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雾歪着头捏着手机,一直凝视着那女的看,看得久了,眼睛还有点酸。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声音,她立马将手机黑屏,装作一副准备充电的样子,然后若无其事的转过身,对上了那过分幽沉的眸子。
祁正庭的这种眼神,她很熟悉。
男人的手指摸到了灯光开关,他声音带着沙哑的隐忍,开灯还是关灯?宋雾望了他一眼,关灯。
啪的一声,整个卧室变得漆黑一片,唯有一丝昏暗的光从外面照了进来。
宋雾不意外。
祁正庭那方面又不是不行,有正常的生理需求她很理解,每一次宋雾都会尽量配合。
可以说是报答,但扯不上爱。
但每一次的结局。
都很一样。
喑哑的声音之间,两人的粗喘声已经很严重,就在祁正庭准备的时候,身下的人突然滚了下去,冲进了卫生间。
呕吐的声音不轻不重的传了过来。
屡次做这种事,宋雾就会恶心。
她半跪在卫生间,没由来的想到了刚才那则八卦消息里面的照片。
觉得自己很没有出息。
明明容烬身边的莺莺燕燕就没断过,还找了个女人给他自己生了个孩子,白白胖胖的,堪称人生赢家。
有时候啊,宋雾甚至都觉得自己是容烬人生中的污点。
言岁,容烬最爱的女人,容易,容烬最疼的孩子。
轮到她这儿,她就是容烬最不受宠的前妻,哦不,再加个前缀,亡妻。
听起来真的很凄惨。
结果她呢。
脑子和身子像是为容烬量身打造的一样,被别人碰一下她就犯恶心,即使是陪伴了这么久的祁正庭,她照样抗拒的不行。
宋雾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祁正庭乐意往自己头上戴帽子了。
她对着那些小帅哥,什么都做不成,顶多摸摸脸,说几句带点颜色的话,别的逾距的举动一个都没。
可她刚才不过是看了一眼容烬的照片,她都没想到自己浑身上下竟能有反应。
一张照片而已啊。
宋雾,你真没用。
宋雾慢腾腾的撑着手肘站了起来,对着卫生间内偌大的镜子发呆。
其实那次在飞机上,她又想过自杀的,并且也的的确确实施了这个举措。
出国的那天,容烬不放心她,反而交了阿棱强制的看管着她。
坐在飞机上,她望着窗外黑黢黢的天空,闷闷的说了一句,阿棱。
干脆我们在一起得了,气死他。
这一辈子,宋雾就没干过什么能让容烬吃醋的事请。
因为她没那个能力让容烬能有这种情绪。
阿棱听到了这句话后,权当宋雾在开玩笑,并没有当真。
过了很久很久,宋雾又接着说,阿棱,帮我一个忙。
那天晚上,她就自杀了。
造假的骨灰也被阿棱带了回去扔在了容烬的身上。
宋雾当时想过,容烬要是知道自己死了的消息,会不会不一样,会不会有什么反常的状态。
结果她很失望。
容烬哭都没哭一声,更别说反常了,过了快一年还宣布自己有了个儿子。
容烬活得风生水起,恨不得让阴曹地府的她看到他过得很不错。
宋雾望着自己苍白的脸,有一点点迷茫。
她已经没有原来那么瘦了,在国外的生活并不压抑,除了那时而会有的暴饮暴食症,其他的都很好,有时候她甚至还能控制住那症状。
祁正庭对她也很好,非常好,但她始终没能接受祁正庭。
宋雾觉得自己就是犯贱。
网上那么多消息都透露给她容烬活得好,结果她不信邪非得回京州城看一眼,容烬是不是过的真的好。
结果看了,确实活得不差,她又不平衡了。
宋雾简单的洗漱了一下,然后慢条斯理的打开卫生间的门,望着座椅上已经穿戴整洁的祁正庭,低下了眼睑。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吐了。
再怎么样有强大内心的人,也会觉得心里不舒服吧。
对不起。
宋雾闷闷的开了腔,然后规规矩矩的坐在床的边缘旁。
祁正庭没有跟往日一样说不必,而是没有吭声,相反,却深深的看了一眼宋雾。
那眼神太具有穿透力,宋雾甚至觉得有一阵无形的压力向她涌了过来。
祁正庭从来不信什么生理上的抗拒,每当宋雾对此有这样强烈的反应后,他就明白,宋雾始终没有忘记过容烬。
即使离开了五年,依旧刻骨铭心。
窗外的月色打了进来,给祁正庭添了层光,他周身陷在半明半暗中,一股亦正亦邪的气流腾了出来。
半晌过后,祁正庭才开了口,什么时候跟我回去。
宋雾明白,这个回去不是回祁宅,而是正儿八经的回到莫斯科,回到两个人相依为命的时光。
祁正庭从来不允许自己的任何计划有丝毫的差池,无论是在事业上,还是在宋雾身上,他都希望是百分百的成功。
宋雾的心是最不稳定的因素,他不能由着宋雾胡来。
