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熙尴尬地看着初昌明,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局促感了。
三人对峙的阵容下, 韩陌言表情淡定的很：伯父。
初熙也笑着：爸, 你还没睡呢？说完担忧地瞥了一眼韩陌言，心想他怎么能这么淡定。
初昌明虽然从小溺爱初熙，但并不代表他不是个严父。
现在虽说是自由恋爱的时代, 但到了谈婚论嫁这一步，不论如何还得父母同意。
若是初昌明坚决不同意她嫁给韩陌言的话，初熙还真没有什么办法。
她一直知道她爸很固执。
上次跟他说韩陌言曾经救过她这件事后，初昌明虽然对韩陌言有一点改观, 但也只是一小部分。
谈恋爱在一起，不用负责任就罢了。
一旦说到结婚，初昌明显然就不怎么乐意了，可他俩已经不小了, 尤其是韩陌言过完年就要三十二。
哪能禁得住这样耗着。
所以撞破就撞破吧，倒也省的两个人背地里偷偷摸摸, 谈恋爱都像是搞地下情。
初熙和韩陌言站在客厅的灯光下, 一个心虚不敢直视, 一个坦荡的大有一种能拿他如何。
接受初昌明的拷问。
客厅灯炽白照眼，人站在下面呈现出一种虚散的光圈。
初熙打量着他, 越看心里越打鼓：爸爸，你有什么事儿吗？初昌明确实在生气, 不过是因为别。
他不动声色的问：你们有什么事儿要跟我交代么？他这句话，相当于在他俩前面挖了一个巨大的坑。
而初昌明站在坑那头，笑眯眯地对初熙说：别怕, 往坑里跳呀！初熙下意识地摇摇头：没有。
她一边说一边不自觉地眨眼，显然是撒谎了。
初昌明沉住气，他看向韩陌言：你呢？韩陌言这个人，他从来不屑于撒谎。
对他而言，不想说的事情，没有任何人可以强迫他开口。
这个人的骄傲不允许他撒谎。
可今天面对的是初昌明，如果面对的是旁人，韩陌言大概连站都乐意站在这里。
空气凝滞了两秒，韩陌言斟酌道：太多了，伯父您说哪一件？初熙心头一跳，恨不得当即将韩陌言的嘴捂住。
灯光之下，初昌明脸上的差异丝毫不掩饰，显然也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
不知是生气还是因为什么，额头上的青筋暴跳了两下后。
看向韩陌言的眼神更加不善：一件一件说。
韩陌言：我和初熙同居了。
在您来N市之前，我们一直住在一起。
虽然这件事在初昌明的意料之中，但由韩陌言的这么理所当然的说出来，他还是有种自家闺女吃了大亏的感觉。
初熙听完后，为难地站在一旁。
韩陌言小幅度地将她往身后掩了掩，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大有种有什么事儿都冲我来的样子。
她小声：爸，我跟韩陌言都是成年人，既然确定关系了，住在一起也没什么……越说声音越小，直到在初昌明的注视下闭嘴。
初昌明冷着脸看他，还有呢？韩陌言大言不惭继续道：我们计划结婚。
这句话一落。
不仅是惊得初昌明眼皮一跳，连初熙也是。
她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
下意识地就想问：什么时候？虽然韩陌言说的话很突然，不过她没有拆他的台。
这种时候他俩应该一致对外才是，不是——一致应付初昌明才是，初熙转头对上初昌明的询问的眼神。
初昌明的眼神极具深意：真的？初熙犹豫了片刻，点点头。
真是便宜韩陌言了，没有婚戒，也没有求婚，就这么突然的说考虑结婚。
而且她还不得不同意。
顶着初昌明试探的目光，初熙点点头：是啊。
是在考虑结婚的事情。
她说完这句话，不自觉地往身边靠了靠，牵住韩陌言的手，她大大方方的承认。
两个人皆目光坚定的看着初昌明，韩陌言偏头，在初熙脸上看到从未有过的坚定。
初昌明听完他俩的话，目光先是在韩陌言身上审视了许久。
初熙知道这对初昌明来说很难。
韩陌言依旧不卑不亢：伯父，希望您能同意。
初昌明背着手，走到韩陌言的身边，低头，思索着。
绕着他转了半圈后，然后突然抬手。
初熙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紧紧的盯着，以为他要打韩陌言：爸！——手落在韩陌言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下：你说的话，是真心想法？却是，韩陌言刚才说的话虽然过于突兀，但确实是他深思熟虑很久的话。
是。
我想跟初熙结婚。
初昌明严肃的眼神，紧紧皱着的鱼尾纹，还有满是沧桑的双眼，紧紧地盯着他。
大厅里寂静极了，初昌明突然开口问：你知道熙熙身体的事情了？话锋转的触不及防，韩陌言点头：嗯，知道。
下一秒初昌明脸上的冰山逐渐融化。
你不介意？初熙听到这句话，才忽然醒悟过来初昌明为什么今晚这么反常。
