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桢拂开他手,我会玩,你也挺会勾三搭四。
时间管理大师那款,开小差偷偷摸摸的,发怵正宫翻脸。
陈崇州不怵,他渣起来光明磊落,乐意上钩,自便,不乐意,拉倒。
手段再厉害的女人,被他耍了,也没辙。
一开始,他摆明定位了,就一消遣,你情我愿。
何况他舍得花钱补偿,时隔多年,有得是女人念念不忘,别说李妍了,倪影何等的高段位,到如今,嫉妒,纠缠,捍卫,为他跌下女海王的神坛,也算栽了。
你承认了?陈崇州扼住她腰,陈渊碰你哪了。
沈桢看他,你和倪影那次复合,你碰她哪了。
他压着脾气,我和她谈过恋爱,陈渊跟你谈了?我没问以前。
陈崇州手劲大,又发力,勒得她生疼,你找茬是么。
他没碰。
那回弄完前奏,倪影刺得珠环儿恶心了他。
后来,她主动了几回,他兴致一般,没成。
脑子里全是她打完和男人怎么搞的,从烦她到冷落她,感情真禁不起冷。
倪影冷他,他咽不下这口气,他冷她,顺理成章就散了。
沈桢另一只手挣开他,上楼。
陈崇州坐回驾驶位,联系廖坤,语气不耐烦,什么事。
那边急了,你在哪呢?不接电话。
他瞟楼道的窗户,一层层亮起灯,女人的身影一掠而过,刚才不方便。
妇科全检出结果了,倪影属于中期。
陈崇州捏着手机,嗯。
下午护士逮着她在病房喝酒,你拦她啊,这作死吗?嗯。
廖坤一愣,他太冷静了。
你什么想法啊。
他嗓音有点哑,没想法,仁至义尽。
那她后续...我和顾主任交待了,住院治。
廖坤更愣了,你撤了?陈崇州理了理毛衣领,我在医院,撤得了么。
言下之意,有空,就过问,没空,不特意费心了。
廖坤一直以为他是旧情难忘,心里不舍得她。
没成想,一手王炸的好牌,倪影玩砸了,这位痴情浪子,彻底醒过神了。
李惠芝听到开门的动静,从屋里探头,你这段日子住乔丽家?她弯腰换鞋,前单位的同事宋黎怀孕了,我住她家,我这不搬回陪您吗。
李惠芝贴着快过期的面膜,你抓紧二婚,我才宽心。
没合适的。
陈主任就行。
她追在后面,模样好,人品好。
他人品好?难道不好?李惠芝瞪眼,周海乔什么东西,你不也当香饽饽?是个男人比他强。
沈桢觉得,陈崇州很具有迷惑性。
他那副清清冷冷的好皮相,太符合大众以貌取人的情怀,不了解他的,活脱脱一个不近女色的高岭之花型。
沈桢洗完澡躺下,有未接来电,以及他的短信:我话说重了。
她拧眉,有感应似的,拉开窗帘。
陈崇州果然在。
清白的月光与路灯缠绕,似乎下着雨夹雪,他倚靠车门,低头点烟。
淡漠,英气,身姿笔直。
黑暗里,风吹得烟头忽明忽昧,唯独他身上的白色薄绒大衣,很醒目。
陈崇州是一个很适合秋冬的男人。
他干净,却有一种陈旧的味道,越是萧条落寞,枯萎的城市,他的沉郁淡泊,越显得浓烈。
老电影,港式胶片,染过水墨的混沌迷离的色调。
禁欲,北海道铺天盖地的大雪,高级光泽感。
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气质,集于他一身,矛盾却不冲突。
他比街头巷尾的陌生男人,也比陈渊,更为复杂,莫测,极端。
沈桢收拾了一条毛毯,出门。
旋风刮过堆积的桑树叶,打在陈崇州风衣下摆,扬起一角,露出红棕色的毛呢西裤,手背骨节与高挺的鼻梁冻得隐隐发红。
他目光游离在道旁光秃秃的树杈,抽了口烟。