宋雾下意识地继续搓捏着手指,沁出了薄薄的一层汗后,她才开口,那你呢。
你什么时候自首。
宋雾语气很平淡,仿若说出来的话跟你什么时候吃饭一样的简单。
而这句话,直接让两个人目前的处境冷至冰点。
祁正庭菲薄的唇唇瓣张了张,额头出更是显露出了些许的经脉,他深沉的睨了一眼宋雾,轻声开口,不是我做的事,我为什么要自首?不是?宋雾收起了眼底那些无谓的情绪,转而打量了一下祁正庭的脸色,她觉得自己肯定跟祁正庭师出同门,要不然怎么连撒谎的姿态都一模一样。
数月前,她暴饮暴食症突然发作,于是死死的将书房的门给锁住,喝令任何人都不准进来。
包括祁正庭。
她在书房里将自己浑身上下都捆得紧紧的,那些粗粝的绳索直接将她的脚踝磨成了血红色,更别提手腕上的痕迹了,一样的不堪入目。
宋雾别的不行,但是在忍耐着方面。
的的确确还不错。
等漫长的折磨结束后,宋雾才喘着气慢条斯理的拿起远处的剪刀,努力的将身上的绳索解了开来。
其实宋雾并不是怕自己失态的模样被别人看见,更不是自己有什么包袱害怕别人同情她。
说句实话,同情和怜悯的目光她看过太多了。
之前在溪庭疯掉的那段时间,身边所有佣人的眼神还不够深刻么。
宋雾真的不在乎那点面子不面子的。
这次暴饮暴食是真的,可是也不过是她的一步计划而已。
进书房,才是她的目的。
书房向来是祁正庭严令喝止的地方,就连她也不好意思擅闯。
江特助都不会进来的地方,没什么人能壮着胆子进去。
就连宋雾也不得不借着疾病找理由进来。
她早就了解到祁正庭会每天写日记,像是一种不得已而做的事情一样,他每次写日记的时候都会露出异常痛苦的神情。
就连两个人相抵的床上,祁正庭甚至都能做噩梦惊醒。
许多年前,宋雾在跟容烬打拼的时候,就谈过祁家的两场莫名其妙的凶杀案。
宋雾再跟祁正庭向来很浅的睡眠一联系,其实很容易就能猜出个七七八八来。
果然,等宋雾找到那本日记后,只是随意看了一遍就关上了。
因为全是密密麻麻的对不起。
他在向谁忏悔,在祷告谁,为什么会喊着不是我而惊醒,又是什么让他突如其来能坐上祁氏这个宝座。
等宋雾慢腾腾的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她别有深意的望了一眼祁正庭。
过了几天后,在一次正常到不行的晚餐上,祁正庭浅淡的开口,你动了我的日记本。
他向来缜密,对于宋雾的一举一动都能观察的透透彻彻。
宋雾有时候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骷髅一样,全身上下都被祁正庭看的清清楚楚。
她也没有狡辩,也没有回避,而是正面回应了祁正庭,你什么时候自首。
那天是宋雾第一次见祁正庭发怒的模样。
往日的祁正庭是出了名的温润如玉,彬彬有礼又斯文这几个词像是刻进了他的骨骼里一样,永远给人的感觉都是如沐春风的。
他可以带着宋雾去公园拍照,更可以拉着宋雾去广场投喂鸽子。
可是宋雾却觉得那些温和不过是祁正庭幸幸苦苦营造数年来的人设,她见过祁正庭在那天地下室的目光。
看似温良,实则狠戾。
很多事情,装,只能装一时,装不了一世。
宋雾从床上离开,站了起来,窗外的光芒打在了她身上,拖出颀长的黑影来,而那黑影正好巧不巧的遮住了祁正庭大半的身子。
她嗓子柔,语气浅,说出来的话像是一阵风,你那两个哥哥,是你杀的吧?--------------付钱在大门口老老实实的站了一晚上,可惜并没有人叫他进去,拿人钱财为人伺候是他的宗旨,就算里面的女主人一晚上不叫他,他也得老老实实的站一晚上。
付钱小心翼翼地环顾了四周,然后手指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摁了几下,接着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站好。
溪庭,容烬正打着容易的屁股不亦乐乎。
他一想着这小屁孩小时候尿尿能淋到他脸上,容烬就来气,于是手上的力度又加了一点,打的痛痛快快。
容易自知自己乱跑肯定会受罚,回到家就嚷嚷了,只准打屁股,不准打其他地方!容烬眉毛一挑,你敢跟你爹谈条件?容易闷闷的说着,你打其他地方,褚一婷会发现的!容烬:……伤风败俗。
世风日下,容易这才几岁,上个幼儿园都能有女朋友了?容烬坐正了些,翻看着桌面上全是红叉叉的作业本,笑着说,你那个什么猪,见过你作业没?你不准这样说她!容易涨红了脸,跑过来小踢了容烬一脚。
还没等容烬反应过来呢,容易突然挤了个眼色给他。
