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不

2025-04-01 08:24:48

贺宴望着容烬转身离去的样子,垂了垂眼,拿出手机摁了几个键,朝着听筒那边低声说,七七姐,谢谢了。

缓了会儿,他又打了个电话出去,声音变得淡了许多,阿棱,过来接我。

--------------地下室的灯光很昏暗,亦有扰人心扉的水滴声,就连桌上精心调制的酒在嘴里似乎都变了味。

变得有点泛酸。

这里是他曾经跟宋雾在一起打拼过的地方。

很熟悉,也很难忘。

容烬靠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坐着,手里的烟一直没停过,摁灭了一根有一根,循环往复。

桌上的酒更是没有断过,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

身上早已经染上了浓重的酒味,他酒量很高,称不上醉。

但是脑中已有酒精在微微作祟,像是在一点一点的蚕食他最后的理智。

酒精在胃里面慢慢的寻机迸发,容烬只觉得一股烦躁从脑子里腾出。

至于宋雾,似乎也在一点一点的逃离他曾设想的方案,也是在一次一次的挑战他所圈下的底线。

容烬没想象过宋雾会跟别人在一起缠绵的样子。

可是每每闭上眼,贺宴那灿烂的笑容就会死死的击溃他的神经。

沙发上的男人黑眸湛湛,整个人看起来不怒自威,烟头摁灭在烟灰缸内。

颀长的身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袭黑衣让他看起来更是讳莫如深,袖口已是染上了淡淡的烟草香味,不刺鼻却有一丝老练。

离开了地下室后,整个昏暗的地下室立马陷入了死寂,唯有铁门后面隐隐发出着机器的响声,不大,但在安静地封闭式内,却显得极为清晰。

----------------溪湖小区外。

一辆纯黑的迈巴赫堪堪停在离它三棵梧桐树的后面。

看起来足够低调,也足够隐蔽。

等到烟盒里的烟快要见底的时候,他才换了个坐姿,冷冷的瞥了眼外面的景色。

他长腿一迈,利落的离开了车内,往小区内慢慢的走着。

七七住的地方是很普通的小区,平日里对来往的人倒没什么限制,容烬想要进进出出很方便。

其实说到底,七七也算是容氏的人,只要给妈妈桑叮嘱几句,七七今晚大概率不会回家。

他还是想见宋雾一面,隔得很远都行。

容烬站在很窄的楼道内,看着五楼微微亮起来的光,啪的一声点燃烟,青白如幻的烟雾中,他的眉眼一如既往的深刻。

看得久了,眼睛就有点发酸,容烬抬手看了眼表。

十点半了。

够了。

他刚准备抬脚离开的时候。

身后却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喊声。

等不下去了?宋雾一直藏匿在幽黑的楼道中,其实刚出门倒垃圾的时候,她就窥到了外面的容烬,容烬等了多久,她就藏了多久。

她真的没想过自己会冲过去叫住他。

也许是鬼使神差。

宋雾状似正常的将手里的垃圾袋扔了后,才施施然的瞥了他一眼,声音很淡,你来干什么?她像是真的在兴师问罪。

容烬努力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情绪,就连捏着烟的手指都有些颤抖,他略带着慌乱的掐了烟,轻声说着,没什么……马上就走。

进来坐坐吧。

宋雾的声音很淡然,仿佛对容烬的出现一都没有感觉,甚至……可以称得上无所谓的态度。

可容烬却觉得自己脑子里像是在滋滋的跳跃一般,原本还算清晰的思路被她的那句话打断,整个人犹如云端,被面前的人扯着走。

等刚刚走到门前的时候,一股力量冲了上来,容烬的眼眶变得有些刺,酒精后知后觉的漫过了头,刺激着容烬的大脑皮层,让他忍不住的有些愠怒。

七七的房子并不算大,也许是很少来这里住的原因,看起来缺少点人烟味。

而让人觉得讶异的是,居然有一排书放在很显眼的位置。

七七学历低,平时更不会爱看这些严肃文学,不用猜也知道是宋雾带来的。

等容烬进来的时候,宋雾才皱了皱眉,她望了眼容烬,语气中有些不虞,你喝酒了?微风拂过,一股浓重刺鼻的酒味传来,萦绕在鼻端,并不好闻,甚至有些让人作呕。

若是说清淡的酒酿是醉人的迷芳,那宋雾现在闻到的是疯狂的嗜酒后留下的罪证。

容烬不是这种人。

他懂得分寸,进退,不可能将自己灌成一副不体面的样子。

宋雾扭头,男人近在咫尺,一股浓重的味道席卷全身,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容烬却因为这两步顿住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宋雾抵触过他的模样,更别提她嫌弃的样子了。

不知为何,容烬脑子里倏地腾起了贺宴低头俯吻着宋雾的画面,理智一点点的瓦解,男人的眼眸变得浓郁而深刻,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怒气,他为什么能亲你?也许是酒精作祟,也许是嫉妒的因子在一点点的迸发,容烬那内心原本的忏悔和内疚早就抛之脑后了。