灰烬有半寸长,坠在他皮鞋尖,陈崇州下意识抖掉,直到沈桢的影子忽然覆在上面,他动作停住。
仍没抬头,带点恣意的痞气,心疼我?你要睡大街,我只当打发乞丐了。
他抿唇笑,眼角几分桃花味,撩人得很,这副面目,他倒是藏得深。
沈桢认识他近半年了,头回见。
她腋下夹着被子,搓了搓发凉的手。
陈崇州走过去,握住,潮热的手掌完完整整包裹她。
嘴挺硬。
我下楼消食。
他掀眼皮,十点半消食?宵夜。
沈桢没抽回,任由他焐热。
淡青色的胡茬,淡青色的雾,和一双浓黑的眼睛,陈崇州的唇边一团呵气,溃散开,眼睫上凝着水珠。
分明疲倦得潦倒落魄,又清俊矜贵得不行。
这男人,少女,妇女,老妪,都通吃那种。
少女对陈渊的兴趣倒不大,岁数小,中年熟男的魅力往往欣赏不到点子上。
陈渊的熟味,极致了。
有阅历的,有成就的,高标准的轻熟女,熟女,他的吸引力是致命的。
陈崇州倾轧住沈桢的影子,在昏黄冰凉的光火下,像是融于他身体,淹没进他怀里。
你是不是装的,手比我还暖。
他应声,装的。
手臂挪开,烟丢进草坪,专注凝视她。
和好么。
沈桢把毛毯塞给他,不和。
他一推,不和,拿走。
耍无赖啊。
迄今为止,真没人说过他无赖。
尤其是女人,哭诉他无情无义,没良心的,倒不少。
她胡乱叠个方块,放在引擎盖上,转身走。
甩我?陈崇州拽住她,沈桢,你甩我?倪影甩你多少回了,我不能甩一回?他皱了下眉,可我没求她和好。
她一顿,忍笑,你现在求我吗。
陈崇州撒手,没求。
沈桢点头,好。
陈教授,晚安。
她摆了他一道,万万没料到,第二天他还了她一道。
李惠芝七点钟打开门,陈崇州站在门口,伯母。
她喜出望外,陈主任?医院派您家访啊?陈崇州含笑,态度温雅斯文,您还记得我。
记得。
桢桢——李惠芝大声招呼,烧水沏茶!沈桢迷迷糊糊出来,陈崇州跟随李惠芝进屋,她没穿睡衣,纯棉的内裤,上半身光裸,头发也凌乱,您早晨就喝茶啊。
陈崇州驻足,视线扫过她白腻的身躯,眼里情绪意味不明。
沈桢反应过来,立马捂住,朝回跑,砰地摔上门。
李惠芝圆场,她平时不这么毛躁的。
陈崇州笑意更深,是我冒犯了。
你这是...李惠芝瞧他手上拎着的被子眼熟。
他放下毛毯,沈桢留在我那过夜的。
似是而非,欲盖弥彰。
李惠芝怔了片刻,留在你那?沈桢这会儿收拾完,走出卧室,牙咬着皮筋,双手举到脑后拢马尾,你还没走?他站起,等你。
等我干什么。
送你。
她看了一眼沙发上的毛毯,皱巴巴的,像铺盖过的样子,真在车里睡了一夜?他没回应。
李惠芝喜滋滋送他们出去,那麻烦陈主任了。
陈崇州温和让她留步,不麻烦。
到楼下,沈桢问,你跟我妈说什么了。
问什么说什么。
他系安全带,又替她系。
咱俩呢。
陈崇州挨得近,一股薄荷牙膏的寒冽气息,都说了。
这张脸,清朗俊秀,哪有半分被漫漫长夜磋磨的憔悴无神,你还骗我。
他笑出声,唇停留她面颊,一点点移到她嘴角,挺聪明。
陈崇州没有实际吻上去,虚虚浮浮在肌肤,和好么。
她没理。
呼吸织绕,他漫不经心一句,下班接你。
沈桢扭头,你不上班?上。
他发动汽车,翘班接你。
她噗嗤笑,又正色,是否接受免费司机,我目前不确定。
***老宅那头,苏姐进厨房时,何佩瑜在煮茶叶,她要接手,二太太,您歇着。
不用。
何佩瑜挡住她,不准她插手,陈政爱喝我煮的茶。
苏姐瞥了一眼陶瓷盅溢出的白雾,退下。
何佩瑜反锁门,从围裙口袋摸出一个药包,粉末倒进盅里,搅拌着。
陈政最近睡不安稳,请了程世峦今天到老宅。
