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就伴随着一个哭嗝。
叶青梧瞧见绿柳难受,鼻头就发酸,不自觉红了眼眶。
怎么了?她又问道。
娘娘!绿柳被这么一问,再也抑制不住哭声,抱着叶青梧,哭了起来。
他被沈行舟杀死了,他死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叶青梧一愣,心里面寻思着绿柳口中的他是谁。
宝德的身影在她脑海中闪过。
为何?叶青梧笃定,一定是宝德那个小太监不错。
呜呜……娘娘,我打听到……他们说……是因为他说了谎……骗了沈行舟,所以才……所以才被杀了,他前两日明明说好是要娶我的,为什么……为什么他忽然就不见了……为什么留下我一个人……绿柳哭的伤心至极,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哭晕过去。
叶青梧忙叫过来给她诊断,把绿柳扶在床上,等绿柳沉沉睡了过去,叶青梧才从屋内走出,小心翼翼关上门。
她又找来几个太监问话,几个太监也是支支吾吾不敢说,直到她放下狠话恐吓他们,才算是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是因为小太监为了庇护她与怀思礼,没敢告诉沈行舟实情,但不巧的是,沈行舟撞破了她与怀思礼的事,知道宝德说了谎,一怒之下,直接把人给杀了。
畜牲。
叶青梧衣袖底下的那只手握成拳头。
她不会再让沈行舟这样为非作歹,她想要要了沈行舟的命。
沈行舟必须死了,才能够结束这一切。
叶青梧命人将小太监的后事都安排好,也给了他的家人足够的抚恤,但绿柳似乎再也不会笑了一般。
绿柳年纪轻轻,好不容易能在宫里遇到一个喜欢的人,可这人却忽然间就这么去了,还真是造化弄人。
叶青梧记得绿柳和她说过,再过一段时间就要和那小太监结成对食,搬出去住,可没想到会是这般模样。
一连几日都很平静,沈行舟也是格外的安静,在床上昏睡了几天,醒来之后也是不能动弹,再没有弄出什么事端。
日子一晃就到了大年三十的前一天,今年过年甚至冷清,宫里也没有布置什么喜宴,原因是怀思礼不喜。
再加上今年没有降雪,是个灾年,民声本就怨言颇多,皇宫里要是再铺张浪费,只怕要出反贼。
所以今年过年,皇宫格外冷清。
叶青梧刚从怀思礼那里用过膳,本欲回摘星楼,却被他强行留下,让她留下小睡一会儿。
叶青梧只能是作罢,躺在里屋的小榻上眯眼睡着,本想着躺一会就走,结果没想到却一觉睡了过去。
怀思礼,你娶了她?叶青梧被贵妃的声音吵醒,她不知道贵妃为什么会来,安安静静竖着耳朵听着。
贵妃哪里听来的这等事?他的声音一如既往清冷。
那这是什么?这是你那日落在我那的,你与她的婚书。
贵妃步步紧逼,如同质问一般。
不过是闲暇时找来的一个乐子,贵妃,还真当真了。
怀思礼,你别忘了,是我救了你的命,要不是我,你现在还能活着站在这里吗?你承诺过我,这辈子都会护着我,如果我与别人发生矛盾,你会站在我这边。
所以你想怎么样?……片刻的沉默之后,贵妃开了口,把这婚约撕了。
叶青梧提心吊胆听着,心中如同被人用手紧紧攥着一样,难受的紧喘不过气。
他说她是玩物也就罢了,可现在,还要听从贵妃的吩咐,要把他们的婚约撕了。
曾经的叶青梧,也想毁了这婚约。
可现在听到别人让怀思礼毁了这碍人的婚约,心中却是另一番滋味。
外面传来一阵撕纸的声音,紧接着就听到怀思礼悠悠道,咱家说了,你不要再找她的事,你若是再得寸进尺,你要清楚,咱家可不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
听你这番话,我倒觉得,她可不止你的玩物。
啪!的一声,便是贵妃摔门而出。
叶青梧屈腿,静静的坐在床上,心中莫名觉得难受。
现在婚约毁了,怀思礼手中又少了一个她的把柄,她应当高兴才是,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这段时日,她以为怀思礼是真心待她的,想不到原来她依然还是他的玩物。
里屋门口出现一抹白色的身影,叶青梧余光撇到了,却故意偏过脸去,假装没看到。
直到一直大掌,熟练地搀扶上她的腰肢,周身被他身上的幽香所笼罩。
