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虚掩。
温越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家先生坐在床前的小沙发上。
那样高大修长的身子,窝在只有女人才喜欢的粉色懒人沙发里头,手长脚长的难以摆放。
而他却好像毫无所谓。
挽起的衬衫袖管露出精壮的小臂,手肘撑在膝盖上,倾着身子企图以最近的距离,不干扰的前提下,专注而深情的看着床上睡觉的女子。
温越的方向,只看得到他的侧脸。
眸子一动不动的样子,在橘黄色的灯光下,是无尽的宠溺和满足,还有一丝丝的忧虑。
温越从来没有看过先生这样的表情。
在外他从来是没有表情的表情示人,偶尔会笑,也只是浅浅的勾唇,他的情绪从来没有到达过眸底。
然而,顾西在先生生命中的到来。
才是真正让他明白,原来先生也是凡人,是有七情六欲。
那些年行走在顾西身后,看着她每天与叶暮庭同进同出,温越更多的只是以为,那是先生在观察叶暮庭以及整个叶家。
即便他当时便已表现出了对顾西的特别关注,温越也直觉的认为,顾西不过是他用来对付叶暮庭的一颗棋子。
后来的后来,显然证明,他错了。
这样一个常年与犯罪集团斗志斗勇的男人,习惯了冷酷无情。
前不久在任务中受了伤,谁都担心他会在那个深夜再也撑不下去。
可是……他却留着最后的意识,交代身边的人。
在他脱离危险之前,不准告诉顾西。
陆占霆赤红着眼,说他命都快没了,还惦记别人做什么?平日里习惯了玩笑式斗嘴的姜丰年,肃穆着一张脸,紧绷着下颌给他做心肺复苏。
那是种怎样的画面?温越想了想,那个夜晚深山看不到星星,到处都是湿寒腐臭的味道。
他和姜丰年被陆占霆紧急CALL到山脚的民房时,先生已经完全没有意识。
血水和他身上衣物混合在一起,那种气味,到现在他都不能忘。
姜丰年满头大汗。
接过随行军医对先生抢救的活,直觉跪在他面前,半秒都不敢停的在那儿按压心脏。
许是躲的及时。
伤口倒不是特别的深,但是皮开肉绽,而且好巧不巧的累及了心脏。
汨汨而流的血水,着实让他这个大男人都有些无法冷静的心慌。
他们过去的时候,他的心跳已快消失。
姜丰年一边按压,血水一边往外流。
染红了他身下的茅草。
然后,姜丰年突然往他胸口一锤,很大的力气,残留在伤口上的血水,顷刻间溅成血花,喷到了大家的脸上。
陆占霆脸子一抹:姜丰年你有毛病是不是!他若出点事我跟你没完——那是一个军事指挥者。
在历年大大小小的犯罪窝子里血淋淋中闯来走去的头儿。
却因为那几滴甩在脸上的血,几乎要跟姜丰年拼命。
姜丰年眼眉不抬。
咬紧的牙关里绷出几个字:老陆,你给我滚!如果说,先生是被血水染红了身子。
那当时的姜丰年便是被汗水浸透了全身的每一处。
然而,不得不让人惊喜的是,那一锤以后,先生的心跳回过来了。
虽然很微弱。
但至少,撑到了直升机的救援。
之后便是进入正规的一系列抢救治疗措施,最后转到姜丰年的私人医疗所。
这次几乎丧命,八九成是拜叶暮庭所赐。
但温越明白……关于这些,先生大约这辈子都不会告诉顾西。
人都是无奈。
即便先生这样身份地位都显赫,也逃脱不了,或者,比常人更甚。
温越觉得,或许经营好鼎丰,跟太太一起过平静的生活,才是他最想要的人生。
杵在那儿做什么?屋内突然传来的沉音,惊醒了温越的沉思。
他从门口抬起头来,却见先生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个姿势。
温越赶紧上前。
