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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我输了

2025-04-01 08:19:20

陈翎起身,一步步逼近江蓉,将茶叶内的票据亮明她眼前,黑鸡昨天送到老宅一盒祁门红茶,被佣人锁在储物间。

他受雇于陈政,理应完成任务收钱,为何花钱送礼?我拆开包装,在茶包中找到你汇款的票据。

江蓉只一秒的惊惶,下一秒归于平静,陈翎,你不经商,哪里了解商场的门道呢?你大哥的对手多,对手一旦输急了,会演变为仇敌。

敌人肆无忌惮攻击富诚,不惜制造各种灾祸伤害陈家的人,你大哥在这种环境下危机四伏,他收买黑鸡,是自保,也是保家眷。

她重新落座,用杯盖拂了拂水面飘荡的茶叶沫,商场水深,不逊色你们仕途。

多结交几个江湖人士,万一遭同行暗算,起码有还击之力,不至于任人宰割。

是吗。

陈翎漫不经心翻阅单据,大嫂和黑鸡无来往?黑鸡以前为陈政做事,陈政没来得及付款,我补上。

江蓉转动着茶杯,汇款一百万不是雇佣他办事,而是陈政垮了,我感念他多年效力,打发一笔遣散费。

那你利用书房和客厅的两部座机迷惑我的下属,又是什么意图?江蓉一怔,瞳孔倏而胀大。

通讯中心收集的信号记录,转接01号是正常,转接02号是乱码,我询问过,今天附近区域的信号稳定,所谓干扰是人为。

稍有异常就认定有问题。

她强作镇定,陈翎啊,你是职业病。

陈翎耐人寻味笑,单凭这些,你不会认罪。

他绕到她身后,张理揭发陈政转移公款,计划年底移民瑞士,我便留意他了,陈家待他不薄,公然反目必有蹊跷,而你和他之间关系匪浅。

他气息近在咫尺,冷到骨子里。

江蓉脊背紧绷,你信口雌黄。

陈翎摸索长裤口袋,你知道我有职业病,凡是我疑心的目标,不挖出真东西,轻易不罢休。

他把手里的录音笔重重一砸,砸在茶几上,客厅,书房,屏风后的君子兰盆栽,我分别安装了三支录音笔,你和张理商量检举陈政,扳倒他双宿双飞,辅佐陈渊继承家业,打压二房,近三日你联络黑鸡,雇佣卢强,左利,皮大海绑架何佩瑜和沈桢。

是你亲口说出,冤你了吗?你非法监听?江蓉站起,陈翎,你违纪!我是警察!六十亿的跨境企业大案,你清楚省里多么重视吗?你清楚是什么程度的损失吗?破案使用特殊手段合规合法。

她仿佛抽干了所有力气,整个人跌倒在沙发。

你作伪证,涉诽谤罪,雇凶绑架,涉故意伤害罪,你还要解释什么。

陈翎!江蓉慌了神,仓促拽住他,微微的颤音,你忘了我对你的恩情吗?我代替你母亲照顾你,你根本不是陈家的血脉,陈政和陈智云排挤你,防备你,是我护着你,若不是江家有势力,我有底气,你会有今日吗?我没忘。