宋雾皱了皱眉,她本就不爱与醉醺醺的人打交道,但对方是各方面体能素质都胜过自己的容烬,她就算再没脑子也不会选择硬碰硬。

以卵击石的事情,她不会去做。

宋雾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理智,然后轻声说。

今天不方便谈话,你要是不清醒就先回去。

容烬眼神迷离,但不算晕沉,说出来的话也算掷地有声,若不是宋雾闻到了酒味,肯定不会相信容烬已经醉的透彻。

觉得嫌弃了?就算容烬醉了,可脸上的表情仍是无懈可击,他轻轻的噙着一抹讽刺的笑,朝着宋雾继续说,刚才贺宴亲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躲?容烬那个时候看的很清楚,他不会认错宋雾的身形,但他宁愿是自己眼花了。

宋雾勉强笑着,她不大愿意跟一个醉汉讲道理,脚底的步子一点一点地往外挪,容烬的气场太过于强大,她有点承受不住。

突然,天旋地转。

宋雾惊得大叫--滚烫又炽热的吻悉数传来时,宋雾全身上下的每一处细胞,都在抵触。

如果说很多年前的那几次吻,虽然有意乱情迷的成分,但宋雾并不算抗拒,反而在容烬的带动下一点一点的迎合。

生理上的迎合,在一定程度上表明了心理上的认同。

而今天,她很讨厌。

从小她就讨厌醉醺醺的人,后来的她即使堕落到抽烟抽得很凶的境地。

也没有过酗酒的习惯,因为她陪过酒,对酒一向有一种抵触的情绪。

每每闻到那股味道,她的脑海里就能浮现之前自己低劣又可悲的画面。

对于滥酒,宋雾一向认为是一种麻痹自己且无脑的行径。

容烬的吻,带着令人不舒服的酒味,衣领上亦染着刺鼻的烟味,可想而知,他到底进行了多少次放纵的行为。

不像他。

平日里的容烬,往往是克己自持的,在外人眼里,他永远高高在上,永远冷静,断然不会做出这种掉价的事情。

男人的胡茬肆虐的蹭着宋雾的脸颊,力量的悬殊导致她自认为的大力推搡,在容烬的眼底不过是无畏的挣扎。

她那点力量,根本不足以让容烬提防。

宋雾的呼吸渐渐被那人蛮横的夺走,以致于那一点点支撑住她的力量也在消失。

呼吸渐渐在变短促,脸因为缺氧而变红。

漫长却谈不上缱绻的吻结束后,宋雾眼底早就酝酿了一层雾气,女人的发丝凌乱,堪堪遮住了半个眉眼,而露出来的精致脸蛋上,是显而易见的怒气。

她昂着头眼睛却睨着容烬,语气冷然,想耍酒疯就去酒吧,随便找个外围女,卡座里的人跑过来想倒贴的,肯定比我伺候的好。

她已经算得上是语无伦次了,导致说出来的话也显得有些急促,容烬只敏锐的捕捉到了几个词。

外围女、倒贴。

宋雾说话向来都是这样,她懂什么是容烬最不想听的话,所以总是就挑着容烬不爱听的讲,仿佛能稍微赢那么一筹。

按几年前的容烬,他铁定摔门而出。

但今日被沉浸在酒精里的容烬听到宋雾三言两语的讽刺,不仅没生怒气,他更想在这里做点什么。

男人眼神微冷,在宋雾泛肿的嘴唇上停留着,然后薄唇轻启,语气中带着一丝冷冽,宋雾,你就这么急着跟我撇清关系?一句话,将宋雾的思绪带到了初识的那天,她也是这样站在他面前,但却没有了那种低微跟惶恐。