然后弯弯绕绕着语气说,你觉得秦老师怎么样?秦老师是容易幼儿园大班的班主任,平时对容易挺好的,这几次作业辅导还都是秦老师来溪庭教的。
不过每次来容烬都不在,要么出门散步了,要门公司有事,再要么就是喜欢在车上抽烟。
总之他就是不在溪庭。
不过有一次,秦老师特意没提前通知容易,而是带着英语书先来了,好巧不巧正碰上了容烬出门,然后就被狗仔抓住一顿猛拍。
容烬对这件事没什么表态,只是第二天,那些照片都被容氏买下来销毁了。
容易其实挺喜欢秦老师的,人很温柔又耐心,关键的一点就是……长得很像他妈妈。
容易见过妈妈的照片,那个时候宋雾还戴着眼镜,看起来温温柔柔的,还是个英语家教。
秦老师也是温温柔柔的,戴着眼镜,看起来就很知书达理。
容易善良的想着,他爸也老大不小了……不过没想到,容烬的表情下一秒就沉了下来,他冷冷的瞥了一眼容易,寒峭的只说了两个字,跪着。
容易愣怔着,从来没见过爸爸发过这么大的火,腿一下就软了跪下来了。
半晌过后,容烬声音才从冷硬中缓了过来,他只是有些疲惫,容易,宋雾生你不容易。
本来身子骨就不好,非要逞能生孩子。
怀孕几个月的时候,医院就给了提醒。
刚生出来的时候就直接进了保温箱,医生说极有可能夭折,容烬除了对外宣布引产,别无他法。
那个时候的宋雾。
求生意识都是孩子给的,要是知道孩子过不了多久就会死,宋雾也许会真的疯掉。
可是容烬万万没想到,宋雾的性子能这么烈,二话不说选择了自杀。
他不是没有后悔过。
可现在容易却给他找老婆,宋雾要是知道了,估计死了也不会放过他容烬。
这不行。
容烬还想好好下去继续给宋雾当提鞋的,可不能这么早就得罪了宋雾。
男人捏了捏眉心,瞥了眼在地上跪的老老实实的容易,嗓子又不好硬起来,只能闲散的说,知道错了没。
容烬瘪瘪嘴,闷闷的点头,我错了。
容烬正准备让他起来,结果手机一震,他皱皱眉,腾出手化了下屏幕,却在下一秒僵住了身子。
付钱是他派过去的人,本来想着祁正庭心防太深,也没觉得付钱能有多大用。
可付钱这次发过来的照片,却让容烬愣住了。
这张脸,他日思夜想。
虽然拍的很糊,但容烬不可能认错,一样的丹凤眼,一样的瓜子脸,就连笑起来嘴角都带着一抹嘲讽。
就是这抹天生就有的嘲讽,容烬每次看到宋雾假笑就会觉得这女人真装。
容易在旁边跪的久了。
腿都麻了,结果抬抬眼,他爸像是被人定住了一样,眼睛看着手机都快瞪出来了。
容易爬了过去,凑热闹一样看着手机里的人,然后吧唧嘴,我见过她。
容烬不可置信的看了容易一眼,扯了一个极其难看的微笑,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声音都在颤抖,在哪……见到的?容易觉得他爸多半以后会得老年痴呆,闷闷地说,在妈妈墓碑的那座山上,这个阿姨也迷路了,还教我怎么下山。
容烬后悔了。
谁知道宋雾……宋雾会来这里看自己的墓碑……容烬的手微微的颤抖着,他勉强稳住心神,摁了几个数字拨打了出去,楚辞……宋雾回来了。
那边传来一阵玻璃砸地的破碎声。
容烬沉住气,继续说。
你把那个山上宋雾的墓给我修修,都是你丫的出的馊主意,说什么这样的话宋雾在地下看起来穷没人勒索她,好了吧,现在她亲眼见到了,肯定以为我讨厌她,你他妈的。
楚辞甚至都没能有机会打断容烬的话,他依旧在那边喋喋不休。
我真的后悔,楚辞,我要是之前不装什么清高,我现在早他妈儿女双全了,我喜欢女儿,我讨厌这个臭小子,他妈的,宋雾回来了……过了很久很久,容烬的倾诉欲才缓了很多。
可是,楚辞只是淡淡的开了口,容烬,你别忘了,人家现在是祁正庭的未婚妻,你算老几。
是啊,他算老几。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说是懦夫都嫌轻了。
宋雾活着的时候只会对着她冷嘲热讽,恨不得贴几个大字--我讨厌你。
结果宋雾死了,他成天笑也笑不出来,哭也哭不出来,只知道待在宋雾的房间里发一晚上的呆。
他不是懦夫是什么?现在得知宋雾没死,他也只会抱着手机找楚辞一顿哼哼,连找宋雾的勇气都没有。
现在人家是板上钉钉的祁氏未婚妻,半个女主人。
他现在不过是个带着儿子的单身汉,宋雾有了祁氏肯定看不上他容烬了,他还有什么底牌,一无所有了。
以前仗着宋雾离不开他,喜欢他,他就成天为所欲为。
五年过去了,再浓烈的喜欢都会淡,何况是隔了这么多误会的喜欢,更是脆弱的很。
容烬低下眼睑,朝着听筒说,那我该怎么办?你就别耽误人家找幸福了,装不知道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