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宋念婉悠悠转醒,已然到了第二日的未时。
她强撑着几分倦意睁开眼,鹅黄色暖帐映入眼帘,心中了然,终究是还没回到现代,不禁几番唏嘘涌上心头。
房中丫头们皆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各自分工,有的去禀告老爷,有的拿着盆子去打水,有的则吩咐小厨房做些小食,一时间乱作一团小姐,您可吓坏奴婢了。
珊儿见状扑了上来,还好佛祖保佑小姐没事,否则奴婢也不独活。
宋念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没事,刚想开口却被打断,只见郎中手提药箱风风火火赶来。
郎中身后紧跟着宋朗,人还未踏进大门,便听到一阵急促的声音 ,大夫,可是要好好看看爱女,也不知怎么了,从昨儿就像着魔了似的,胡言乱语,昨儿夜里竟又晕了过去。
手腕一凉,一方帕子已搭上,郎中向宋念婉请了安,示意可闭目养神,随即坐下,一边摸着他那山羊胡,一边仔细的摸着脉象。
一盏茶的功夫,郎中方才把帕子收入药箱中,起身又行了礼,问道:请问小姐,这两日可受了惊吓,又惹了风寒?宋念婉仍想着昨夜发生的事情,一时没听到郎中的问话,珊儿替她回了话,满腔尽是幽怨,是的,小姐她昨日虽不是落入水中,但也同那此境差不多了,浑身湿透,自然也受到了惊吓。
郎中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寻了地方坐下,便一边开方子一边向宋朗说道:回大人,小姐脉象弦滑而软,阳明脉络空虚,厥阳上扰未熄,加之昨日受惊受寒使得心慌,更是神智不清,我且开一副方子,其中有炙黄芪三钱、杏仁泥三钱、粉丹皮一钱五、炒苏子三钱……这些药材每日煎煮三次服用,五日便可恢复。
宋朗一一应下,郎中收拾着药箱,一边向宋朗嘱咐道:从脉象上看,小姐受惊扰多时,大人切记,服药期间勿让小姐再受扰,多休息。
否则,小姐失了心智,神仙也难救了。
宋朗眉头皱了又皱,待送郎中走后,他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随即风风火火的向如意院走去。
如意院冷冷清清,桌上的饭菜倒是丰盛,胡氏却没有丝毫食欲,只是有一搭无一搭的夹着桌上的饭菜。
老爷今日告了假没有去上朝,已然在那婉卿苑待了一夜加一上午的时间,韶敏昨日被老爷训斥后,一直待在房中不出来,她的这顿午饭吃的也是索然无味。
夫人,老爷来了。
秋婆子忙不迭的从院门一路小跑进堂屋,一脸欢喜的禀告胡氏,她可是不愿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在胡氏面前露脸的机会。
可是忘了咱们如意院的规矩?夫人面前也敢大呼小叫。
说话之人语气虽是严厉,但手中的活却丝毫未停,依旧恭敬的站在胡氏身边盛汤布菜。
秋婆子吃了瘪,不情愿的撇了撇嘴,紧接着又换上一副赔笑的表情,假装作势抽了自己两个嘴巴,笑骂道:老奴在门口巴巴地望着,看见老爷前来,心想着一定是陪夫人用午膳的,一时高兴竟忘了规矩,下次不敢了。
布菜那人是胡氏当年嫁入宋府的陪嫁崔婆子,从胡氏幼年便侍奉在侧,如今也算得上是这如意院的半个主子,在胡氏心中的地位显然是她这样的家生奴才不可比拟的。
她的眼皮向上抬了抬,眼神中七分惧怕三分不甘,见不再斥责她,这才长舒一口气退到一旁。
反观胡氏,乍一听宋朗前来,似是不敢相信般愣了几秒,反应过来之后又喜上眉梢。
她只恨今儿个衣着朴素,妆面只上了五分,生怕让宋朗觉得自己年已色衰,哪里还顾得上那秋婆子规矩不规矩的。
崔娘,快再添副碗筷。
胡氏拢了拢耳间的碎发,忙起身向门外迎去,与气势汹汹走来的宋朗正巧碰上。
还未来得及请安,宋朗径直略过了她,坐在了堂屋的椅子上。
胡氏只觉没脸,她还保持着刚刚想要请安的姿势。
双手搭在腰间,尴尬的处在原地,她像个透明人般被人略过。
笑也笑不出,哭也哭不来,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瞧瞧你干的好事!平日宋朗说话如梧桐细雨般轻柔,哪里像现在这样,声音高了不知几度,在场的婆子丫鬟们无不噤声,各自低头忙活着手里的事情。
胡氏突地承受宋朗的问责怒意,险些一踉跄,面上却是绷住了神情,走至宋朗身侧坐下,缓了缓才低声问:老爷这是何意?胡氏瞧见他神色如常,并未有什么不悦,可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些忐忑不安,见他不说话,便亲自倒了杯茶放到宋朗跟前,温柔宽慰道:老爷先喝口茶润润嗓,再与我细说。
她刚才说完,就惊觉宋朗的眼眸一直盯着自己,一转不转。
胡氏有些心虚,撑着两分强笑唤了他一声:老爷?宋朗回想起方才郎中的话,怒容渐渐显露了出来,就连声音里也蕴了一丝怒意,敏儿是你的孩子,难道婉儿就不是吗?你身为嫡母,就应有容人之量。
胡氏面对宋朗突如而来的指责,面上再也绷不住,露出几分狰狞,绞着手中的帕子,宋念婉从昨夜昏迷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宋朗在那婉卿苑守了整整一夜,她也是知道的。
不去打扰,已经是她能容忍的最大限度。
但如果说,要把唐婉那个狐媚子生的孩子当作她自己的亲生子,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不甘、不堪、恼怒、懊悔……一时间种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胡氏忍不住反问道:那老爷呢?老爷可曾把我当作是妻子来看?可曾把敏儿放在心尖儿上宠?唐婉已经死了十五年,老爷在这十五年中,心中可曾有过我们母女俩半分?宋朗一时语塞,从他的印象中,胡氏为人虽然嚣张跋扈,但却对他甚是顺从,如今这倒是第一次忤逆他,他想反驳,可话到喉咙,竟发现她说的竟有些道理。
老爷别忘了,当初可是胡家救了唐婉和她侄子的命!宋朗听闻这话,握着茶杯的手指已煞白,似是要把茶杯捏碎一般。
唐婉,永远是他心里的痛。
胡氏深知今儿说的已然够多,再说下去两败俱伤,怕是对她更加不利,她夹了一道宋朗爱吃的鱼香肉丝放到盘中,恢复如常,老爷,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