乖乖又听到了?……叶青梧本来是想发脾气的,可是等脸转过去,眼眶就酸了起来,不自觉的又红了眼。
她想去遮掩自己的狼狈,自己才不要在他面前哭,才不要眼红。
手却被温暖的大掌握住,乖乖不生气,你瞧,这是什么。
怀思礼将手上的纸张亮出来。
……叶青梧看着熟悉的一纸婚书,惊讶的说不出话。
他不是明明已经撕掉了吗?怎么还会拿在手里?叶青梧不解朝着他看去。
屋外的阳光照射进来,被他宽大的身影遮住了大半,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整个人身上笼罩着一层金黄的光,温暖照人。
你不是已经撕掉了吗?这可是咱家的宝贝,可舍不得撕,到时候要跟着咱家一块埋进土里的,连你也一块埋进去。
你……叶青梧看着怀思礼,不许说这丧气话,快呸呸呸,呸掉就不灵了。
小脸写满了紧张。
怀思礼觉得心中一暖,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将怀中的小姑娘揽紧了些,他们可都盼着咱家早些死,怎么就你这个傻瓜……你快点。
怀思礼话还没说完,就被叶青梧催促道。
怀思礼宠溺一笑,当着她的面,轻声呸了一声。
乖乖,这下可好?叶青梧点了点头,虽然只呸了一声,但应该也是管事的。
乖乖,今日民间有灯火,想不想出去看看?叶青梧眼中闪过一丝激动,但却有理可归为平静,黯淡下去,仰着小脸问道:能出去吗?进了这皇宫再想要出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这里就像是上了一把锁的金丝雀,住的鸟笼飞不出去。
第44章 乖乖不想让他知道,他便不会知道外面的人挤破头,想要进来里面的人斗得你死我活,却也出不去。
皇后娘娘自然是无法出去的。
叶青梧一听,眼中的光又暗淡了几分。
不过……怀思礼话锋一转,咱家的对食却能出去,不知道乖乖想不想出去看一看?语气极为宠溺,像是要把人的心融化一般。
司礼监门外,徐阁老站在门口,一只耳朵贴在墙上,正在用力听着。
徐阁老有要事,要来跟阉贼说,就听到这阉贼居然一改常态,用这么肉麻的语气说话,不由得在门外,蹲了会墙角。
等到里面没什么声音了,或者应该是说声音太小,他听不清了,徐阁老卯足了力气,直接重重把门一推。
咳咳咳……徐阁老用力过猛,直接从门外一个趔趄栽了进来,口水吸到了气管不停的咳嗽起来。
霎时,屋内的人被吓了一大跳,叶青梧下意识地就要去躲,正当她寻找躲避之物时,一件大氅从她头顶直接盖下来,将她牢牢包裹在内。
怀思礼也是速度极快,将自己身上的大氅立刻拽下,将叶青梧遮掩起来。
徐阁老有些发愣,看着怀思礼与他遮挡着的那女子,心道:……至于吗……有这么见不得人。
怀思礼转过身,坐在床边,将叶青梧大半个身子都护在身后,周身气息冷凝,冷厉的目光直勾勾落在徐阁老身上,一言不发,却怒意横生。
徐阁老也是被他这副模样给吓住,连忙往后退了好几步,他觉得,此刻他要是再待下去,恐怕自己的小命就没有了。
掌印您忙,本阁老出去等。
身上已经起了一层冷汗,徐阁老总感觉身后那双目光就像是一把刀一眼,架在他脖子上,稍不留神就会丢了小命。
不就是一个女人吗?怀思礼他至于吗?又不是娶了个神女,躲躲藏藏的。
徐阁老嘴上带着小声骂声,出门等着。
屋内,叶青梧身上已经起了一层冷汗。
差点儿,差点儿就被义父撞到了。
义父的为人,她很清楚。
徐阁老虽然看着不着边,但心里面一直都有一杆称,这件事情要是被他撞破,就是个义父蒙羞,可万万不能让他发现。
怀思礼取下大氅,一向有洁癖的他这次倒是丝毫不嫌弃,直接将大氅穿在身上。
只是一瞬,大氅就沾染上了小姑娘的香甜味,他很享受地轻嗅一番,目光这才落到吓得失魂落魄的小姑娘身上。
叶青梧还没有从方才的惊恐中缓过神来,她声音很轻很小,唯恐被屋外的人听到,义父……他走了?放心,乖乖不想让他知道,他便不会知道。
怀思礼宠溺摸了摸她的头,指腹从她发丝滑落。
叶青梧盯着门外看了好一会儿,才算是缓过来些神,她下意识地就抬脚穿鞋,此地不是久留之地,一会儿徐阁老还要进来和怀思礼议事,她留在这里,难免不会被发现。
