放尊敬点,没事不要乱说话!薛芳压低声音咬牙说道,随后气愤地转身回了卧室,砰得一声关了门,再悄悄反锁。
不好意思,得委屈你一下了。
薛芳对着衣柜里的周若明小声说着抱歉。
那我晚点再走吧。
周若明心里憋得慌,从衣柜里出来,伸了伸腿,弯在里面有些酸胀了。
半夜 1 点,周若明想走,一打开房门,轻手轻脚往外走,看到客厅里亮着灯,立马缩了回来。
怎么了?薛芳小声问道。
他在客厅,一点了还不睡。
周若明有些恼火。
倒时差。
薛芳轻轻叹道,安抚他再等等。
这一等就天亮了,薛芳的继子吴敬海才缓缓在沙发上睡着了,周若明此时才发现自己这个身份是见不得人的,是最憋屈最没有自尊的,瞬间感觉又陷入了死水与泥塘中。
薛芳对此,一开始是抱歉,后来也是冷冷地叫他继续躲在柜子里。
天大亮了,吴敬海睡得好像正酣,周若明要走,薛芳牢牢拉住,别,再等一下,求你了。
这次他回来,就是想夺了公司的控制权,我要再出差错,他找那些老股东一说,我就得从公司扫地出门。
周若明心里有一团怒火在熊熊燃烧,心里憋屈又愧疚,想要发泄,怒吼,可干涩的喉咙里什么也说不出来,肚子反而咕咕地叫。
薛芳说她先去试探一下,于是出来拐进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一些吃的往卧室走,脚步放得很轻。
芳阿姨!背后传来一声呼唤。
薛芳手里的水果和牛奶差一点打翻在地,转头看到他睁开了眼,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走了过来。
我正好饿了,一起吃吧。
没办法,只好拿着东西折回餐厅,两人默默地吃。
今天工作日,你不去公司吗?吴敬海抬眼问道。
身体不舒服,明天再去。
薛芳尽量镇定。
我听说,最近你身边一直有个帅气的好朋友,什么时候引见引见。
吴敬海略有些调侃的语气,眼神却犀利地很。
就是一个好朋友,挺有能力的,受人之托提携一下。
听说你给那人介绍了不少资源,这可是我们吴家辛苦累积的。
说到这里顿了顿,还记得当年我妈妈爽快答应离婚,和你说的话吗?记得,我承诺的,以后不会再婚,如果你爸走了,男朋友都不会谈。
薛芳轻轻叹口气,谁知道他六十多岁就走了,而她四十多岁正当年,就要守大半辈子的活寡,尽管生活富足,可内心的空虚寂寞太难熬。
我今天也不想出门,时差还真是一时半会倒不回来。
吴敬海打着哈欠又回了客厅。
薛芳只好偷偷藏了根香蕉在手里,进了卧室塞给了周若明,让他充充饥,再忍耐一下。
这一忍耐又到了晚上,白天保姆过来做了中餐和晚餐,打扫完卫生就走了,薛芳假装不舒服躺在卧室休息,正好有借口不让保姆进来搞卫生。
半夜,薛芳走到客厅,轻轻靠近沙发,伸出手在沙发上睡着的吴敬海眼前扫过来扫过去,没有反应,正开心地想回卧室通知周若明,结果刚走了几岁,背后又传来一声,芳阿姨。
吓得她一个趔趄,差点摔一跤,还好扶住了墙。
这下都心知肚明了,吴敬海应该早就知道卧室里藏着个男人,或许他早就找人盯着两人了,就等着她带男人回家,故意地,就像猫在戏弄手里的老鼠一般。
此时周若明有一种绑在烈日下扒光了衣服暴晒和被围观的羞耻,自尊心一遍一遍丢在泥土里践踏,可又能怎样,现在一切都是薛芳带来的,出去后离了她,那些笑着爽快签合同的人,还会认识自己吗?薛芳缩在床上,意识到自己还是太嫩了,根本不是吴敬海的对手,如果他妈妈也回来的话,背腹受敌,一步就是深渊,以前没有意识到,此时她望向周若明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温柔与渴望,而是麻烦。
