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
宋雾穿着高跟鞋,冷漠的站在一旁,戴着夸张的墨镜,整个人看起来一副不太好惹的模样。
容易被她这阵仗吓得往后躲了躲,却忘了这是崎岖的山路,刚差点一脚错出去时,那女人皱了皱眉,一把手把他拉了过来。
她的手很凉,这是容易的第一感觉。
第二感觉是,她看起来心情不大好。
就算是隔着墨镜,容易也发现出了这女人的不耐烦。
宋雾看他没事儿了后才松了手,扶了扶镜框,睨着他问,迷路了?容易呆了一瞬间,刚才他不过是想把妈妈墓碑旁边的杂草清理一下,结果……容易望了眼光秃秃的四周,闷闷的点了下头。
宋雾沉默了。
因为她也迷路了。
这次来,宋雾只是想去看看自己的墓,听说看起来挺惨凉的,结果她没想到会这么惨。
杂草横生不说,那墓碑上面的字刻的都扭扭捏捏的。
不得不说,容烬对人还真是从始至终的一个态度。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喜欢呢就是喜欢。
她宋雾一开始就是容烬讨厌的对象,死了后容烬更是贯彻到底了。
宋雾指了条路,过分苍白的手指不小心擦过了小孩的脸颊,像是下意识一般,女人愣怔了几秒。
不过很快,她又恢复正常了,咽了咽喉咙后,轻描淡写地说,往这儿走,十分钟内就能下去。
容易半信半疑,你怎么不走?宋雾僵直着背,朝着小孩摇了摇手腕上做工精美的手镯,我跟你不一样,等下定位发出去后,会有人接我。
容易:……∪∪∪∪∪小孩思忖了会,嘟着嘴巴说,我叫容易。
不太高兴认识你。
说完了后,他就气呼呼的下山了。
宋雾望着他屁颠屁颠的背影,觉得这小孩的父母还挺随便的,取名取成了个容易。
她还真是打今儿起头一次见。
脚上的高跟鞋太不舒服了,宋雾勉强找了个大石头当凳子,坐着等祁正庭。
还没等屁股坐热呢,山路上就多了个人影。
高高大大的,除了祁正庭还能是谁。
宋雾直起腰,朝着下面喊,我在这儿。
祁正庭额头上润了层薄汗,丝缕的碎发贴在了脸颊上,一贯深情的眉眼此时此刻更显英挺,菲薄的唇瓣死死的抿着。
一副愠怒的模样。
宋雾出门乱跑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在莫斯科的时候,她就曾经乱跑被人抓起来报警。
她很不乖。
不过唯一顺从的是,宋雾愿意让祁正庭找到她,所以才心甘情愿的戴上了手镯,让祁正庭无时无刻都知道她在哪。
眼看着祁正庭要走过来教训她了,宋雾立马撇撇嘴,装作知错再也不敢的模样。
手指还不自觉地搓捏着,像是在思考用什么理由好好搪塞一下祁正庭。
还没等她想出来个漂亮的答案,祁正庭却已经走过来了。
宋雾瘫软着手往他脖子上攀,佯装疲惫的在他耳边吹气,声音浅淡,背我。
宋雾总是有这样使唤人的魔力,只要她朝着祁正庭装作无辜,可怜巴巴,祁正庭就缴械投降,一点犹豫都没有。
祁正庭利落的把她背了起来,宋雾顺势揽着他,扶了扶镜框,觉得在他背上颠啊颠的有些犯困,于是干脆就闭上了眼。
路不算长,但祁正庭有意放慢脚步,也就显得长了起来。
宋雾在背上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祁正庭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其实说起来,两个人真正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多。
更多的时候是宋雾暴饮暴食症发作的时候,她才会把自己困在房间里,死死的被祁正庭抱着,努力让自己不失态。
而其他的时光,祁正庭对她来说似乎也不太重要。
祁正庭会搜罗长得好看的,痞痞帅帅的男孩跟宋雾聊天,说是聊天似乎也不尽然,宋雾更喜欢看着他们发呆。