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应该尽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回她的摘星楼躲一会儿,以后也应当是少来为妙。
乖乖这就要走了?怀思礼看着她往鞋里面钻了几次,都因为太过于慌乱而没钻过去的小脚,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丝嘲笑而已宠溺的笑意。
当然要走,留在这里万一被发现怎么办……义父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虽然表面上唯唯诺诺,可心里面才不怕怀思礼,否则的话,内阁也不会派他次次来与怀思礼议事。
叶青梧知道,其他人都怕怀思礼怕得要死,根本不敢来司礼监。
下一瞬,叶青梧的小脚被他温暖宽大的掌握住,他蹲伏在地上,拿起绣花鞋,动作细致,将鞋子穿在她脚上。
叶青梧愣了神,怀思礼怎么能亲手给她穿鞋?她的鞋一向都是自己穿的,还从未有别人给她穿过鞋。
直到鞋子穿好,叶青梧依旧是不可思议的看着怀思礼,脚底的余温还在,仿佛还被他握着一般。
乖乖要是不愿走,就留在这里,也无妨。
怀思礼开口说话,这才惊醒叶青梧。
她的脸又不争气地红了,剜眼瞪了一眼怀思礼。
只是她这一瞪,落在怀思礼眼里,却是可爱的紧,愈发娇美动人。
那人一身白衣,坐在她对面,目光一刻也不曾从她脸上挪开,仿佛在欣赏什么旷世珍宝。
叶青梧立刻从床上坐起,理了理衣服,红着脸,朝着出司礼监的小道而去。
屋子里忽然间少了一人,氛围冷清许多,人已经远去,她身上的香甜气味也随着从窗户进来的风慢慢消散。
怀思礼心中莫名觉得空荡许多,这种像是失去了什么的滋味,是从前不能有的。
他好像已经习惯了小姑娘日日在他身边作陪,故意打趣她,此时瞧着她离开,居然莫名失落。
他是怀思礼,本不该把心交付于一小姑娘身上,但是这心莫名其妙就丢了。
也罢,他会让小姑娘一直陪着他的。
叶青梧出司礼监的门时,却在门口遇上了徐阁老。
徐阁老也是一脸震惊,看着面颊微微发红的叶青梧,有些不可思议,青梧……你……不、见过皇后娘娘。
徐阁老立刻行礼问好,总不能因为好奇就忘了礼数。
叶青梧也是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遇到徐阁老,顿时显得有些慌乱,立刻解释道:本宫是来……这里恰好路过,不曾想义父也在这里……说完这些语序颠倒的话,叶青梧又注意到徐阁老还在行礼,忙道,义父快些免礼。
徐阁老站直身子,狐疑看着叶青梧,他好像什么都没问吧?青梧怎么看上去很慌张的模样?老贼,杵在那里做什么?怀思礼站在阁楼上,对着徐阁老道。
徐阁老这才被喊得回了神,一股凉风从他耳朵里灌进去,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今日他有要事来,只能是草草跟叶青梧道了别,立刻往司礼监阁楼而去。
叶青梧往后看了一眼,目光之中带着些许感激,幸好怀思礼叫走了义父,否则的话,她感觉刚刚自己真的快要露馅了。
第45章 出宫。
他叫大人,你也跟着叫大人?不敢过多停留,叶青梧拉了拉身上的披风,将自己裹紧了些,朝着摘星楼而去。
司礼监议事房内,徐阁老有些好奇问道:皇后娘娘的凤仪宫,还没修好吗?旱了三年了,国库空虚,哪有那么多的银子修宫殿。
怀思礼半躺在椅子上,微微闭着眼,懒洋洋道。
徐阁老:……噢所幸徐阁老说完正事就走了,等到黄昏时候,怀思礼安排了一辆出宫的马车,同叶青梧换上普通的衣裳,出宫离去。
叶青梧将马车的车帘轻轻掀开一角,透出半个眼睛往外看着。
这还是她第一次出宫。
马车的轱辘在皇宫的石板路上滚动着,发出一些声响。
本应该是过年,可皇宫却冷清的像是死了一般,没有丝毫声响,一股压抑的氛围笼罩在皇宫上空。
掌印,你说,这皇宫过年,一直都是这般景象吗?富丽堂皇的皇宫,过年时,不应该是这般景象。
不是,先帝在时,过年时可热闹着呢。
叶青梧看着合上的宫门,有些想象不出,先帝在时,过年时的热闹到底是多热闹?是欢声笑语,还是阖家欢乐?会有小孩子玩灯笼吗?会打雪仗吗?说起雪,算上今年,已经是三年没有下雪了。
叶青梧都快要忘了,上一次玩雪,是什么时候,那个时候,她的父母应该都还健在吧。