在衣柜里一藏就是 48 小时,终于吴敬海玩累了伸了个懒腰走了,周若明这才从卧室里走出来,下巴的胡渣都冒了出来,一身狼狈落荒而逃。
本以为这是糟糕的极限,没想到仅仅只是开始,很快公司人事部就下达了辞退通知,失业了!抱着办公桌上的零零碎碎回到公寓,就接到房产中介的信息:不好意思,周先生,房东薛女士说您的租期到了,麻烦最晚明天搬离,新租户后天就要入住。
拿出手机,拨打薛芳的电话,已经无法接通,不用想被拉黑了。
周若明拖着行李,在连锁酒店开了一间房,果然薛芳是另外一个李雅,自己只不过是她们手里的玩物,一旦涉及到核心利益,就成了可以随时被丢弃的工具人。
诺大的城市,熟悉的人没有几个,以前一起闷头喝酒抱怨命运不公的朋友,早在自己一步登到高处时断了联系,而那些通过薛芳认识的人脉,好像早就得知了消息,纷纷隐身翻脸不认人了。
其实还好。
周若明安慰自己,银行卡上的余额是实实在在的,丢脸了又如何,反正日后不会再见,这个城市有一千万多人,换个公司谁又知道谁的过往。
然而姐姐的一个电话,让他见识到了吴敬海的狠。
明明,村里来了个陌生人,说你在城里傍富婆,被人家捉了现场,是真的吗?周梅话里透着焦虑。
周若明沉默了一会,说道:姐,我一会给你转钱,一大笔钱,用来建房子,你把爸妈照顾好。
村里那些人没事就爱嚼人舌根,背后戳人脊梁骨,你别怕,有姐和姐夫在,没人敢欺负爸妈。
周梅从弟弟的沉默中好像懂了,反过来安慰。
这阵子让妈好好呆在家里不要出门,她受不了刺激。
放心,我懂,宅基地两个月前就批下来了,明天就让你姐夫找人打地基,别人盖两层,我们盖三层。
周梅话里恨恨地,在她看来这就是回击的最好武器。
周若明嗯,嗯两声挂了电话,那个小山村想要风光回去,得赚更多的钱,获得更加巨大的成功,只有这样,才能让爸妈和姐姐姐夫在村里抬起头,获得尊敬。
将所有存款转回家,周若明又要从头开始,继续去近郊租潮湿逼仄的,一推开门就是床的小房子,洗个澡还要排队,生活又进入了循环,又变成了一潭死水。
又是一番简历投递,面试了几家公司希望渺茫,感觉自己是躲在暗处的蟑螂,在黑暗的世界里寻找星星点点的光亮。
然而麻绳专挑细处断,有天晚上回家,被人一把拖进了黑黑的死胡同,上来就是一通拳打脚踢,还有乱棒袭来,他缩起身子,双手紧紧护住头,害怕自己会当场死掉。
周若明,记住了,下次不要随便爬女人的床,有些人你是碰不得的!看这瘪三,还知道护着脸,靠脸吃饭的怂货。
走了,不要闹出人命,教训一下就可以了!人走了,周若明深吸了一口气,明白了什么叫呼吸的痛,趴在地上,一点一点往外面有着光亮的地方爬。
就当手就要伸到光亮处时,他突然泄了气,万念俱灰,或许就这样死了也好,活着只会被一次次羞辱,往上爬的路一次一次封闭,生活他妈的就是个死胡同,就是想把人憋死。
反正钱也赚了,家里的小楼房也会盖起来,爸妈有姐姐姐夫照顾,挺好的!他痛苦地闭上眼,艰难的翻身躺在黑暗的胡同里,周围散发着尿臊味,腐烂味,睁开了眼望向天,今晚的夜色静谧如常,月色正好,在这个时间死去,好像也不错。
这样就能一了百了,不用在这泥塘里挣扎了,也许来世说不定会投胎到富人家,做一个出生就在人生巅峰的富二代。
然而跌落在一角的手机却唱起了歌,在黑暗里一闪一闪,像一团不灭的光,响了一遍又一遍,爬过去滑开。
周若明,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