可说是发呆呢,却能发一晚上的呆。
那一晚上,祁正庭也睡不太好。
隔着一层墙,没人能知道隔壁的宋雾在做什么,可是他却没什么资格阻拦,宋雾从来就没有给他过一个名分,对外,她更是一个没身份的女人。
她说自己叫哆啦,声色场合出来的女人,不需要身份。
可祁正庭不喜欢她这样说自己,干脆朝着媒体说,她是未婚妻。
宋雾叼着烟,半扯着嘴巴假笑,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都没订婚,算哪门子未婚妻。
祁正庭只是淡淡的回答,你要是想,明天就可以订婚。
宋雾尔尔一笑,你找错了重点。
她不是介不介意订婚的事情,而是觉得祁正庭喜欢自欺欺人,不过,只要无伤大雅,宋雾其实已经无所谓了。
名义上算是个死人了,再怎么有所谓都无济于事。
那五年来,她性情变了很多。
往日的低眉顺眼,甚至有些卑贱的神情再也无法窥到一分,替代的是一股随心所欲的做派。
她能在人潮拥挤的街挽着外国帅哥,明明回个头就能看到祁正庭,可她偏偏恃宠而骄无所畏惧。
她消耗着祁正庭所有的耐心和热情,却发现,怎么作祁正庭都熟视无睹。
他甚至能把所有小鲜肉给宋雾安排的明明白白的,等着宋雾过来挑。
祁正庭太宠她了啊。
宋雾不管怎么瞎闹,他总是在背后默默的注视着,平静的脸下看不出丝毫的波澜。
只有当她伤害到自己的时候,祁正庭才会有情绪。
宋雾趴在他的肩膀上,手臂一一晃一晃的。
祁正庭在前面低沉的说,抓紧我。
宋雾才会下意识地拢起手臂,闭着眼睛不知所云,你什么时候自首。
凝滞。
祁正庭的身形不受控制的微顿,但很快,他又闲庭信步的继续往下走,仿佛把刚才宋雾的话权当成笑谈。
没走一会儿,就到了山脚下。
祁正庭小心翼翼地把宋雾放了下来,然后抱着她放进了后座,再盖好她穿的过于单薄的身子,嗓音沉磁的说,回公寓。
祁正庭不抽烟,而宋雾不一样,自从出国了后,她就烟不离手,各类牌子的女士烟,她应有尽有。
祁正庭讨厌抽烟的一切,可他唯独不讨厌宋雾。
宋雾手指尖捏着细长的烟,宛若一幅娇媚的画,苍白如幻的烟雾之间。
遮住了她浅淡的唇色,看起来竟格外的出尘。
其实宋雾有时候觉得自己跟祁正庭有点格格不入。
她能随便吃点拉面三明治当晚餐,更能喝着碳酸饮料悠闲自在,汉堡店什么的她也经常出入。
祁正庭很少阻拦,但会陪着她一起。
所谓的陪着,不过是看管着。
祁正庭不会碰任何不健康的东西,那些油炸的垃圾食品,他看了后都会嫌恶的皱眉。
宋雾不会强求他去习惯这些生活方式。
不过偶尔,偶尔,宋雾会想起容烬。
以前的容烬也算是个正儿八经的富家公子哥。
可是在地下室的那几年,容烬也没少吃过这些垃圾食品。
但容烬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抗拒。
她能跟容烬在一起无谓的共吃一碗泡面,却无法跟祁正庭在一起抽根烟。
有时候啊,宋雾挺自惭形秽的。
跟祁正庭比多了,她觉得自己却是谈不上入流。
一边这样想着,宋雾一边默默的从衣服的口袋里摸了根万宝路出来,她不爱抽这个牌子,但这牌子是唯一贴近男性的烟。
有点点烈,她倒是喜欢那种呛人的魅力。
跟祁正庭呆的久了,唯一的好处就是作息正常了许多,之前的宋雾在溪庭大把大把的时间睡不着,甚至要用安定在抚慰自己,可现在的宋雾入睡的很快,睡得也很沉。
至于为什么,宋雾笑了笑,她睁了睁眼,朝着祁正庭说,你昨晚送来的那个,话太多,太催眠了。
昨晚那个小鲜肉,好看是好看,这皮囊谁看了都会喜欢,就是太聒噪了,能一个人晚上喋喋不休的一直讲话。
内容宋雾也听了个七七八八,就是入圈后怎么上位的,又是怎么从良的。
