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皎洁明亮, 人在黑夜里藏无可藏。
竖着铁门的庭院里, 初熙站离得很远, 她瞥见两个人一起出来后，下意识地想要回避一下。
她实在不太适合应付这种场景，出来泡温泉遇上前男友和他的现任, 光想想都尴尬的让人头皮发麻。
她穿着酒店的棉布拖鞋，悄声无息地转了头，准备离开。
然而，她想躲着别人——别人却想见她。
初熙。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初熙插在风衣口袋里的手指紧了紧，随后调整了一个面部表情和一个比较平和的心态，转身。
韩陌言走在最前面，他远远地看到初熙后, 率先从别墅的门口的台阶上下来，三两步便走出了庭院。
来到她的身边。
躲不掉只好面对, 她伸手挥了一下, 算是打招呼：好巧。
男人轻点头, 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休闲西装，没有打领带, 不是很正式。
很像是出来约会的。
韩陌言心情似乎不错，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 初熙能感觉出来他脸上浅浅的笑意。
刚说了两句话，他身后一直陪同的那位高挑美女跟了上来，初熙这才看清楚她的脸。
那是一张十分有侵略美的脸蛋, 皮肤不是很白，是欧美人才会有的麦色，很健康。
鼻梁高挺，眼窝深邃，眼睛很大。
浅棕色的卷发如海藻般柔顺，随意地披散在两肩，年纪看着大些，但是个很有风情的女人。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初熙仔细到连她的飘动的发丝都看的清清楚楚。
美女走到韩陌言的身边，带着淡淡的笑意，微微倾斜，眼神疑惑。
这位是？韩陌言言简意赅：初熙。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美女听到她的名字后，眼神瞬间变得……有点不太一样。
好像听说这个人很久，今天终于见到了一样，露出一种很恍然的表情。
不能深想，初熙一想起现在这种关系，有点尬尬的。
美女大方的动作里夹着一股热情：你好，我叫温莎。
温莎一边朝她伸手，一边打量着初熙。
眼神虽没有什么敌意，但带有一种探究。
好像是透过初熙，想要窥探到什么别的东西。
礼貌地握手后，初熙尴尬到没什么别的话。
韩陌言表情自然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怎么来这儿？初熙偏了偏身：于晓晓约泡温泉，就过来了。
说完，她也就礼貌地问了一句：你们呢？问完那一瞬间初熙就后悔了，孤男寡女来这儿除了泡温泉还能干什么。
自然也是泡温泉呀~温莎笑笑，她五官大气明媚，说这句话时一点都看不出藏着什么别的心思。
在场三人，估计只有初熙的心情是一览无余地被写在脸上。
话音一落，只见韩陌言皱眉看过去，对上温莎的视线后，语气略带斥责：胡说什么。
温莎眨眨眼：回国前你就答应人家，过来泡温泉的嘛。
初熙觉得自己真的要不行了，脸上连笑容都挤不出来，那个……晓晓还在等我，我先回去了。
说完根本等不及看另外两个人的表情，转身往外走，那背影有点……仓皇而逃的意思。
韩陌言下意识就要追出去，被温莎拉住，朝他摇摇头。
男人十分不悦，好玩？初熙一走，温莎刚才那带着微微挑衅和傲娇的表情瞬间没了，只见她蹲在地上笑得像个一百二十斤的傻子。
韩陌言，你老婆也太逗了吧！居然把我当成你的女朋友了。
韩陌言一脸看弱智的表情：韩温莎，你几岁了？蹲在地上的韩温莎竖起两根手指：好了好了。
她站起来摸摸脸蛋：是要解释一下，看来老婆拿我当情敌了。
情敌？刚才初熙脸上哪有半点见情敌的表情，就连面对韩温莎那几句似有似无的挑衅，她都淡薄得像天边云似的，什么都没问。
想到这个，韩陌言真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韩温莎十分可怜道：我觉得初熙可能真的不喜欢你了。
你没看到她刚才看咱俩的眼神嘛？就差祝福咱俩百年好合了。
说完尤为可惜地拍着韩陌言的肩膀：你看，就算你叫我过来帮忙游戏项目，最后也不一定能打动她。
韩陌言一直没说话，用沉默表示他很早就知道这件事。
——回到度假酒店后，初熙很快把韩陌言的事情抛在脑后。
她跟于晓晓很长时间没见面，有说不完的话。
两人边泡温泉，边喝了些酒，聊着聊着便到了感情。
于晓晓和初熙一般大，今年年底结婚，她忍不住问初熙：你跟韩陌言还有联系吗？初熙点头，刚才的事情又被勾了起来：有。
不过他现在有了新女朋友。
于晓晓诧异，有点不相信：新女朋友？他等了你两年，你好不容易回来就差修成正果，怎么会冒出来一个新女朋友？她明显不信：你听谁说的。
初熙抿了一口就，淡淡问：你什么时候跟他一个阵营。
于晓晓立刻拨乱反正：我当然是你这个阵营的啦！就是韩陌言他……他什么？初熙有些好奇于晓晓对韩陌言态度转变是因为什么。
于晓晓支支吾吾：也没有什么。
初熙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于晓晓这人没法撒谎，以前初熙不问就算了，现在问起来，她没法再瞒下去。
