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崇州模棱两可的态度,也许会过去一趟。
他目光始终在她脸上,很关心吗。
沈桢小声说,陈渊是你大哥。
我从没真心认过这个大哥。
他面目凛冽,系着皮带,江蓉对二房斩草除根,灭子去母,他助纣为虐也从不手软。
沈桢和周海乔没离婚那阵,出席上流太太的聚会,了解不少豪门斗的剧情。
她们那堆,甚至谈不上高阶级,几千万、几亿的身家,照样勾心斗角,夫妻、兄弟族亲,上演一出又一出的无间道,沈桢也是硬着头皮赔笑,才挤进那圈子。
伪豪门是浅滩的鱼,争基金,争房产,按人头分钱,没多大出息,真豪门是深海的蛟龙,平时盘在海底伺机而动,一旦跃出水面,势必搞一票大的,争企业,争实权,嫡系与外室撕得血雨腥风。
况且,陈家两房是历史遗留的恩怨,不可能握手言和。
她回主卧,虚掩门,在梳妆镜前继续涂面霜,陈崇州压下燥意,跟进去。
生气了?他夺下罐子,在掌心乳化开,替她抹。
不痛不痒的,操作很得当。
沈桢瞥他,你手法挺熟练。
陈崇州力道轻缓,摩挲她颧骨,你每晚这样,我不是在一旁演习吗。
看归看,上手归上手。
她撇开头,自己抹。
他倏而发笑,这也置气?我可没替她抹。
沈桢拂开他手,如果不是我怀孕,陈主任又要冷战了。
哪次你闹脾气,我没低头?他笑意愈发深。
哪次你低了。
陈崇州扳正她肩膀,耐心解释,我不低头,你会在这吗。
仓促涂完面霜,沈桢装作若无其事,临市的医疗健全吗。
临市是一座地级市,不比这头是省会。
他垂眸,整理衬衫袖口,还行。
安秘书经常讲起津德的家族内讧,陈渊是长子,万一出事了,外界肯定最疑心你,包括陈政。
陈崇州默不作声,审视她。
你认识的专家多,危急关头主动救治他,陈政和集团的董事都会认可你的大度,既洗清嫌疑,江蓉也记得你的恩情,伯母在老宅的日子也安宁。
她侧身,摆弄妆奁里的口红眉笔,我的建议,采不采纳取决于你。
良久,传出男人清朗的笑声,陈崇州俯下身,镜子中是重叠的两具身躯,他高一些,她纤瘦一些,灯光温存暧昧,一切美好得令人窒息。
考虑这么周全,只是单纯为我吗。
沈桢不吭声。
随即,他揽住她腰,救了陈渊,也哄我,对不对。
他胸腔溢出沉闷的喘息,像声声擂鼓,直击肺腑。
陈崇州在她耳畔温声细语,我选购了婴儿用品,在书房。
她发现了,前几日就有。
不过,他没提这茬。
知道她不准备留,因此这方面他蛮忌口。
陈崇州吩咐薛岩拿过来,是几件纯棉的小衣服,水蜜桃图案,娇嫩鲜活。
好看吗。
他摊开,适合女孩。
沈桢背对他,意兴阑珊,生不生得出,还没确定。
你想生吗。
陈崇州从后面搂住她,她也洗了澡,散发着玫瑰牛奶的甜腻味道,女儿像你一样。
她抿唇不答。
好一会儿,他脸埋在她颈窝,嗓音低哑,我想。
我答应过你,等一个月再决定。
陈崇州一动不动,抵着她,一个月后,没有明确结果呢?沈桢不假思索,打掉。
他气息缓而稳,喷在她肌肤,激起一层虚虚浮浮的颤栗,沈桢,你为男人赌过吗。
赌过。
他明知故问,为谁。
周海乔。
当初,一万个不合适,他心有所属,何娅是出名的妖精,会勾男人,不止周海乔,历任男友分手后都念念不忘她,而沈桢太素,二十多岁初尝情味的男人,更嗜好何娅那款艳光四射的女人,她一万个强扭,扭了这颗瓜,事实证明,强扭的瓜是真不甜。
陈崇州一直维持拥抱她的姿势,你为他赌,不愿意在我身上赌,是吗。
何娅不要他,何时了说过不要你吗?我也没说过要她。
他眼底汹涌,沈桢略偏头,看不透分毫。
陈崇州薄唇挨上她脖颈淡淡的筋络,任何人都有现阶段必须解决的问题,无法承诺时间,不代表没有计划。
沈桢隐约明白他的深意,所以一个月到期,你根本兑现不了答案。
你赌过一次,不敢再赌一次。
她挣扎出他怀里,我赌输了,在男人手上输过的女人,没有十足的把握,轻易不会再赌。
陈崇州站在她面前,你就一定认为,这次还会输吗。
