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匪的电话是在一瞬间打来的。
楚辞难得的沉默了起来,他没想到宋雾现在会身处险境,更重要的是--容烬……大概不会救她。
那个一贯清冷的男人坐在窗前,一只耳朵被包扎的严严实实,脸上更是有着被擦伤的痕迹。
可饶是如此,身上那股低气压仍是难以忽略。
绑匪不仅弄了宋雾过来,甚至把言岁的墓给挖了,掏了骨灰做第二个交易。
骨灰和宋雾,选一个就成。
容烬菲薄的唇瓣微微掀起,他望着电脑桌面上那个刚被破解的红点,一闪一闪的,宛若宋雾的生死攸关一般。
叫祁正庭过来。
----------------半小时后,祁正庭姗姗来迟。
他走来的举止从容不迫,看不出半点为宋雾担忧的神情,倒是显露出些许的运筹帷幄。
而此时此刻,跟坐在病床上的容烬来比,似乎多了几分悠闲。
楚辞有点不明白了,祁正庭跟宋雾的事情。
他也颇有耳闻,甚至还骂过宋雾见异思迁不守妇道。
但眼下这个情景,他又有点迷惑。
说祁正庭真的担心宋雾呢,可面上窥不出一份紧张的情绪,倒是一举一动都显得慢条斯理的。
说他对宋雾漠然不顾呢,他又的的确确来了。
祁正庭好整以暇地望着现在残了耳朵的容烬,莞尔一笑,开门见山的问道,你想救谁?这个问题问得极其刁钻。
越是到这个时候,越能看出来言岁跟宋雾在容烬心里哪个更重要。
如果说之前的祁正庭是在试探容烬,那么现在的祁正庭很显然,是在逼容烬给一个答案。
床上那人的面容很苍白,额前的碎发遮掩住了他情绪涌动的眉眼,容烬略微垂头,只觉得这一幕熟悉至极。
那是容氏倾覆的第一年,他住在地下室里。
那些讨债的人没日没夜的过来骚扰一阵,大半夜的捶着铁门不罢休,甚至拿着红色的油漆在墙壁上写字。
【死了爸妈的容烬给老子还钱】。
但祁正庭跟这些人不一样。
他颇有点待客之道,温和又有礼节的请容烬来祁家稍作休息。
容烬的确去了,可他却在祁正庭淡然的目光里看到了自己的窘迫。
原本以为祁正庭是好心过来救救容氏,可没想到,等来的是祁正庭不留丝毫情面的收购。
那个时候,大抵也是这样的情景。
祁正庭高高在上,从容又矜贵的看着容烬,慢条斯理的泡着茶,每道工序都不落下。
相比较来说,容烬多了几分急促。
祁正庭永远都是一副如此淡薄的态度,像是毫无怜悯之心一般,世间万物都很难让他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后来,容烬明白了一件事。
因为这本就是祁正庭设好的局,下好的棋。
他只不过是想找个棋友过来看看这盘棋下的妙不妙,至于棋友的心态,他无所谓的。
半晌过后,病床上的那个面容幽沉的男人缓缓启唇,声音不大但足够掷地有声。
这都是你设计的吧?哄骗宋雾出国,告诉她离开容烬的好处,让本就心惊胆战的宋雾除了听从,别无其他。
然后联合着左小、颜哲,激怒他们潜在心底对容烬的恨意,让他们乖乖的为祁正庭马首是瞻,就算是做个小喽啰,都在所不惜的。
最后,也没顾及容烬的性命,本就想让他一死了之好了,结果没想到他又活回来了。
不过不要紧,活回来了也不要紧。
既然祁正庭想让宋雾死心,再多走一步棋也无所谓。
吩咐左小挖了言岁的墓,再把其中的骨灰作为一向筹码,可供容烬选择。
从一开始,祁正庭就没想过让容烬救宋雾。
最好是让宋雾眼睁睁的看着容烬选择言岁。
没关系的。
宋雾不是第一次被抛弃了,不过多这一次,算得上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吧?懂什么叫【弃猫效应】么?当你狠下心扔下那只猫,于是她只能流落街头,饱受风雨,在无数的漫长的日夜中魂不守舍。
当你坐在空旷的房间里,闻到了那只猫残留的味道,回忆里萌生起那猫的一举一动,你又怀念了,你又心软了,于是你打开门,苦苦的寻找着被你扔下的猫。
你找到了。
你想要触摸她的脑袋,告诉她,我回来了。
可是她却用尽了浑身的力气狠狠的剜了你一下,血肉模糊之间,你高举着身上的伤口,向世人控诉自己被伤害的行径,却丝毫未曾在意过她的心境。
最后,你带着猫回家了。
可她终日蜷缩在角落,双目空洞的望着你,不会过来求抚摸,只会漠然又带着距离的望着你,望着你,直到死去。
祁正庭想要的结果,不过是如此而已。
让宋雾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被抛弃的,再看着容烬又是如何花言巧语哄她开心的。
当一个人满目疮痍的时候,稍微打发点红枣,她就能乖乖的跟着别人走。
但前提是,她必须死心。
所谓的恋恋不舍,藕断丝连,都不行,她必须死心。
祁正庭一向是一个很绝的人,他有些极大的占有欲,他想要的宋雾,并不是一个心还在别处流连忘返的宋雾。