她从没想过初昌明会知道这件事，顿时六神无主：爸。
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她的手心不自觉的地握紧，又被韩陌言牢牢的牵在掌心里。
初昌明显然对初熙瞒着他这件事的态度十分不瞒：等会儿跟你算账。
看来他暂时是不想说这个事了。
韩陌言，你是不是真心实意地要娶初熙。
哪怕……今后没有孩子，也会对她不离不弃。
更不会因为任何事情，任何人，对她有一丝一毫的伤害。
这种事情，一般问的人，都希望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就像初昌明一样，他一边心忧着初熙的身体，另一方面也担心她真的会因此找不到属于她自己的幸福。
韩陌言对初昌明知道这件事似乎并不意外，所以在回答这个问题时，也跟之前的语速一样。
听不出太激动，也听不出多紧张。
就像是之前说过无数次一样：我爱她。
不会因为任何事情故背弃她，不会因为任何人伤害她。
初昌明点点头，初熙在这两个男人眼中，看到了同一种眼神。
或许是达成某种共识，又或是某种约定。
总之，隔阂在他们之间的高山和冰川被移开，消融。
我同意你和初熙在一起。
既然你们也都谈到结婚了，那就坐下来好好商量商量。
你们两年纪也不小，分分合合在一起这么多年，爸爸也希望你们能幸福。
初昌明背着手，面向外面的玻璃窗。
虽然隔着不是太远的，可初熙总觉得这一刻，她爸爸离开她很远。
就像是亲自从自己的手里，将她交给韩陌言的手里一样。
初昌明背对着他们，灯光下他的影子动了动。
以后的路很长，你们俩要一起走。
韩陌言笑了笑：是，爸。
初熙侧目：怎么开口的这么顺畅？晚上，韩陌言理所当然的在留宿在初熙家里，霸占着初熙的床。
初熙被初昌明叫去书房训话，临走时韩陌言瞥了她一眼，给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初熙可怜：你不来救救我吗？韩陌言刚刚接受老岳父的考验，被评为优等生，此刻本着努力保持高冷学霸人设的态度，早去早回。
你们两现在是一个战线了？你都不帮我？韩陌言故作深沉：成年人了，自己的事情该自己去面对，去吧。
他俩心知肚明初熙被初昌明叫去做什么，因为她把检查报告的事情瞒着他。
韩陌言：而且我觉得咱爸说的对，你早应该告诉他。
这种事哪能瞒得住。
初熙去书房时，初昌明正在翻看她小时候的相册。
厚厚的三大本，初熙洗刷了两份，一份留在老家，一份带在N市。
她平时几乎不怎么翻，不过初昌明喜欢翻看，韩陌言也喜欢。
常常坐着能看半天时间。
灯光下，初昌明带着老花镜，眯着眼在灯光下忽远忽近的的看。
初熙悄悄地走过来：爸。
初昌明扫了她一眼，故意板着脸：嗯。
初熙笑了一声，明知故问：爸，你叫我。
初昌明不理他，初熙自顾地靠过去：你看什么呢？那都是小时候的照片啦，又丑又黑。
初昌明哼了一声：那也比现在可爱。
不像现在还学会骗人了。
初熙讪笑：爸，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怕你担心嘛。
再说，这个事儿也没什么呀，我不是好好的吗。
活蹦乱跳的！初昌明：这还是小事？那是因为韩陌言不介意，这件事才变成一个小事。
若是遇到一个介意的，像于家那样的——你说说谈再多年，不也得分手。
初熙捕捉他这句话的重点，语气稍微冷淡了一些：于家告诉你的？初昌明：今晚于家留饭，在饭桌上当众给我赔礼道歉，我这才知道这件事。
说起赔礼道歉这件事，自从于鸿霄知道初熙知晓这件事后，很快于家人也知道了。
当初瞒着初熙她身体有恙，对她挑剔一番的事情自然是瞒不住。
介于于鸿霄和韩陌言现在的同盟关系，于家自然想解开这个疙瘩，有助于关系修好。
初熙觉得没什么必要，一是这件事确实不大，说白了不论她初熙身体什么状况，跟他于家都没有关系。
另一是于家之前对她确实不错，当初真心实意拿她跟于晓晓一样对待也是真的，呵护关心她也是真的，就连知道初熙身体事情后，他们怕伤害到她都没有主动说这件事。
作为一个陌生人来说，于家一直以来对她确实有诸多照顾。
只不过心里的隔阂一直都在，她曾经暗示过于晓晓转告于家父母，这件事就当不存在，以后也别提了，省的让温长宁不高兴。
看来于家心里还是有个结，今天却对初昌明说了。
可这样想下来，初熙又觉得有说不出的奇怪。
偏偏赶在这个时候，敢在这个节骨眼上。
心里的疑问一闪而过。
爸，于家为什么会跟你说这个事儿？初昌明：还能因为什么，做的不对呗。
初熙：……好吧，做的不对也没见刚出事儿那会儿就跟她道歉。
都已经隔了三年。
这件事……韩陌言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初昌明回归正题。
初熙：很早就知道了。
