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珞芯叫来服务员，重新点了两个不辣的菜。
不用。
许之航刚说出两个字，就见程珞芯突然盯着他。
很凶的说：不许反驳。
他一怔。
不过眨眼的功夫，程珞芯已经把菜点好了。
顺带着将那来两盘辣菜往她面前挪了挪。
又将那碗汤推到了他面前。
你先喝这个。
说完，她指了指被挪到她面前的两个辣菜：这两个都是我的了。
许之航：……有点霸道啊。
你少吃点，很辣，小心肠炎。
他提醒。
那是你这个假宁安人！许之航：…………虽然被怼了，但莫名的，心情很好。
等会儿。
程珞芯突然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上次在八方牛，那盘藤椒牛肉你吃过吗？许之航：………………就说好像没看你动筷子。
程珞芯回想了一下，她当时点的那两个菜都是不辣的。
许之航大概那时候就知道她是宁安人，所以后来加了个藤椒牛肉。
许之航很难得的，连噎几下。
最后，才无奈的说：……动了。
等菜的间隙，程珞芯喝了口水，问：你们这次还是去的佛光寺吗？嗯。
许之航拿过边上的小碗，盛了碗汤送到程珞芯面前后，才接着道：不过最近应该不会去了，下次应该会去其他的地方。
谢谢。
程珞芯问，去哪？敦煌。
说完，许之航看了她一眼：莫高窟。
莫高窟？那边不都是风沙之地吗？有木构建筑？程珞芯诧异。
有，一个屋檐。
大概是知道程珞芯听不懂，许之航解释：莫高窟的其中一个窟檐，是为了保护洞窟所以在外面修建的一个木构外檐。
一个屋檐能保存到现在，也是厉害！程珞芯虽然对建筑研究不多，但也知道早些年的时候那边的盗贼有多猖獗。
艺术瑰宝和珍贵典籍都被洗劫一空。
只留下带不走的断壁残垣。
也不是完整的，屋顶已经没了，只有唐代的梁枋和斗栱。
许之航说。
程珞芯了然：但那也是很难得了。
许之航嗯了一声，是很难得。
所以，你们现在，是只研究唐代木结构吗？这一点程珞芯有些好奇。
这段时间，她查阅了很多资料，也看过很多关于唐代建筑的视频。
以及经常可以在一些博主视频里可以看见的以倭代唐。
她越看越有兴趣。
唐代古建筑固然稀少，仅存的三座半可以说的上是珍稀了。
但其他朝代的古建筑呢？也不是，也会研究其他朝代的建筑和其他类型的建筑。
许之航耐心的解释：只是教授最近在编纂一本关于唐代木结构的书，很多的资料都需要再次精确，所以才会频繁的去到山西。
这样啊。
嗯。
我前些天看到一句话。
嗯？许之航掀起眼皮看她。
触到他视线后，程珞芯忽然笑了下，说：地上文物看山西，地下文物看陕西。
是。
许之航点头，你要有兴趣，山西我可以带你去看，但陕西可能不行。
为什么？程珞芯追问。
因为地下的不属于我们的研究范畴。
……这个玩笑，有点冷。
大概是难得有这种和许之航聊天的机会。
再加上，刚确认了同乡这个关系，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
所以，程珞芯现在有很多问题想问。
陕西我能理解，毕竟是十三朝古都，五千年历史它占了四分之一。
说着，她问：但地上文物，为什么是山西？很多原因。
许之航说。
程珞芯哦了一声。
在她的认知里，当说出很多原因之类的话时，就代表对方并不打算细说了。
也就是可以结束话题了。
她以为许之航是不想跟她这个外行多说。
正好点的两个菜也上上来了。
比如气候。
许之航突然开口。
在程珞芯微怔的眼神里，他淡而认真的说：山西气候干燥少雨，也没什么地质灾害和虫害，比起南方，更利于木质建筑保存。
再加上地理位置闭塞，受战乱影响较小，没经历过什么大起大落。
还有个原因。
许之航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下，突然看向程珞芯。
程珞芯被他这漆黑的眼神看的心下一颤。
她眨了眨眼，有点懵：你这么看着我，总不能是跟我有关吧？许之航忽然笑了下。
没有。
他压着忍不住想要上扬的唇角，说：就是没想到你听的这么认真。
我喜欢啊。
程珞芯说。
喜欢什么？喜欢——程珞芯心虚一笑，喜欢我们国家的地大物博。
许之航：……你刚说还有一个原因是什么？程珞芯追问。
穷。
？山西，穷？山西多矿多煤，以前相对发达，建筑会多一些。
近代经济发展滞后，相对衰落，大规模的商业化和拆建活动比东南沿海少很多，所以古建筑留存稍多。
许之航缓缓道来。
程珞芯瞬间懂了。
好像现在很多地方都在搞兴建文化名楼，打造城市名片。
想到之前被人诟病的某个拆了古大殿想重建，结果最后造的面目全非的寺庙，她没忍住，小声吐槽道：拆旧楼建新楼，直接用上了钢筋混凝土，还悄悄加入了他国元素，完全没有了原建筑沉淀的美和气魄。
差不多吧。
许之航见过了太多这样的项目。
他看着明显气恼的程珞芯：你很生气？对。
生气。
为什么？因为在我的认知里面，这些古建筑并不只是单纯的古迹，更是文化遗产，是民族文化遗产。
还有呢？许之航看她的眼神越发的深邃。
还有就是……很多被拆掉的，不是建筑，是历史；很多被修复后的，也不是建筑，是被侵蚀的文化。
程珞芯抿了下唇，以前读书的时候，老师引用过一句话，有句话，我记得很深。
灭人之国，必先去其史。
隳人之枋，败人之纲纪，必先去其史；绝人之材，湮塞人之教，必先去其史；夷人之祖宗，必先去其史。
许之航淡淡的念完，看着程珞芯：是这句吗？程珞芯从他一开口的时候就愣住了。
他的声音不急不缓，低低的，清清冷冷，在不算安静的川菜馆里，清晰的传到她耳中。
一路蔓延。
胸腔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鼓动，一下又一下，振振有声。
许久之后，她才点头。
是。
就是这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