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找了个转弯处掉头, 初熙的车开往机场高速的方向。
她在电话里找了机场附近的地方让初昌明先等着, 自己随后就到。
初昌明这一来, 初熙和韩陌言都有种措手不及的感觉。
两人像是背着家长早恋的高中生,有种隐秘的刺激感。
不过,见家长这一关总是要过的, 晚过不如早过。
初熙回国这大半年,初昌明本来早就说来看她。
只不过他工作一直脱不开身,春夏镇上在做万亩农田项目,他这个农销会会长一直奋战在第一线。
一个小时后达到机场咖啡厅, 初熙顺利接上人。
初昌明心情很不错,他上身穿着初熙寄回家的羽绒服,里面是初熙给她买的羊绒衣。
最近他一直说头有点眩晕,于是初熙又给他买了一顶带窄边的绅士帽, 羊绒材质,看着就很保暖。
机场里, 父女俩笑着深深地拥抱了一下。
不得不说, 初熙只有在初昌明面前才会露出如此孩子气的笑容。
初昌明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她一番, 初熙气色比视频里看着要好很多,脸颊红润, 皮肤白皙,垂落的头发乌黑浓密, 眼睛里的神采是骗不了人,说明她最近过得一直不错。
初昌明心里稍稍放心一些。
将东西放在车上,初熙带着她爸直奔向她的小公寓。
初昌明全程没有半点怀疑, 路上一直兴致勃勃地跟初熙聊天。
傍晚时分到了公寓,初熙开门时,公寓扑面而来一股长久没人住的灰尘味。
初昌明生活经验丰富,他眼神狐疑地看着初熙:你多久没回家了?初熙没敢跟他说最近一直住在韩陌言那里,她爸连她跟韩陌言复合了都不知道,若是直接告诉他,自己现在和韩陌言住在一起。
她担心初昌明会把韩陌言的腿打断。
她语气含糊地搪塞过去:出差一阵子,通通风就好了。
说着连忙将四处的窗户打开,冬日料峭的寒意很快顺着窗户的缝隙钻进来,她颇有些心虚地看了眼初昌明。
好在初昌明背着手在屋子里巡视一圈,大概是没发现有什么可疑的痕迹,才将这件事翻篇。
见他没再追问,初熙心里松了口气。
晚饭时,初昌明在厨房里主厨,初熙给她打下手。
窗外雪花飘落,屋内灯黄酒温,温馨一片。
放在客厅的手机一直在想,不过初熙没听到。
门外传来门铃声,初熙擦了擦手:叫的鱼到了,我去开门。
她穿着拖鞋,从厨房走到客厅时一路发出哒哒哒的声音,步伐轻快,像是踩着一小段的钢琴曲。
门一打开,当她看到门外的韩陌言时,初熙脸上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是僵硬的。
再说难听一点,她没想到韩陌言会这个时候来。
接初昌明之前,两人通过一个电话,初熙说她会找机会跟初昌明说清楚两人在交往这件事——电话里说的明明白白,这件事并不需要韩陌言插手。
初熙脸上的笑容有些尴尬地挂着:你怎么来了?门外,韩陌言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衣,身披寒意地站着。
他手里拎了不少东西,红酒,普洱茶,还有几个礼盒。
初熙脑子里飞快地运转起来。
人此刻已经上门了,她不可能将人撵回去。
但是,韩陌言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直接过来,初昌明没有一点准备,初熙不确定这两人会擦出什么战火。
熙熙,是外卖吗?初昌明见初熙久久没动静,于是从厨房出来。
一进到客厅,便看到站在玄关门口的韩陌言。
初熙在给他拿大衣,韩陌言在换鞋。
两人日常居家,默契有度的样子,十分冲击初昌明的眼球和脑仁。
他问了和初熙同样的话,不过口气要更不好:你怎么来了?说完,他的视线又落在初熙的身上,上上下下打量后。
你叫他来的?在初昌明质问的眼神之下,初熙下意识的摇头,又一想到留韩陌言一个人面对她爸有点太残忍了,于是又点点头。