宋雾听了脑门都转不过来了,恨不得拿个胶带把这男的嘴巴封好,结果还没等她拿胶带呢,她就先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宋雾大把大把的时间都在消磨人生,那些狗屁的证书,考过的所有试,她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唯一学会的,就是怎么烟视媚性的抽烟和怎么花钱花的大手大脚。
之前在容氏赚钱,容烬还会发发工资,她领着工资都舍不得花,现在来了祁氏这里,宋雾一想起当初那些悲惨时光都是祁氏带来的,她花钱也就花的更猛了。
祁正庭把一切都看在眼底,但都不上心,不在意,任由宋雾乱花。
他祁氏又不是什么外强中干的玩意儿,养着个女人还是绰绰有余的,祁正庭就是怕宋雾不愿意花他的钱。
但是宋雾可没有这么想不开,花钱这种事,多多益善。
女人靠在座位上,舒舒服服的吸了口烟,又缓缓地吐出烟圈,然后朝着镜子里的那双眼睛笑了笑,有什么可看的。
宋雾一向没觉得自己好看,顶多也就是个中等水平,但祁正庭却觉得她像个艺术品,一动不动都能万种风情。
算了,也许是各花入各眼吧,容烬就挺不吃她这长相的,总觉得她笑起来假,哭起来更假。
但宋雾这几年也看淡了,跟虞夏之流比,她还真不假,起码都是自己的。
只能说容烬瞎了眼。
宋雾这样想着,又淡淡的讥诮的笑了一下。
弯了下嘴角,映在了某人的眼底。
其实有时候,祁正庭会误以为宋雾是自己的秘密情人。
不公开露面,可所有人都知道他在养着个女人。
但说是情人呢,宋雾似乎不太满意这个称谓,她更喜欢祁正庭叫他宋雾,而不是所谓的阿雾。
情人之间是会耳鬓厮磨的,可他们之间只会远远的陪伴。
想到这里,祁正庭缓慢的开嗓,回国。
有什么想做的吗?一开始,祁正庭是不愿意回国的,风险大,收益小。
祁氏这些年渐渐淡出京州城,说的好听是开辟海外市场,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怕什么。
怕很多。
最怕的还是宋雾会变心。
现在的宋雾对容烬,算是看淡了,也没想着要去容烬身边受折磨了。
可是凡事都有个万一。
万一呢。
万一心软了,说动了,回到容烬身边了呢。
那他这么多年来下的棋,不就算是给别人做了嫁衣么?祁正庭不做亏本的买卖,回国这件事若不是宋雾软磨硬泡还掉了几滴不值钱的泪,他或许是不会同意的。
宋雾沉默了很久,却发现自己确实在国内没有什么消遣。
她那二十几年都耗在一个叫容烬的渣男身上了,至于别的,她接触的少之又少。
说朋友呢,似乎只有一个叫顾烟尘的。
不过人家现在是影后了,风光得意,据说还甩了刚入行时期的男友楚辞。
这些八卦消息,半真半假,但是宋雾挺信的。
很早之前,宋雾就知道顾烟尘不喜欢楚辞,顾烟尘这女孩说的好听是上道,说得不好听就是拜金。
之前半利用半真心的过来接触她,然后结识了邵随之,邵随之在娱乐圈这块算得上是干的不错的,给的资源肯定没话说。
但有些路子,还是得自己闯闯的。
楚辞呢,这人虽然没有什么厉害的背景,但靠着容氏这座大山,人脉还是不少的,给顾烟尘的机会更是多的很。
顾烟尘把他当跳板,意料之中的事情。
宋雾低下眼睑,默默的弹了下烟灰,然后挪开目光看了眼祁正庭,我挺惨的,混了半辈子了,还没个朋友。
思来想去,很多人跟她之间的关系也不过就是打个照面而已。
她以前的生活重心都是绕着容烬转,容烬喜欢的话她也就高兴。
容烬讨厌的话她也就跟着不爱。
反正,宋雾的前二十多年就刻了俩字--容烬。
说起来可笑,但事实就是这么一回事。
宋雾没有社交,加上她后来的装疯卖傻,也没人愿意跟她社交。
祁正庭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多,宋雾的短板他一贯都会忽略,只是宽慰道,最近京州城有什么活动吗?这句话是问给江特助听的。
江特助一愣,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容氏总裁的儿子五岁生日要到了。