他要的宋雾是将心完完整整的带回来的宋雾。
而这样的宋雾,必须先得好好的改造一番才行。
事情结束后,他会对宋雾好,很好很好的那种。
祁正庭慢条斯理的望着自己手上的银戒,缓缓地拨动着。
眼底蓄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嗜血,他带着平光眼睛,斯文的气质流露出来,怎么样,想好了吗?病床上的人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他双目直直地望着那个一动不动的红点,回忆里牵扯出了一帧帧的画面。
有宋雾讨巧的朝着他假笑,还有宋雾每次在床上面若桃花的神情,更有宋雾认真的模样。
缓了很久,他只是开了口,你确定万无一失?祁正庭笑了,他拨动着手里的戒指,笑得很虚,容烬,我跟宋雾认识的可比你早,论谁先喜欢,应该是我才对。
他出国五年,却从未放过寻找宋雾的机会。
可他万万没想到,宋雾早就心有所属了。
不过这都没什么,别人的,抢过来爱就行了,至于过程有多不堪有多难以启齿,这都不大重要。
祁正庭一向是一个看重结果的人。
当初拿下祁氏也是如此,现在在宋雾这件事上,也是如此。
过程是给人评判的,但只要结果足够宏大足够耀眼。
很少有人会去观摩过程。
容烬低下眼睑,收起眼底的情绪,我选择言岁。
祁正庭堪堪的笑着,眼底却看不出丝毫的笑意,他并不意外容烬的选择,只是感慨容烬选的太快了。
放心,宋雾出来以后,还是会乖乖回你身边的。
祁正庭没想过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把宋雾拉拢过来,很多事情,不急于在这一时,他想要的是宋雾在容烬身边彻底死心。
然后在一步一脚印的朝着他走过来。
------------------地下室内,水滴声一点一点的传来。
颜哲并没有给宋雾套上什么绳索,那都是虚的,只要宋雾想过自己肚子里孩子的生命,就不会幼稚到以为能自己一个人活着出去。
地下室很黑,宋雾算半个盲人,能听音辨位就很不错了,她也没想过自己能怎么着。
她有一搭没一搭的等着容烬过来救她,就连神色也窥不出几分畏惧,颜哲看了后挺心烦意乱的。
祁正庭说过,不准杀了宋雾,颜哲本有反骨想试试,结果没想到那男人竟如此狠毒,将言家所有的花名册给他列出来了。
只要敢动宋雾一下,这几个名字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颜哲自从隐姓埋名起来,言家的旁系也都渐渐的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了,可祁正庭仍然给找出来了,不费吹灰之力。
这男人的手腕,还真是不容小觑。
颜哲没由来的想起了之前祁家的两起杀人案件,祁正庭均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可有时的不在场证明,恰恰是整个案件中最令人疑惑的存在。
明明那两个哥哥死了后,最大的受益者就是祁正庭,可是祁正庭那时不过只是一个七岁的幼童,甚至还在孤儿院谨小慎微的藏着,没人知道他是祁家私生子的身份。
他背景太弱了,大家都忽略了祁正庭。
小孩能做什么?就这么一句话,完完整整的将祁正庭从嫌疑犯里面拉了出来,至于祁正庭本人,更是虔诚的不行,为了不引起祁家对他的怀疑,竟在风头正好的时间段出国五年。
那五年,祁正庭还真是毫无作为。
在国外那物欲纵横的环境中,他仍是一副清心寡欲的做派,每日活的宛若一个七旬老人,平日里的爱好不过就是学剑道和茶艺。
至于别的,甚至是女人,他都没什么索求。
太完美了。
完美到祁家不愿意再让这样一个根正苗红的继承人继续放在国外了。
祁正庭回来后,也一如既往的沉默,除了那次出乎意料的晚宴,似乎也没掀起什么风浪。
颜哲睨了眼垂着脑袋的宋雾,扯了下嘴角,嘻嘻哈哈的问道,玩个游戏怎么样?他可以不碰宋雾,但不代表。
就可以这么轻易的放过宋雾。
这世界上有很多酷刑,当然,除开那些让人生理上痛苦的之外,还有很多是让人从心理上畏惧的。
颜哲从外面拉来了一盆东西过来,堪堪的扔在了宋雾的面前,他好整以暇地点开其中一盏灯,慢悠悠的解释,来,把这些东西给我杀了。
当光亮起来地那一瞬间。
宋雾有些错愕。
那是一盆青蛙。
颜哲似乎不愿意多解释什么,废话说多了没意思,他直接扔了把匕首过去,正好落在了盆里面,但那些青蛙并没有惊吓到。
宋雾不瞎,看得出来,都是活的,不过是被打了麻醉或其他,现在看起来有些萎靡不振。
她不太明白颜哲的目的。
但当她真正的上手了以后,宋雾明白了。
青蛙看起来像是动物,但在杀死它的过程中,它的结构无比像一个婴幼儿。
宋雾强忍着恶心,一点一点的剜掉了那脑袋,却突然耳鸣阵阵。