初昌明的脸色并不算好,这种时候初熙叫韩陌言过来意味着什么?他的脸更加冷冽几分,他看了眼初熙:你进来。
上门即是客人,他到底没将韩陌言直接撵出去。
韩先生请坐吧。
这句韩先生叫的真是冷漠疏离,不带一丁点的感情。
语气甚至都没跟菜市场杀鱼大爷熟络。
初熙担忧地看了韩陌言一眼,然后跨着小碎步子,一下下地跟在初昌明后面。
书房里,初昌明背手站在窗户边。
他望着窗外,而初熙望着他的背影。
这事儿到底是她有错在先,爸,我错了,我该提前跟你说这件事。
初昌明的声音带着隐约怒气:多久了?初熙老实交代:一多月。
两人在一起一个多月,他居然还不知道,若不是今天临时起意过来看看她,不知道还会被瞒多久。
初熙低着头,小声道:爸,我不是故意瞒着你,当初你那么反对我们,所以……是不是他逼你的,他又拿什么东西要挟你了?初昌明大概又觉得韩陌言恶行不改,要么是拿苦肉计博得同情,要么就是拿初熙在乎的东西要挟她。
没有要挟我,也没有逼迫我。
是我真心实意地想跟他在一起。
初昌明转过身,气的手指在空中抖了好几下。
你是忘记当初他对你做过什么了是不是?天底下好男人这么多,你选谁不好,偏偏选他?初熙缓声细语地安抚了初昌明片刻,爸爸,你想听我的真心话吗?初昌明:你说。
初熙:其实,以前我一直骗了你。
我离开韩陌言,离开韩家并不是因为我不爱韩陌言了。
我只是厌弃了原来的生活,那时我只有对韩陌言一腔喜欢,其余根本找不到自己任何还有价值的地方。
初昌明:你跟我提的那些梦想呢?初熙实话是说:我喜欢他。
一直都喜欢。
从十六岁第一次见面,我就想一辈子跟他在一起。
初昌明一直以为初熙是彻底对韩陌言死心了,才会离开的这么决绝,却没想到她心里一直没有放下过他。
那你为何当初要离开?你头也不回地走了,现在转身又对他投怀送抱。
初熙,你问问你自己,这样做你得到的是什么?初昌明很少叫初熙的大名,只叫她熙熙。
每次一叫初熙大名时,就是代表他对初熙极度失望,极度生气。
初熙声音平静道:除了当知名画家的梦想之外,我坚持的不过想要争取一份平等的爱情罢了。
爸爸,是你说的,不论基于什么样的身份地位,在爱情面前都是平等。
我一直做的,不过是在争取这份平等。
初昌明摇头,他心里大概是悲哀极了:初熙,你太让我失望了。
你努力这么多,付出这么多,现在你告诉我只不过是为了跟韩陌言在爱情里获得一份平等的地位。
你把你这么多年的努力,付出当成什么?爱情的附属品吗?爸爸告诉你,爱情面前不需要任何的地位和身份,即使你身处深渊沼泽,只要韩陌言爱你,当初都不会那么轻视你,也不会要挟逼迫你,更不会让你感受到痛苦。
初昌明咬牙,他像是誓要戳破初熙不切实际的幻想一般。
难道你就不怕,当初他对你做过的事情,会再一次在你身上重演?听完这些话,初熙低下头,眼泪从眼尾滑落,滴在地板上,初昌明是最了解初熙的人,他既能理解初熙的放在心里为何迟迟不敢表露的爱意,他能明白初熙的坚持,更能理解她的退却。
当初昌明问到韩陌言会将那些不好的事情,再次施加在她身上时。
回应他的是初熙久久的沉默。
初昌明终于放缓语气,他不忍逼问她这些事情。
这个世界上最心疼初熙的是他,是害怕她受委屈的也是他。
同样,为了让初熙认清事实,不得不出言伤害她的也是他。
门口传来脚步声,下一秒,门把转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韩陌言抬着步子从外面走进来,高大的身影,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
他神态自若地走进来,一点都没有偷听的慌张。
伯父。
他看到在一旁掉眼泪的初熙,手掌不自觉的握紧,压抑住内心涌动的情感。
他沉声道:我替初熙回答您这个问题。
初昌明阴郁的脸庞,眼神不善地看着他:你想说什么?韩陌言语气诚恳,确实是道歉的样子。