祁正庭没有发话,但江特助立马开始道歉,自知自己说错了话。
跟容烬有关的一切,在这两位面前,一向是禁忌。
不过宋雾的脸上倒没有什么多余的神色,她只是漫不经心的搓捏着手心,像是对这句话有点小在乎一样,慢腾腾的问着,他儿子啊,叫什么知道吗?江特助头上的冷汗都沁出来了,他小心翼翼地窥视了眼祁正庭的神情,得知后者并未有什么意见后,才开口,容易。
宋雾:……她愣住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巧巧他妈让巧巧回家,巧到家了。
感情刚才那个小屁孩就是容烬在外的私生子啊。
宋雾内心五味杂陈,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有点恨,有点懊悔,有点不甘心。
其实后来知道自己的孩子没了,宋雾很难受。
但更多的是解脱。
生下来又能怎么样,跟着她一起抑郁下去吗?那时的宋雾明显精神状态有些不正常,她能不伤到自己就已经很庆幸了,如果养着个孩子,说不定哪天她能神经病发作把他给做了。
但话是这么说,可宋雾心底还是想要一个孩子的。
尤其是容烬的孩子。
想到这里,宋雾克制住自己不往下面接着想了,而是散漫的问着,打听到了那孩子的母亲了吗?江特助微怔,摇了摇头,只听说容先生这几年玩的很开,孩子的母亲一直没人出来认领。
玩的很开……宋雾的手心里面润了层汗水出来,她突然联想到了那看起来凄惨的墓碑,觉得江特助的话言之有理。
他肯定玩的很开啊,没了她在一旁碍手碍脚,估计泡吧都快活不少吧。
想到这里,宋雾真的没由来的觉得自己有点丧。
哪里丧呢,又说不出来。
似乎回国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每当提到容烬这个人,她还是没由来的忍不住往他身上靠。
想打听一切关于容烬的事请。
容烬像是吸铁石一般,她忍不住往那边走。
祁正庭坐在前面,不动声色的将宋雾脸上所有一闪而过的表情收入眼底,然后不自觉地转动了一下自己手指上的银戒。
宋雾慢悠悠的说,我今天见到他儿子了,挺帅的。
五官脸型就不错,长大后肯定跟容烬一样,是个祸水。
而这句话落在祁正庭的耳朵里,倒不是那么简单了,他克制住自己话里面的情绪,淡然的问,怎么见到的?宋雾掐了烟,然后散漫的说,他儿子迷路了,我给他指了条路,碰巧遇到的。
除了碰巧两个字,多余的话祁正庭都不太关心。
巧合一向是少之又少的,祁正庭这点肚量还是有的。
等到了公寓后,宋雾才施施然的下了车,望了眼门外恭恭敬敬站着的两个小鲜肉,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祁正庭在这方面,总是那么兢兢业业。
给她找玩伴这种事,他干的乐此不疲。
宋雾慢腾腾的走了过去,碰了下其中一个的脸蛋,然后眯眯眼笑着问,你叫什么?付乾。
付钱?宋雾又笑了,她难得的多看了几眼付乾,觉得确实人如其名。
付钱付钱,付了钱就能伺候你一晚上。
等宋雾进了房间后,她惫懒的倒在了床上,拿出手机准备点外卖,因为她实在吃不惯祁正庭爱吃的食物。
太淡了,她不习惯。
结果还没点外卖呢,突然出来了一条推送,那图片里面的人,她太熟悉了。
熟悉到看一眼,她骨子里的血液就开始沸腾起来了。
欲望一点一点的在燃烧。
她慢悠悠的用手指点了下那个推送,却在那人旁边看到了另外一个女人的脸。
他又有女人了?果不其然啊,玩的还真是开。
宋雾的嘴角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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