躬身将手中的文件交到霍靖沉手里,迟疑了半秒,才道:需不需要我找个人来照顾太太?不用。
可是您也伤刚好……温越。
霍靖沉抬起头,用眼神阻止了他无谓的唠叨,继而比了比后方:你去把那部电脑拿过来。
温越望过去。
见书桌上是一部进入屏保状态的电脑,是太太的?拿过来。
霍靖沉低着头一边看文件,一边吩咐。
十几秒以后,温越拎着电脑回来。
霍靖沉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就着温越端在手里的电脑,在键盘上输入一串密码。
屏幕弹跳出来。
一张美丽绝伦的女人脸庞就那样跳入温越的视野。
懵了懵……温越低声:这不是国际巨星,莫淑媛么?沙发上的男人,嗯了声。
翻阅着文件的指尖顿了顿,接着又道:你还看出什么来了?什么?……没什么啊?温越不知道霍靖沉的意思,视线从屏幕上抽出来,看向沙发上的男子。
只见他比了比床上正熟睡的人儿。
问温越:像吗?温越惊了惊。
不由的捧着电脑,腾出另一只手擦了擦眼睛。
继而又往屏幕上的照片看。
足足十几秒……温越吭吭吃吃:您一说……还真……真有点儿影子。
特别是眉眼之间的神采……可是不对啊。
我今天去了解过,莫淑媛是于双双的闺蜜,按理说先生您应该早就见过莫淑媛,没道理现在才发现吧?何况,人跟人之间,有一点点的相似也是不出奇的……霍靖沉起了身。
负手站在顾西的床前,音调很低:小时候确实见过。
很多年了,女大十八变,何况我当初也并没有记清莫淑媛小时候的样子。
温越:……这不是号称过目不忘的高手么?集团的公务,他一目十行没有半丝错漏。
不过想想也是,先生对女人本来就没上过心,除了太太,大约没有谁会让他几次见面便印象深刻。
那先生您的意思……去调查吗?温越试着揣摩。
这莫淑媛是莫周信的孙女。
来头并不小。
第306章 我才不去上这个当,然后给您添麻烦呢顾西第二天并没有去上班。
烧倒是退了,但有些睡不醒,昏昏沉沉的样子,让霍靖沉皱起了眉头。
下令不准让她踏出房门半步。
于是,她又在床上躺了半个上午。
医疗所很安静。
往日倒还有一些人行走的声音,今天却好像什么都听不到。
睡是睡够了,躺在床上时间久了,会骨头酸疼。
她起了身……一个人轻轻走出回廊。
然后发现,厨房里有熟悉的背影在忙忙碌碌。
顾西以为自己眼花了。
走过去才发现,自己并没有看错。
梅姨。
她喊了声,然后凑过去,跟梅姨一起站在流理台前,看着她动手切鸡丝:你怎么过来了?梅姨抬起头。
切鸡丝的动作停了下来,满脸的忧色:先生打电话说您病了,让我来照顾两天。
太太……这些日子您都去哪儿了?先生也是,两个人都好像消失一样,夫人天天在念。
您现在好些了吗?梅姨的关心没有半分掩饰。
如果不是手里握着菜刀,大约她早就已经伸手过来,心疼的摸她的脸。
顾西心暖。
生病的时候,也就梅姨最让她有依赖感。
好像把自己交给她,便什么都不用担心。
她懂她的喜好,也知道怎么照顾别人。
间或还能在梅姨面前像个女儿似的撒撒娇,满足她为人女儿从未得到过的需求。
霍靖沉……果然是心细的。
我没事儿,就感染了些风寒,休息两天就好了。
顾西笑,暖暖的笑容让梅姨心安。
我给您煲鸡粥,放些姜丝儿,正好驱驱寒,喝了身子热乎。
这几天雨下个不停,您天天儿往公司跑,工作那么忙,难免吃不消……顿了顿,梅姨又笑起来。
说起来,太太您真的了不起!我现在走哪儿哪儿都可以看到你和霍小姐的新闻。
我还去网上看了,大家都在夸您有本事儿。
我走出小区,很多人都好像认识我一样,倍儿有脸呢。
梅姨不知道是不是奉承。
但即使是奉承,也让人听的很舒服。