陈翎脸上一片悲凉,在道义与人性的挣扎下,统统化为无情的一句,大嫂,我给过你机会,现在太迟了。

没有迟——是你发现的!只有你发现了,陈翎——江蓉苦苦祈求,你放大嫂一马,只要你不下令,他们不敢擅自拘捕我,不是吗?陈翎无动于衷注视她。

江蓉忽然意识到,她错了。

她寄希望于陈翎放过,是一个荒谬的错误。

他连自己的大哥都不手软,何况她。

江蓉双手无力滑下,掩面而泣。

半小时后,李浩带队包围了老宅,陈夫人,得罪了。

手铐一左一右铐住的一刻,江蓉前所未有的躁动,我要见我儿子一面!陈翎——陈厅回医院了,这边我处理。

李浩收回手,联系不到你儿子。

你打陈渊的私人号码...他不耐烦打断,陈夫人,你真不懂假不懂?江蓉直勾勾看着他。

你躲着陈政,不愿受他牵连,你儿子也躲着你,你有罪,他见你有什么好处?一记晴天霹雳,震得江蓉愣住。

好一会儿,她痴痴发笑,我跟何佩瑜斗了四十年,她的儿子,我的儿子,都卷入其中。

李浩挥手,押上车。

车门合拢的瞬间,江蓉闭上眼,全然没有半分的留恋。

警笛呼啸而去,一个实习警员凑近,浩哥,他们到底图什么,钱和权?掐得你死我活心力交瘁。

李浩扭头,凝视这栋金碧辉煌的庄园,在国宾半岛栽跟头的权贵,何止陈家这一家。

苏家,顾家,魏家。

接二连三曝出集团黑幕,靠山被查,家族也倒台,从富贵至潦倒,大半生如过眼浮云。

可繁花似锦的名利场,依然有无数人神往,前赴后继往里跳,明知它是吃人不吐核的火坑,会烧掉最初的信仰与良善。

跳得准,功成名就,跳偏了,满盘皆输。

李浩叹气,在他们的位置上,身不由己吧。

***那头,富诚办公大楼熄了灯,仅剩董事办的窗户还亮着。

杨姬叩门,径直走到办公桌,夫人拘押在长安区局,三爷很厉害,不声不响搜集了物证,夫人也惊住了。

陈渊没出声,继续吸烟。

我在外市的法院有同学,夫人的情况大概三至五年,当然,何佩瑜和沈小姐肯签下谅解书,局面有转圜。

烟灰缸溢满烟头,她调暗台灯,收拾桌面,沈小姐念在您的面子,或许会签,但何佩瑜和夫人不共戴天,她巴不得夫人翻不了身,她不签,终究于事无补。

男人衔着未抽完的半截烟,直奔里间,杨姬听到他掀开被子躺下,蹑手蹑脚离开。

次日早晨,陈渊去了一趟总医院。

何佩瑜的病房在四楼尽头,门虚掩,她正烘头发,他停在门口,何姨。

她关掉吹风机,冷眼旁观,没有应声。

陈渊撂下礼品盒,您身体好些吗。

托你母亲的洪福,我好着呢。

何佩瑜皮笑肉不笑,面对他而坐,你是瞧笑话吗,打探我是死是活?恐怕让你母亲失望了,我活下来了。

他面目消沉,伫立在浓白的阳光深处,何姨,我替向您道歉。

三叔已经拘捕了她。

大快人心啊。

她哂笑,我盼这一天,盼了三十八年。

陈渊,你母亲机关算尽,为你争家产,争富诚,争来争去,把自己争到穷途末路,贪欲不足,自有天收。

陈渊默不作声,任由她奚落。

何佩瑜缓缓靠近他,食指一挑礼品袋,非常贵重的灵芝和紫参,价值数十万,她不屑一顾笑,你假惺惺慰问我,目的求我谅解,保你母亲对吗?她一扫,当场摔落在地,你死了这条心,江蓉憎恶我,我更憎恶她,我们的仇怨永远解不了,这点礼物,我不缺,也吃腻了,我如今只缺发泄这口气。