这不像是杀青蛙,更像是杀婴儿。
还没坚持一下,宋雾开始喘息了起来,颜哲脸庞上挂着笑,对着她抽着烟,一副莞尔的样子。
这个惩罚,是他们那边常用的。
小五也不知道是从哪找出来的歪门邪道,后来竟然成了一股子风气,不过,很多大男人也无法忍受住这样的心理折磨。
更别说现在还怀着孕的宋雾了,她能杀了一个,颜哲都挺佩服的。
过了一会儿,宋雾恶心的干呕了起来,她狠狠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却闻到了一股腥臭味涌了上来。
颜哲踢了一脚盆,没打算让宋雾真的就这么昏厥过去,他看了一下宋雾现在白的吓人的脸蛋,有些乐不可支。
他伸出手,不慌不忙的将衬衫挽了起来,然后笑着说,这下你还说不说真相了?宋雾只是否认是自己杀的言岁,却也没有供出来到底是谁杀的言岁。
那纵火犯,逃逸数年的纵火犯。
到底是谁?宋雾缓和了一下情绪,望着颜哲的笑脸,觉得挺可悲的。
一辈子活在复仇中,甚至还弄错了对象,恨错了人,挺可笑又可怜。
颜哲从她的眉目中窥见了几分嘲笑,他也跟着笑了,轻声说,你是不是觉得跟我耗耗时间,等下容烬能过来把你完完整整的带出去?宋雾唇边的笑意沉了下来,她望着颜哲有些肆意的眼神,一时猜测不出他下一秒的意思。
颜哲对她的反应还是很满意的。
很早之前,他就挺恶心容烬的,嘴里说爱言岁,口口声声的说爱言岁,可到头来在言岁的葬礼上,他明明窥见了容烬微微上扬的嘴角。
一个人的情绪可以藏起来,但是在无人的时候,总会有懈怠的时刻。
容烬藏在角落低着头的时候,他看到的是容烬难得的放松。
多可笑,言岁死了,容烬居然觉得很放松。
表面上,他恨不得为言岁寻死觅活的,实际上还不知道自己心里藏了多少诡谲的想法呢。
不过,这次……颜哲蓦然的笑了一声。
这次,容烬不想救言岁,也得救。
他摩挲着桌子上的木盒。
笑得很阴郁,朝着那个看起来有些慌乱的女人说着,宋雾,你猜猜,这是什么?昏黄幽暗的灯光下,宋雾只能勉强地看到桌子上的东西,并未猜出来,她索性撇了头,懒得再继续看了,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坐的很稳。
她一贯都是这样,形势不好的时候,她总是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宋雾缓缓地抚摸着肚子,只能摁住自己渐渐发快的心脏,无所谓的回答,不知道。
颜哲对这个答案似乎不太满意,他皱了皱眉,声音沉闷。
你不该不知道,宋雾,这可是言岁的骨灰。
骨灰……宋雾的心一沉。
她似乎窥到了颜哲的计划。
言岁跟她,容烬究竟会选择谁……颜哲看着她变幻的神情,忍不住挑了挑眉。
就算容烬像救宋雾,也救不成,更别提选择了,容烬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颜哲:宋雾,你暂且好好看看,容烬究竟会选择你,还是会选择言岁。
宋雾的心像是被人狠狠的揪着不放,扯得五脏六腑俱痛,她甚至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宋雾挪了一下目光,深深的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东西。
有些沉默。
很多很多年前,容烬就从未相信过她,无论是在容氏,还是在火灾,容烬永远都只会对她讥诮着恶言恶语。
就连在地下室那样艰难的环境里面,容烬也未曾放下心防。
更别说后来容氏起来了,她的日子倒是更难过了,除了被容烬利用一二,接下来的就是无休无止的伤害。
他可以眼睁睁看着她被暴饮暴食折磨的不成人样,却还能紧接着询问杀害言岁的人是谁。
从头到尾,一句体谅的话都没有。
宋雾不是没有心寒过。
近五年了,再硬的心,她这样用血液供着,也应该软了啊。
可是容烬没有。
容烬的心跟石头做的一样,硬的不行,恨不得想要往她身上砸。
宋雾垂下眼睑,望着地上的水泥,这里的每一寸地方,她都熟悉至极。
这是她陪着容烬最艰难时刻时住的地下室。
她甚至还能闻到那水晶虾饺的味道,宋雾倏地一笑,似乎有些无奈。
她缓缓启唇,不用猜了,他会救言岁。
因为从始至终,在这场华丽的暗恋和算计的婚姻里,她宋雾向来都不是容烬的第一选择。
从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更不会是。
已经习惯了啊,没有什么不能习惯的,宋雾手指又开始不自觉地搓捏着,直到--她听到了门外细细碎碎的响动声。
女人瞳孔紧缩,难以置信的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