我是祁正庭的未婚妻,你是高高在上的容烬,我倒是觉得井水不犯河水,是最好的办法。

头一次,她自己承认了未婚妻这个词。

缓了一会儿,宋雾像是嫌火不够旺一般,又添了把柴继续说,容氏家大业大,不过是个公关而已,相信肯定比我做的好。

宋雾把话说的很绝。

但心底已经在思考着等下怎么从容烬的眼皮底下溜出去,她装作不在意的轻轻推开男人的胸膛,目光在她身后的书架上游移。

似乎真的在找一本合胃口的书。

葱白的手指缓缓拂过几本书的名字,然后在其中一本逗留了一下,容烬目光顺着宋雾的手指望去。

那是一本卡夫卡的短篇,在众多卡夫卡已完成或未完成的书里,它并不算有名,甚至可以说鲜为人知。

《饥饿艺术家》。

宋雾笑了,她笑着把这本书从书立上抽了下来。

声音很淡,原来这本也在。

画风转得太快,像是刚才两人的对峙被她忘却了一般,或者说,不屑再提。

容烬黑眸微微敛,很偶然,这本书他读过。

宋雾把书翻到扉页,语气极淡,似乎已经忘了身后还有人,我第一次读这本书,是祁正庭送我的。

祁正庭祁正庭,又是祁正庭。

包括刚才那个语气挑衅的年轻人。

宋雾像是一朵浑身带刺的玫瑰花,来往的人看了看自己嫩白的双手,只敢远观。

但总有人贪恋她花瓣上的露珠,以及闻起来的芬芳,纵使血肉模糊也要伸出手一搏,仿佛一搏就能得到一样。

不自量力。

可是,宋雾确实有这样的魅力,把人弄得死去活来却又情不自禁的沉溺。

原本,容烬只打算远远的看着宋雾,只要能看着就很好了,可他没想到,宋雾早就深深的刻在了自己的心里,别人喊她的名字容烬都会愠怒。

原本,只希望各自安好,可容烬发现自己做不到。

就算不安好,他也想宋雾在自己身边一起都别好过,最好互相折磨,最好谁也别放过谁,折磨一辈子都好。

尤其是看到那些贪婪的人试图沾染她的时候。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充斥着所有感官。

容烬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占有欲,原来在宋雾这个坎上,狠狠的栽了。

而面前这个女人,正好整以暇地翻看着卡夫卡的书,淡然自若的脸庞上根本看不出刚才的局促与难堪。

莫名的情绪一下子涌了上来,容烬单手钳住宋雾的下颌。

女人吃痛的微微皱眉,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指尖泛白。

纵使容烬怎么用力,她的视线却一直停留在书上,丝毫没给容烬一个眼神。

两个人就这样不依不饶的纠缠,谁也不肯先退让一步。

这些天,你跟那个小孩玩的如何?宋雾心中一顿,想必刚才那些事早就被容烬看了过去,自然而然也知道了贺宴的存在,还未来得及考虑自己的安危,脱口而出便是--你把他怎么样了?话音刚落,她就猛地后悔了,现在在容烬面前提这个,就相当于在万岁头上动土。

下颌吃痛起来,容烬黑眸轻轻眯着,声音很轻,你很担心他?宋雾稍微定了定心神,短暂的闭了闭眼,然后声音很肃冷,容烬,你最好看看你面前的人是谁,我们五年前就不是夫妻了,你也没资格管我。

缓了会儿,女人的丹凤眼微微眯起,声音更冷了一寸,就算要管,你也先把自己的烂账好好看看。

前阵子还左拥右抱,现在跟我谈忠贞。

宋雾:容烬,你配吗?当这几个字说出声后,容烬整个人僵住了,登时,他脑子像是立马清醒了一样,沉默的站在原地,倏地松开了手,手臂悬在空中,有一丝的僵硬。

不是夫妻了。

是啊,五年前,他们早就分道扬镳了,现在他还求着宋雾对他忠贞,像个笑话。

等宋雾好好舒缓了一下呼吸后,她揉了揉自己的下巴,吃痛的皱了皱眉。

她不动声色的窥视着容烬的表情,说实话,其实有很多想对容烬说的。

而且今天也不打算瞒着了。

容烬,其实你应该知道,我不抵触你。

容烬颓丧的站在客厅的中央,头顶上挂着的白炽灯将他的面容照的更加惨白,而之前那些怒火的情绪早就一扫而空。

他如今的情绪早就不是自己把握了,更像是宋雾牵着根绳子在转,他所有的反应都源于宋雾的语气。

容烬,我坦白点跟你说吧,这么多年,我这个破身体只愿意跟你睡,就算你现在想强了,说句实话,我估计我是不会拒绝你的。

宋雾很诚实,她每句话的语气都很平淡,仿佛真的毫不在意。

我也知道,你现在身边不缺女人,你还有个乖儿子,所以真的没必要死死的揪着我不放,之前言岁的事情我们解开了,现在我真的不想再跟你玩感情了,我玩不起。

容烬一动不动的站着听,眸底的情绪很少,几乎看不出来,只有那紧绷着的血管显得出来他此刻的心思。

可宋雾并没有去打量他,仿佛只要不看他,她的那些心里话会更好说出来。

女人搓捏了一下指尖,声音轻飘飘的,你要是想跟我做那方面的朋友,你尽情来,我也会配合你,毕竟说真的,我也喜欢跟你做。

宋雾懒得撒谎,事实是这样就是这样。

但是,容烬啊,女人的声音变得很缓慢,语气有一丝察觉不出的悲凉,我真的玩不起了,重蹈覆辙这四个字我真的怕了,你让我再把心掏出来给你砸一次,那也得我有心才行啊。

五年前,那颗心早被你砸的稀碎了啊。

现在,你又有什么资格叫我为你忠贞,为你心动,为你千万遍。

你不配。

我也没有了。

宋雾垂着眼望着地板上的花纹,嗓音很轻,容烬,我已经说的够明白了,你要是听懂了,你就放过我吧。

气氛变得有些凝滞,宋雾等了很久很久,才等来了容烬的转身。

在他离开之前,宋雾听到了一句。

你放心,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宋雾望着容烬的背影,却觉得这些年来似乎他没怎么变,一样的骄傲一样的矜贵,可不知为何,她还是觉得容烬跟以前不一样的。

似乎,变得有些小心翼翼了起来。

仿佛,只有接着酒劲,他才敢靠近宋雾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