当初我做过一些事,让初熙跟您很不开心,对此我感到很抱歉。
初昌明并不需要的他的道歉,当初韩陌言犯错时,他没有跟初熙说这些,现在她已经忘掉过去的不愉快,开启新生活时说这些。
又有什么意义?我知道这些话说的太迟,您会觉得我不是诚心悔过。
初熙哭的一声不吭,韩陌言看了几眼,眼角也有些变红。
可碍于初昌明阻挡在两人的中间,他必须要先应付好。
您不必质疑我对初熙的喜欢,也不用怀疑我是不是还会做伤害她的事情。
初昌明冷哼了一声:让我不要质疑?怎么,你连一句承诺都不做了。
韩陌言拧眉:我对您做再好看的承诺,你也不会信对吗?因为在您的心里,已经认定韩陌言是会辜负初熙的人,所以我作何解释您都不会信任。
初昌明确实是这么想的,韩陌言的一切话语在他眼里都是狡辩,都是花言千语。
他亲眼见过初熙是如何被她伤害过。
这些印象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韩陌言:伯父,您有过失去最珍贵东西的感受吗?初昌明当然有过,初熙母亲因病去世后,初昌明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再婚,一是因为担心组成新家庭会对初熙有影响,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对初熙母亲的用情至深。
韩陌言:我曾经拥有过初熙,或许是这段拥有得来的太简单,太唾手可得。
所以我才在拥有时没有好好珍惜这段感情。
爷爷曾经告诉过我,每个人做错事最后都应该会被原谅。
我一直以为初熙终有一天会原谅我。
当她第一次跟我提分手,我确实曾想用金钱去获得她的原谅,但是初熙没有给过我机会。
后来,就是您看到的,三年——这三年,她一直没有再给我机会。
你知道这三年我是怎么过来的。
我靠回忆曾经拥过一切,来撑过每一日,再面对初熙时,我变得谨小慎微,直至今天我不论做什么事,下意识地都会考虑她的感受。
相比于跟初熙在一起,我忍耐住的那些骨子里的本性,可我更怕孤独,一旦独处时那种蚀骨的孤独一点一滴的吞噬我。
这一切的起因,只是因为我曾经拥有过。
即使初熙走了之后,我也不能够戒掉。
伯父,您说当我经历过过这些时,再次拥有熙熙,我会怎么做?初昌珉看着他不说话,或许是韩陌言的话触动他,又或许他觉得韩陌言是个疯子。
不瞒您说,现在不是担心我还会做伤害她的事情。
而是——我根本离不开她。
她就像融在我生命里的血液一样,离开她,我活不了。
初昌明眼神由愤怒渐渐变得不可思议:你这个疯子。
伯父,您还觉得,我会做伤害初熙的事情么。
伤害她,比伤害我自己要痛百倍。
初昌明被韩陌言这番惊天骇地的话说的又惊又无语。
初熙也是,她眼泪还没干透,眼帘下带着浅浅水汽,一脸惊状地看着他。
对持了片刻,初昌明重重地哼了一声,似乎对他眼不见为净,怒气冲冲地走了。
房间里很快只剩下两个人,初熙呆立在原地,已然有种身在梦境里的感觉。
韩陌言跨着步伐一步一步走过来,像是敲在初熙的心上。
坚定又逼迫。
你为什么不反驳?初熙抬头:什么不反驳?韩陌言问:当你父亲问你,我还会对你做不好的事情时,你为什么不反驳?初熙有些恍然,为什么不反驳呢?大概是因为她自己都没有把握吧。
她低着头,炽白的灯光照在她的浅口毛衣上,以及因为低头而露出的一截脖颈上。
她的沉默大概让韩陌言有些恼火,他说了这么多,做了这么多。
可初熙依旧不信任他。
他低头,靠近。
初熙下意识想要躲开,被韩陌言大手堵住去路,只见他弯腰,在初熙的露出的脖颈上狠狠咬了一口。
疼——她忍痛,想要推开他。
韩陌言在她的耳边低声道:记住。
他声音有些轻喘,气息不稳:这大概是我以后对你做过最坏的事情。
初熙不知道联想到什么,耳根立刻燃烧起一片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