顾西被逗笑了。
唇角弯弯:梅姨还学会上网了呢?邻居小姑娘教的呀。
她之前看着您每天在公寓里进进出出,知道我们是一道的,就想接近我贿赂我,每天给送来各种吃的。
她没明说,不过我精着呢。
这分明就是个想借着您进娱乐圈谋出名的女孩子,我才不上这个当,然后给您添麻烦呢。
所以太太……您看看您现在是不是名气很大了?我觉着,就连先生走在路上,认得他的人都没认得您的多。
梅姨的声音不大不小,慈和而又风趣。
顾西起初只是弯唇,后来实在忍不住,被她逗的咯咯笑不停。
双手不自觉的搂住梅姨的肩头。
一边脸颊贴在她肩上,挨着她的略微藏着皱纹的脖子。
轻叹声:梅姨,谢谢你。
谢我什么呀,这孩子真是……梅姨一声猝笑,然后捧着鸡丝入砂锅。
因为身子被顾西抱着,有些不太方便,她便拱了拱身,轻哄着:再抱下去粥就要糊了哦。
顾西不放。
在她肩头腻了腻:我知道你哄我,公寓都是一层一户的,哪里来的邻居?不过,我很开心……你给我的感觉,像妈妈。
不止一次。
顾西被梅姨没有任何利益之心的疼爱而感动。
那样像母亲一般的贪恋感觉,她享受着,却从来说不出口。
如今生着病,反而好像情感更丰富,轻易便表达了出来。
梅姨的身体,怔住了。
很显然,她是被顾西的措辞意外到了。
堆着鱼尾纹的眼角笑起来,眯成一条线:就知道打趣我这个老太婆。
顾西吐了吐舌:您不老!是是是,我不老。
那太太赶紧跟先生要个孩子让我抱抱,趁我现在还不老……带的动。
梅姨全然是玩笑。
却又含着一丝认真。
顾西笑了笑,眸子闪开,走到炉子前,倾着头去闻那锅冒着热气的鸡粥:嗯……真香。
我一会儿要喝两大碗。
梅姨知道她在故意岔开话题。
索性也不再提,拿着碗跟勺子笑道:只要太太喝得下,多少都有。
顾西看着梅姨体态丰腴的背影,还有她在锅里搅动的认真模样,唇角微弯着。
或许有一天。
随着她的作品越来越多,大街上认识她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霍靖沉低调,且刻意封锁着与自己相关的所有个人报道,即使名气再大,真正认得他样貌的路人,也注定不会太多。
然而谁不知道……一个人的名字便能让世人印象深刻并且闻风丧胆。
那才是真正的本事。
这辈子她做不到如此。
更不会傻傻的要去跟霍靖沉比个高低。
梅姨企图抬高她的身份来让她明白,她跟霍靖沉相配的很。
顾西只觉得,梅姨有趣极了,让她都快不忍心拂了她的这份宽慰。
鸡粥柔滑不腻,淡淡的清香,淡淡的鲜甜。
或许是吃了药的缘故,饿的快些。
顾西喝着喝着,便觉得胃口大开,接连着真的喝了两碗。
这让梅姨开心的合不拢嘴,连说先生应该早喊她过来照顾,说不定顾西早就病好了,还能长些肉。
梅姨那样自得,让顾西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她也是昨天下午才开始病的好吗?真正要好好补身体的,是霍靖沉才对。
想起他,顾西往楼下看了看:怎么都没人呢?哦……梅姨拍了拍脑门,一下子想起:忘了跟您说。
先生早晨出门的时候交代,要下午才能回来。
让我看着您会不会反复发烧,要告诉他。
他去哪儿了?顾西皱眉。
怎么又走了?伤口不过刚刚好,就这样毫无所谓。
梅姨摇了摇头:没说。
先生很少告诉我他去哪儿的,我也习惯不多问。
……也是。
霍家的人都是训练有素,不管关系亲疏,从来不去主动过主人家的行踪。
顾西把玩着调羹,而后抬起头:那你知道什么汤比较补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