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朗拉着宋念婉念叨了好久。
从前朝聊到了当今，把他曾经见识到的官场上的各种手段、从旁人耳中听到的后宫中的种种龌龊，统统给她讲了个遍，以至于第二日一早，她竟是被珊儿活生生摇醒的。
宋念婉坐在铜镜前画着眉，挽春蹲在身侧给她整理着腰间系带，珊儿则给她梳着发髻，眼瞧着给老夫人请安的时间快到了，她难免急躁，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天地良心呀小姐，奴婢可是叫了您足足一盏茶的时间，是您赖在床上不起的。
珊儿声音越说越小，一个不留神，簪子插得深了些，惹得宋念婉头皮一疼，好了好了，簪子不必插这么些，别耽搁了时间落人话柄。
二人紧赶慢赶，到达老夫人住的集福堂终究还是晚了片刻，一踏进门，便感觉到说不上来的不自在。
宋念婉抬头见老夫人正低着头喝茶，再一瞥，见无人与自己对视，不由觉得尴尬，只有站在自己旁边的宋韶敏，用鄙夷的眼神看瞧着自己。
妹妹，你的伤可好了？宋念婉一个念头闪过，上前挽着宋韶敏的胳膊，关切的询问着，却看到宋韶敏一脸活见鬼的表情，她笑道：瞧着妹妹面色红润有光泽，想来恢复的不错，那我就放心了。
在老夫人面前，还是要装作兄友弟恭、和和气气的样子才好。
跪下。
嗯？宋念婉左瞧瞧右瞧瞧，发现宋韶敏一脸看好戏的模样，而瞧着老夫人，则是眼神凌厉的盯着她，原来是让自己跪下。
老夫人之前还救自己于水火之中，今儿个便像是吃了枪药般，对自己不依不饶，宋念婉属实疑惑，她腿一软，不明所以的跪了下去。
你可知错啊婉儿？孙女……孙女知错。
那你说说你错在了哪？明明都让自己跪下了，自己能没错？可要问自己错在哪，她想来想去，愣是想不出，不由得吞吞吐吐，嗯……错在……嗯……你错了三处。
过了半晌，才听到老夫人徐徐开口，指责道：第一处，来集福堂请安的时间晚了；第二处，既然来的晚了，竟还有功夫与敏儿闲聊，第一要紧的难道不是同我请安吗？第三处，虽然你关心敏儿，但敏儿贵为嫡出，你对她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规矩竟这么多……宋念婉心中定然不服气，但却还是低眉应着，孙女知道了。
再一瞥已经上座的宋韶敏，虽是低着头，一门心思的吃着端上桌的胡饼，但嘴角的笑意却出卖了她，宋念婉心想，这副得意模样，恐怕这次她尾巴都要翘到了天上去了。
来集福堂请安无非就是与老夫人聊聊天，吃吃老夫人屋里的糕点吃食，半个时辰的功夫晃眼便已过去。
宋念婉与宋韶敏结伴而出，刚一走出老夫人的视线范围，两个人似心有灵犀似的，瞬间拉开了距离，宋念婉快走了两步，想要甩掉身后的宋韶敏。
哟，走这么快干什么，找父亲哭鼻子去？没想到啊没想到，如今连祖母也不疼你了，我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宋念婉应声回头，正对上宋韶敏那毫不掩饰的轻蔑目光，她垂下眼沉默片刻，突然笑了起来，顺着宋韶敏的意思，用近乎谄媚的语气回道：妹妹教训的是，我比不得妹妹金尊玉贵，爹疼娘疼祖母疼。
事出反常必有妖，前几次宋韶敏被整怕了，忽然看到眼前这人如此乖觉，不免有些心虚，反正也过了嘴瘾，便带着丫鬟们匆匆离去。
我靠！瞧见了没！瞧她那副得意劲，只怕我现在朝她吹一口气，她就能飘到天上去。
看着宋韶敏远去的背影，宋念婉收起刚才的低眉顺眼，她只能冲着珊儿絮叨，在我们那，我什么时候受过这些气？穿越也不穿越到一个好人家，天天受气天天算计，气的我要吐血了！大小姐，老夫人请您留步。
老夫人身边的房嬷嬷叫住了宋念婉。
宋念婉以为老夫人唤自己回来，是想单独再斥责一番，语气不禁弱了些，又添了几分委屈，祖母，找婉儿可还有事？哪成想老夫人一见到她，赶忙吩咐丫鬟们重新沏好茶水，完全变了模样，哪还有之前的严厉，分明是一副慈祥做派，向她招招手，婉儿，快过来坐。
她可不敢再忘了行礼之事，欠身行了礼，又看着老夫人脸上始终挂着笑意，心放宽了些，便问道：不知祖母单独唤婉儿回来，所为何事？刚才祖母说的话重了，可是不开心了？老夫人见宋念婉小脸恹恹的，叹了口气继续道：这些年你受的苦遭的罪我都知道，虽然不明白你的性子为何转变如此之大，但这对你来说，是件好事，也是件坏事。
女孩子的心思终归是敏锐些，听出了老夫人的话中有话，她盯着老夫人看了又看，却瞧不出什么端倪，过了半晌，才犹豫道：孙女愿闻其详。
虽然我一直在幽州疗养，但这宋府的事瞒不过我的眼睛。
你父亲他平日在官场上心和明镜似的透亮，怎知到了内宅上他却犯了糊涂，把偏心摆在了明面上，殊不知他越是这样，你的日子就越不好过。
老夫人的话一语中的，让宋念婉愈发觉得老夫人不简单，只点了点头，继续听下去。
老夫人抿了口茶，深深的叹了口气，继续道：如今你在胡氏面前脾气渐长，你父亲又一味惯着你，可是她毕竟是这宋府的主母，有的是法子对你，倘若我对你的疼爱也全表现在明面上，她自然更加恨你。
她唤房嬷嬷扶她站起，走至宋念婉跟前，轻拍了拍她的手，满是疼惜，孩子，这内宅……终究还是你与她相处的时间最久，祖母我……不得不这样做。
宋念婉恍然大悟，原来早前老夫人是故意在宋韶敏面前这样严苛对待自己，宋韶敏嘴上没个把门的，回了如意院，必然会有模有样的向胡氏说，这样一来，或许胡氏会对自己放下些许戒备之心。
老夫人竟良苦用心至此，宋念婉心中的怨气烟消云散，剩下的只剩感激，婉儿谢过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