我自己都不知道之前他就知道。
初昌明突然想到一件事：当初你拒婚时，他就已经知道？初熙算着时间：嗯，在那之前就知道了。
初昌明沉默了片刻：那韩家老爷子呢？初熙随口道：也知道呀。
初昌明沉声道，过了几秒告诉初熙：我看不见得。
初熙回味这句话：爸，你什么意思？初昌明：韩陌言是怎么知道你身体的有恙的？初熙回忆：记不清了，大概是离开韩家的前两年，有天肚子疼的晕过去，醒来人就在医院了，应该就是那次做的检查。
那时候爷爷已经在南山疗养院里了，若说是他不知道，也有可能。
随即她反应过来：你说韩陌言他故意瞒着爷爷？说实话，初熙不太相信韩陌言会这么做。
因为他不会欺骗或者隐瞒老爷子任何事情。
爸——越想心里越沉淀的厉害，难道这多年，在于家知晓之前。
韩陌言一直默默的藏着这件事，谁也没告诉？初昌明叹了口气：行了。
既然你们俩决定共度一生，有些话也不用问的过于明白，韩陌言若是瞒着你，肯定也有他的打算。
初熙心不在意的点头。
直到回到卧室里，她都一直不在状态。
惹得韩陌言频频看向她，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怎么，挨训了？初熙摇摇头，没有。
韩陌言笑笑：那怎么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初熙没回答，反声问：韩陌言……你觉得什么是爱情？韩陌言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怎么突然问这个？初熙：随便问问，你说来听听。
韩陌言沉思了几秒：离不开。
爱情是一分一秒都离不开。
其实韩陌言说的很浅显，他说出来的话甚至连他心目中十分之一对爱情的珍惜都达不到。
初熙轻声说：韩陌言，我帮你回答吧。
爱情因该是一个童话世界，一个没有伤害，没有任何不愉悦的世界，你将你爱的人置身其中，让她活的——在一片美好之中。
曾经，初熙的心被伤害的千疮百孔。
她以为再也不会信任任何人，也不会再去投身所谓的爱情，就算曾经无数次，韩陌言以无比低的姿态表达过他爱她。
但初熙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动过。
韩陌言隐隐的知道初熙说的是什么，他似乎有些紧张，动了动喉咙。
这样的爱情不好吗？初熙：当然好。
世间最美好的爱情也不过如此了。
或许正是因为太美好，我才一直不敢相信。
韩陌言伸手拥住她，将是将整个世界拥入怀中。
你现在——愿意接受这份爱情吗？初熙闭上眼，忍住眼角的酸意：嗯。
——初昌明在这里考察了几天后，便打算回去。
初央求他多住几天，初昌明拒绝了：看你过得好，爸爸就放心了。
初熙红了红眼眶：你住过来呗。
不然你想我了，老是见不到我。
初昌明辛苦操劳一辈子，从没想过哪天会来城里享福，默默初熙的头发。
爸爸想你，自然就来看你了，不要担心我。
初昌明走后，初熙也没急着搬回韩家，这些天韩陌言时常在她公寓里住，更是将韩家的许多东西搬了过来。
公寓虽然小，但也方便，尤其离她新的办公写字楼很近，于是她跟韩陌言便心照不宣地住在公寓。
从韩家那么大的别墅，突然搬到初熙的公寓。
韩陌言一开始有很多不习惯，譬如衣柜太小，他那些昂贵的手工大一需要根据隔间距离放置，而初熙那里明显没有这种高端设备。
他平时打拳的一套设备，不夸张的讲，韩陌言仿佛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来体验生活似的。
每天都在水深火热的现实中醒来。
这天周末，一大早，两人就被隔壁的装修声音吵醒。
卧室里昏暗，厚重的窗帘将外面的光线遮挡的严严实实，初熙被吵得睡不着，出去做早饭。
韩陌言睁开眼时，一双泛着通红的血丝眼镜，一看就像是没有睡好。
初熙也觉得抱歉：要不，你还是搬回去吧。
韩陌言卷着被角将人拉进怀里，一边被声音吵得随时要暴走，一边抱着软绵绵的人又脾气全无。
不。
初熙好声劝说：你每天工作那么忙，睡眠不好怎么办。
韩陌言想了想，你说的也有道理。
等到第二天，隔壁就没有动静了，初熙便将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有天，她傍晚下班回来，出电梯时碰见了走廊里的孔樊东。
他正指挥人往隔壁间抬东西，见到初熙时，他停下动作。
你们？初熙很诧异地指了指里面，怎么回事？孔樊东：先生买下了这间屋子，改造成了书房，衣帽间和健身房。
初熙回想自己昨天给他提的建议。
果真的穷人和有钱人的区别，穷人只想着怎么躲避麻烦。
而有钱人迎难而上，干掉了麻烦之后——初熙看着他们进进出出的动静，并且自己成为了一个新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