沈桢看着他,就算赢了,赌局多久呢。
过程重要吗?过程苦,结局喜,过程喜,结局是悲剧,总有一个选项。
生来拥有全部的人,在一生中也面临无数次取舍。
她退无可退,也无路突围,在那沉默。
这时,薛岩在外面叩门,陈总,大公子在临市的一附属医院手术,据说下达了病危通知,安秘书代替家属签字。
沈桢整个人一僵,旋即看门外,病危?陈崇州扼住她手腕,迫使她面对自己,是你心里,我不值得你冒险一赌,对吗。
对。
她一时情绪上头,我赌不起。
一场长达十年的旧情,击溃得我筋疲力竭,或许你这一刻是想要我赢,但下一刻,永远不知道发生什么变数,你是一个让女人没有安全感的男人。
他让你有。
撂下这句,陈崇州转身离开。
沈桢追出去,薛助理,病危还有救吗?我得到的情报不太乐观,工地的环境恶劣,伤口化脓感染,加上失血过多——薛岩。
男人出门,沉声喊他。
薛岩面露难色,沈小姐,抱歉了。
他立马抽出自己手,跟在陈崇州身后,消失在漆黑的楼道。
沈桢回房间,拨安桥的电话,与此同时,手术室的灯恰好熄了,男人面容苍白得很,躺在病床挂水,被医护人员推出。
安桥上前,陈总...第一遍没反应,第二遍男人才睁开眼。
麻醉的后劲未消,他眼神不像往常那么透彻清明。
陈渊骨头硬,为迅速恢复意识,只做半麻,主刀医生都诧异他的忍力,愈后期不是一般的痛。
您病危的消息,我放给老宅和董事局了,估计马上有行动。
接下来公司内部波动巨大,陈总镇不住场,但凡您剩一口气,为平息局面,陈董绝对会请您回去。
陈渊重新阖住眼皮,嗯。
沈小姐似乎也得知了,我没来得及接通她电话,断线了。
话音刚落,手机再次震动,安桥立刻要接,沈小姐又打来了。
他忽然摁住她手,不接。
可是...陈渊语气果断,照我的命令做。
那边,关机的提示音响起,沈桢心凉了半截。
陈崇州开车回老宅,驶入庭院,听到江蓉声嘶力竭在质问陈政。
是不是何佩瑜那老狐狸精?还是陈崇州暗下毒手!陈政接过佣人递来的外套,凝重不发一语。
晟和集团已经归二房了,陈渊在富诚的董事席位也罢免了,他们到底哪不满意!非要赶尽杀绝吗?陈政,陈渊是你亲生儿子,你流放他去工地,你不管他的安危吗?陈政又急又恼,他冤枉了佩瑜,老二又安排司法人员介入,调查传得满城风雨,倘若不流放他,陈家的血脉来历存疑,同僚会信以为真,煽动谣言,老二如何做人?陈渊去监工,我事先没有想到会出意外。
江蓉不依不饶,为什么意外降临在陈渊头上,老二却没有?陈崇州绕过入户屏风,走进客厅,父亲,我听说临市出事故,大哥受伤了。
陈政扫了他一眼,谁告诉你的。
大哥治疗的那家医院,胸外科的蒋主任是我朋友。
他说完,心平气和安抚江蓉,江姨,您何必大动肝火,父亲与我都万分惦记大哥,又有谁会盼望飞来横祸呢。
惦记?江蓉狰狞指着他,你安好心了吗?陈渊在外地,天高皇帝远,正是你下黑手的好时机,你和你母亲是什么东西,我心知肚明!你是长辈。
陈政呵斥她,无凭无据怀疑老二,辱骂佩瑜,像什么话!陈崇州仍旧恭恭敬敬,只要江姨发泄得痛快,您教训我一顿,也心甘情愿。
我教训你能抵消陈渊遭受的罪吗!江蓉失控冲上去,一巴掌抡向他左脸,皮骨震颤出清脆响,力气实在凶猛,夹杂一道开门声,在偌大的客厅内炸开。
何佩瑜堵在门口,大惊失色,老二!她跑进来,又停住,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江蓉姐,老二不是不敬长辈的人,究竟哪里得罪你,你狠狠甩他这一下,是甩我的脸吗?陈政一边搀扶她一边埋怨,医生叮嘱你要卧床休养,你怎么下床了?我再不下床,你还要默许她打我儿子吗?是误会而已。
他宽慰何佩瑜,临市出乱子,老二对江蓉有孝心。
陈崇州气定神闲用拇指一蹭,并没蹭掉嘴角的血,反而蹭开,更显眼。
陈政回过头,对他说,老二,我打算召你大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