她小声道：那个……《上邪》的版权是韩氏旗下的文化公司买走的。
初熙愣了一秒，你说什么？于晓晓立刻讨饶：这事我真不知道。
是后来版权卖了我才知道的。
当初《上邪》的版权卖了将近八位数，初熙一跃成为那几年的畅销漫画家，虽然后来她不再画《上邪》，但不能否认是她开启了国漫古风的热潮。
平静的心里像是被落了一颗石子，跌宕起伏的情绪在脑海里千回百转。
初熙最穷的就是离开韩家又出国读书那会儿。
高昂的学费，在国外生活的开支，还有作为画手每年采购的高昂颜料。
每一笔开销几乎都是《上邪》的版权费供养出来的。
而现在于晓晓告诉她，是韩陌言买了《上邪》的版权，初熙心里十分复杂。
见她脸色不对，于晓晓后悔自己说了这么多：不过韩陌言也没亏呀，《上邪》后来被鹅厂投资开发动漫，韩陌言也赚了一大笔，你不要太放在心上……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默默地闭嘴了。
初熙心里特别复杂，这么多年来她最引以为傲的一件事，就是在国外这三年独自做出来的成就。
《上邪》是开启她人生的敲门砖，因为这部漫画，初熙对古风国漫产生兴趣，以至于在国外两年多，也一直坚持古风。
包括她现在回国入职《伏魔传》项目，这一切的起源都是因为《上邪》。
但现在有人告诉她，《上邪》能有现在的影视化，初熙能有现在的知名度，有一半是由韩陌言成就她的。
初熙趴在池边，温泉的热气蒸在脸上，她擦了擦脸，摸到淡淡的水意。
这三年她一路都在不停地往前走，却从未停下脚步看一眼身后。
你没事吧？没事。
还有没有别的事瞒着我。
于晓晓不敢瞒着：还有个事……也不算瞒着你，很多人都知道。
初熙听她的口气就知道肯定不是很多人都知道那么简单，于晓晓小声：韩陌言曾经找过我哥。
嗯？两人还打了一架。
为什么？果然，这件事绝对不是很多人都知道那么简单，大家恐怕很多人是事后知道，但具体因为什么原因打架——你当时在场吗？于晓晓点头：嗯，前年我哥结婚前一天，韩陌言突然找到于家来，把我哥叫出去，然后两人在巷子口打了一架……可激烈了，垃圾桶都被打飞了。
说重点。
于晓晓停止了形容词描述：我站在旁边偷偷听了一句，我记得韩陌言说了一句——于家不应该……不应该什么？具体那句话我没听清楚，好像是说于家不应该用这种理由评估你——还有一句说，不论你身体是什么情况，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挑选你。
初熙听得也一头雾水。
于晓晓：我也不是很明白，后来问了我哥这件事，他说、让我谁也不能告诉。
初熙：所以你哥跟温长宁拒婚是因为我，后来于家选了温长宁做儿媳妇跟我也有关系。
于晓晓：嗯，具体什么原因我不清楚。
——周一中午，初熙去于鸿霄单位。
昨晚于晓晓的那几句话她想了很久，显然这是一件跟她有关系的并且很重要的事情，否则于鸿霄也不会再三警告于晓晓不能说出去。
于鸿霄当天刚从外地回来，晚上初熙才见到他。
鸿霄哥。
约在附近一家很普通的家常菜馆店。
于鸿霄还穿着制服衬衫，外面套了一件普通外套，见到初熙时笑了一下，抬腿阔步地过来。
一坐下，于鸿霄便爽朗地笑道：两年不见，你一点都没变。
初熙：我是一点没变，可你不一样呀，。
又升了，恭喜呀。
她昨晚听于晓晓说，于鸿霄上半年才去了纪委。
那里是N市政治权力核心区，现在于家顶头坐着的那位，当年也是从纪委出来，然后一路平铺直上，一直做到京中的五分之一看来于家是想让于鸿霄复制上面那位的老路。
于鸿霄淡笑一声：在哪里都一样，换个地方继续干罢了。
这个话题有些敏感，初熙不愿意去过多窥探，于是换了别的聊。
饭吃到一半时，初熙喝了口汤，不经意道：鸿霄哥，当年韩陌言找你打架是因为什么？这话题开启的触不及防，饶是身经百战，见到再凶恶的歹徒也不皱一下眉头的于鸿霄，没来及掩饰住眼中的慌促。
什么？初熙慢悠悠，别装作不知道。
你跟长宁结婚之前，韩陌言去找过你，还跟你在巷口打了一架。
于鸿霄躲开她的视线，只好承认：嗯。
初熙好奇：为什么？于鸿霄：没有为什么，我俩一直不对付，打一架不正常？初熙摇头：不对。
你结婚了，韩陌言肯定是喜闻乐见，他不至于会去参加你的婚宴，但也绝对不会去找你打一架。
而且他那个人我知道，不是踩碰到他底线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动手打了。
所以，你——或是于家，做了什么让他这么生气。
于鸿霄手中的筷子有些握不住，他很难开口告诉初熙，她身体有问题极难怀孕这件事。
沉默了片刻。
既然韩陌言选择了将这件事当做没发生，那他也不会说。
这种事从任何一个人嘴里说出来，对初熙来说都是很残忍的。
其实你不说也没关系，这件事自然是从于家传出来的，于家肯定还有别人知道。
于叔叔，于阿姨，还有晓晓。
于鸿霄默不作声，他捏着杯壁：你记不记得出国前，你来于家吃饭那次。
初熙点头：记得，当时你们家来了许多长辈，都在桌上。
说完，她又想起一件事来，当时还有位阿姨，替我把了脉，又开了许多中药送给我。
于鸿霄眼神带着不忍。
初熙：是有什么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