何姨。

陈渊膝盖一弯,要跪下。

何佩瑜面色突变,本能拉住他,你什么意思?我承认,在得知富诚有黑幕的时候,算计老二接管晟和集团,撇清自己。

也承认母亲有过错,可她已年过六十,何姨,您的怒气,委屈,仇恨,尽管向我讨,我都接受,宽恕我母亲行吗。

何佩瑜的脚垫在他膝下,腿也撑住他,不准他跪,我可担待不起你一跪。

陈渊一言不发,维持着这个屈膝的姿势。

她一推,将他推到打开的折叠床,威逼利诱这套,对我无用,你乐意跪,索性跪一年,也不能改变任何。

何佩瑜转过身,没有丝毫余地。

良久,他嘶哑开口,何姨,打扰您了。

陈渊握住门把手的一霎,她喊住,老大。

他当即驻足。

江蓉是江蓉,你是你,从来祸不及子女。

你若在乎自己的前途,总要权衡舍与得。

陈渊背对她,肩膀隐隐战栗,片刻,他走出病房。

沈桢比何佩瑜的伤势重,由于倒吊坠楼,一度缺氧昏厥,先安排在脑科,后来转到外科。

抵达三楼外科区,一队医护人员正查房,陈渊拦住一名护士,沈桢在哪间。

3床。

对方狐疑打量他,家属?他笑着,算是。

那个佩戴厅级警衔的中年男人不是她家属吗?陈渊看向她,经常来吗?陪护两天两夜了,那位先生自己也有伤,真疼惜沈小姐,相貌又英俊,在我们科室可出名了。

护士一边记录病情一边进入隔壁病房。

走廊人来人往,大多是家属,3床的门外,天窗敞开半扇。

刺骨的朔风灌入,他站在安全通道,迎着风口,点烟。

他不清楚,沈桢是否愿意看到他。

他又是否有资格出现。

犹豫不决之际,病房门被拉开,沈桢拎着垃圾袋出来,四目相视间,她浮现几分错愕,你...陈渊碾碎发焦的烟头,我...路过医院,顺便探望你。

我挺好。

鞋尖磋磨着瓷砖,她垂眸,你呢?老样子。

沈桢撩眼皮,老样子是什么样子?他闷笑,不好不坏,按部就班。

她点头,富诚集团的麻烦殃及你了吗。

陈渊并未吐露实情,没殃及。

事实上,他也接到配合调查的通知,而且审查方是长安区局,不是稽查组。

这象征至少有一个嫌疑人,口供中的同案犯涉及他。

他猜测是郑智河或者靳桂。

当初,扶持陈崇州上位,设局嫁祸,郑智河知情。

靳桂混迹商海,同样是聪明人,董事局宣布陈崇州继任董事长,他立马察觉是诈。

他伪装愤懑与不服,为陈渊鸣不平,正因他演技逼真,才是一个潜在的巨大威胁。

靳桂企图拖着陈渊一起入网,有这只大鱼挡箭,他这只小鱼自然有生机。

这场内讧,俨然是最激烈的狗咬狗阶段。

沈桢走向回收桶,丢在里面,又折返,进屋坐吗?他抿唇,在原地一动不动。

房门没关,她安安静静修剪窗台摆放的花束,陈渊情不自禁跟上去,在一束香水百合旁,整齐码放着陈翎的制服与卡包。

他目光落在上面,是三叔留下的。

沈桢眼角一扫,他喝粥不小心洒了,我洗完晾着。

陈翎原本打算自己洗,但他手臂旧伤复发是为救她和陈崇州造成,所以沈桢提出给他洗,还个情分。

他当时脸色刻意而微妙,洗衣服就还了?不然呢?她狡猾无赖,我亲手裁缝一件?陈翎侧身回避她,解着皮带扣,也可以。

沈桢不拾茬,装聋作哑,三叔,我一共欠了你两条命,你欠我一条。

她掰手指数,俩拳头,交替一晃,这次扯平了。

男人笑了一声,你数学挺优秀。

她托腮,伏在床头柜,我是数学课代表。

油嘴滑舌。

陈翎将警服搁在床尾,洗干净,允许你扯平。

彼时,陈渊陷入漫长的沉默。

好半晌,他轻声说,其实我很羡慕三叔。

沈桢擦拭包花束的彩纸,羡慕三叔什么。

他低下头,苦涩一笑,没什么。

她挽起窗帘,堆在暖气片上,随即拧开热水壶,倒一杯水。

沈桢,如果我的下场——陈渊戛然而止,晦涩得难以启齿。

她望了他良久,你如实坦白,忘掉和崇州的恩怨,三叔一定不忍心,他会帮你。

我不怨老二。

他盯着地面一簇光影,倒是他该怨我。

沈桢把水杯递到他面前,商场兵不厌诈,胜败皆是命,他也怨不得你。

他一生活在我的阴影下,活在长房的压迫下。

陈渊眉间一团化不开的愁意,沈桢,是不是报应?我赢了他一辈子,只输了他一回,却是无法补救的最致命的一回。

她仍望着他,这回谁也没有输。

不。

他眼眶泛红,我输了。

陈渊知道,沈桢宽慰他,未必不怪他。

他筹谋布局请君入瓮,在富诚萌发大地震的征兆,诱导陈崇州背锅了晟和集团的雷。

眼下,沈桢又险些命丧江蓉手中,这样的深仇大恨,又怎能烟消云散。

他和她,注定没有以后。

陈渊最后的曙光,也一夕覆灭。

***下午,陈渊在陈公馆用餐,被一拨警员入户带走。

到达长安区局的审讯楼,小赵推开4号房。

扑面而来的寒气,阴森诡异。

灼白的管灯晃晃悠悠悬在房梁,灯光下,陈翎的左臂包扎着白纱布,靠在审讯桌后,批阅案宗,气色有些苍白。

铁门落了锁,锈迹斑斑的闷钝响,刺激得头皮发麻,三叔。

陈翎抬眼,没回应。

小赵示意他,这里没有三叔。

陈渊坐在审讯椅,重复了一遍,陈厅。

第一次来?他淡淡嗯。

小赵放下挡板,离开房间。

男人合住案卷,始终没有探视你父亲吗?陈渊嗓音低沉,没有。

为什么。

他胸膛急剧贲张,像一只猛兽的血口,吞噬,凹凸,再摧毁一般爆炸。

我恨他。

陈翎眯眼,因为他不忠于你母亲?我恨他的所有。

桌后抛出一枚塑料打火机,连同一支烟,用细皮筋绑住,陈渊点燃,他冷血自私,我和老二都是他的替罪羊,一个对亲生儿子漠视、牺牲的男人,他对妻子和情人只会更残忍。

你是他的弟弟,在你决定从警之前,他分过你祖产吗?你在一线卧底,他担忧过吗?倘若你发生意外,他和二叔,乃至陈家,像彻底解脱一样,你的存在于他而言,是他畏手畏脚的约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