马车周围逐渐变得喧闹起来,叶青梧这才回过神来,有些发怔,掌印,我们这是……出来了?她有些不敢相信,就这么轻易地出宫了?乖乖,这出了宫,可就不能叫掌印了。
……?叶青梧那双不染世俗的美眸朝着他看过去,几番犹豫,还是开了口,那叫什么?叫大人显得过于张扬,她竟一时之间,想不到一个合适的称谓。
自然是要叫夫君。
怀思礼嘴角勾起浅笑,带着几分的自喜。
……叶青梧低下头去,他惯会占便宜,她才不叫呢!万一要是被人认出来,她可如何自处。
怀思礼手掌轻轻抚上小姑娘羞红的脸,那便叫声哥哥。
……做梦!叶青梧才不要叫。
大人,到了!外面换上便装的秋年,停下了马车。
怀思礼掀开马车车帘,正欲出去,却在马车门口停了下来,脸上带着不满,目光往地上瞥去。
还要你爹教你做事?秋年大惊失色,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忘了将木梯放到马车下,懊恼的在脸上轻拍一巴掌,立刻将木楼梯放到马车下,笑的一脸狗腿样,属下知错了,大人莫计较。
爹今日心情好,下次注意。
叶青梧的目光朝着马车内窥探到了外面的风光。
这京城就是热闹啊,她家在凉城,不在京城,离得不远,但凉城定然不比京城,她这是第二次见如此盛大的场面。
天上是五彩斑斓的烟火,发出砰砰的响声,到处都渲染上了热闹的气息。
小孩们在街上追逐打闹,手里拿着的糖葫芦一不小心就掉了。
多大都是一家人在街上逛着,看上去和和美美,好不热闹。
怀思礼伸出来了一只手,放到叶青梧面前。
叶青梧脸上带着绯红,将自己的手轻轻落上去,感受到自己的手被灼热的大掌紧紧握着,带着她下了马车。
下马车时,她没有站稳,怀思礼揽着她的腰身,扶了她一把。
……感受到怀思礼目光在她身上,叶青梧装作故意没有看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站在原地。
大人,您要不要尝尝那糖葫芦?秋年也是极少出宫,就算是出宫,也没见过这种热闹场面,此刻也是心情大好,跟怀思礼推荐着路边的糖葫芦。
这糖葫芦看上去亮晶晶红灿灿的,一看就很好吃。
爹不想。
怀思礼冷淡道。
秋年:……好吧。
叶青梧抬眼朝他看去,只能看到他的下巴,看了一眼后,又立刻将目光垂下。
这人还真是好生无礼,在宫里是自称咱家也就罢了,这出了宫本以为这人会正常些,想不到开口就是爹,还真是没礼貌,和他的名字一点都不符合。
叶青梧只敢心里抱怨,可不敢说出来。
乖乖想吃吗?叶青梧感受到怀思礼在她腰上捏了一把。
她疼的蹙了一下眉,本欲开口责怪,可这痛已然消失,便只好作罢。
她美眸微扬,朝着那灯光下亮晶晶的糖葫芦看过去,以前,她最喜欢吃的就是糖葫芦了,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后,她才道:吃点吧。
乖乖这样无名无姓,是在指挥谁呢?叶青梧:……她有吗?大人……她只能妥协,小声开口。
他叫大人,你也跟着叫大人?……叶青梧欲哭无泪。
还要她怎么样……她只能是再次妥协,声音小的如同蚊子一般,一发出来就被烟花爆竹声给掩盖,哥哥……怀思礼嘴角微微一勾,分明听到了,却假装没听到,什么?怀哥哥……这一声哥哥,就令她想起那些夜晚的羞耻,她此刻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怀思礼此人没个分寸,最喜欢让她叫哥哥,她现在想起来,都臊得慌。
去把那些糖葫芦都买下来。
怀思礼脸上扬起一个笑,小姑娘主动这样叫,他很满意。
秋年得令,立刻去办,递给那小摊的主人一大把银子,直接把他手上那扎糖葫芦的稻草袋子扛在身上,现在这些糖葫芦,都是他的了。
不用,吃不了那么多的!叶青梧着急,他此人怎么如此按心情行事?那么多的糖葫芦,吃死都吃不完。
吃的晚,早膳一串,午膳一串,晚膳一串,剩下的给那阿猫阿狗一串,再给那路边的小乞丐几串,这不就吃的玩了?……对对对,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叶青梧手里握着一串糖葫芦,被怀思礼握住手,随着人群走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