这盅茶,药下得剂量不小,足足多出一倍。
作为医生,程世峦对药物格外敏感,他亲手调制的药粉,自然能尝出其中的门道,因此何佩瑜将茶叶也加量,煮得奇苦,遮盖药味。
据他说,这药喝一阵,会乏力多梦,产生幻觉,久而久之精神就垮了,甚至痴傻,呆滞。
何佩瑜耗不起,程世峦是一颗随时引爆的炸弹,威胁着她母子的前程荣耀,了结他,才能高枕无忧。
一小时后,她端着茶去客厅,程世峦进门不久,他打量她,很是耐人寻味,二太太。
何佩瑜心烦意乱,险些砸了茶杯,程世峦莫名不太对劲,仿佛发觉什么。
陈政摘掉眼镜,揉了揉太阳穴解乏,程医生,你开几副治疗失眠的中药。
没问题,陈先生。
紧接着,程世峦递出一张化验单,二太太怀孕了。
何佩瑜正走到茶几,没来得及放稳,杯子一歪,洒了一桌,滚烫的茶水溅在手腕,她失声尖叫。
程世峦攥住她,表情紧张,烫伤了?何佩瑜更惊慌,奋力甩开他,好在,陈政注意力没在这,他审视着诊断报告。
半晌,多久了。
14周。
何佩瑜顿时面色惨白。
三个月前,她与程世峦见过一面。
当时,陈政将陈渊从香港召回本市,全面接管晟和集团的项目。
何佩瑜原本放弃了富诚的继承权,终归江蓉是名正言顺的长房,陈政又没有离婚的意图,她扶不了正,最要紧的产业,当然没她的份。
而晟和是富诚的子公司,何佩瑜一早盯上了,好歹能分一杯羹,所以铆足了劲争晟和。
陈渊的空降上位,直接断了二房后路。
她恨陈政,也恼自己,无名无分一辈子,到头来,被正室压得死死的。
那晚何佩瑜上门,和程世峦稀里糊涂重温了旧梦,导致这段畸形恋情再度死灰复燃,她千算万算,疏忽了自己高龄怀孕。
陈政起身,抱住全身僵硬的何佩瑜,佩瑜...他双眼通红,我谢谢你。
她扯出一丝笑,扮作难堪,这把年纪了,陈渊和崇州都没孩子...他们不争气,怪我们吗。
陈政搀扶她坐下,佩瑜,无论儿子还是女儿,我都爱。
他掌心扣在她腹部,幅度已经隆起,三个月了,你也太马虎。
这几年,月经断断续续不来,而且胖了许多,就没搁心上。
陈政深情款款抚摸她脸,佩瑜,你给了我天大的惊喜,我没想过,我陈政六十岁了,能再添儿女。
何佩瑜心事重重,可孩子们...会理解吗。
陈政笑容凝固了一秒,安抚她,你安心养胎,佩瑜,其余别担忧。
他们如果实在不容,你不要为难,我打掉...别胡说。
陈政打断,我的骨血,我还保不了他降生吗?陈政没发现,程世峦在背后仇恨的眼神注视这一幕,而何佩瑜也根本不敢仰头,同那男人对视。
傍晚,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入庭院。
车上的一男一女,没有立刻下车,男人衔着烟,闭目养神。
女人开口,伯父老来得子,估计兴奋得昏头了。
男人沉默着。
何佩瑜这招,是针对伯母和你吗。
男人睁眼,掸掉一截烟灰,不是。
陈渊,你好像知道内情?揭过车窗,四合院内灯火通明,到处洋溢着喜庆,万喜喜也看窗外,何佩瑜趁机索要任何条件,伯父一定不会拒绝,万一她要陈太太的名分,伯母的地位岌岌可危了。
陈渊,让何佩瑜生下吗。
万喜喜顺着车窗,移到他脸上。
他一贯的温润,儒雅,此刻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是眼底的深沉,犀利,阴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