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回到办公室, 初熙深思熟虑之后, 召开了一个部门会议。
之前一直有传言, 《伏魔传》这个游戏项目可能会被阉割,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做了三年的游戏, 不可能说结束就结束。
可现下的局面就是这样,这个游戏项目不挣钱,不被大多数人看好。
她来公司不久,一来便是设计总监的身份, 部门上上下下,尤其是之前领导团队的人,不少人对她很有敌意。
初熙并不在乎这些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将外界一直传闻的公司经营状况给大家落实了。
她话音一落, 引起人群极大的恐慌,有人认为她在传假消息, 有人认为她是危言耸听。
初熙并不想解释什么, 再过两天, 原画设计组和插画组就会裁员。
我统计过现在部门是六十人,按照公司的标准——要裁掉二十人。
大家的神色才愈来愈正经严肃起来。
总监,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如果裁员,会裁掉哪些人?初熙将手上的会议资料合上:下面是周末, 周一之前将各位平日的画稿还有履历发到我的邮箱。
散会部门现在一盘散沙,别说做项目,连最基本的小事都搞不定, 内部协调系统像是瘫痪了似的。
她并不急着改变什么,在她看来部门现在这种状态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而她又是新来的,就算调度大多数人也都是阳奉阴违。
初熙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这盘散沙聚集起来。
至于最后能堆成什么形状,她也不知道。
——周末的早上,趁着太阳没出山,初熙便开着新车去花鸟市场逛逛。
她的公寓外面有个5平米的露天阳台,十分空旷。
初熙本来想做成一个阳光房,后来嫌太费事。
加上公寓空置时间太久,没什么人气,于是她一合计便打算做成一个小花园。
受初昌明的影响,初熙很喜欢养植物。
三年前她从韩家搬出来时,留下几株养了许久的兰花在韩家。
不知道现在还活着没有。
花鸟市场在河西,她从家出来后,没开多久就上了城内高速。
韩陌言打电话过来时,初熙正在花鸟市场里闲逛,咬了口手里的玉米,边接起电话。
在哪?初熙嘴里含糊不清:在花鸟市场呢。
她走到一个卖翠鸟的摊子旁边,用羽毛逗了逗鸟:买些盆栽回去。
韩陌言:我过去找你。
初熙环视一周,花鸟市场一般都是早市,来逗鸟的大爷十分多。
连她这种年轻人都算是少的:你别来了吧。
韩陌言:待在原地等我。
说完挂了电话。
初熙将手机揣在兜里,边走边逛,韩陌言过来时她已经将地方逛的差不多,手里拎着一只四爪朝天的小乌龟。
还有运了几盆花去车上。
韩陌言今天没有穿西装,一身卡其色的风衣,版型挺阔修身,将身材比例拉得十分高大。
初熙眼前一亮,他很少穿这种颜色浅亮的衣服,原因无非是没什么合适的场合。
他成年有数不清的会议要开,公司和家里常年备着黑色的西装,连款式风格都一模一样。
以前,韩陌言从未关注过着衣穿戴,他相貌英俊,手长背阔,身材比例完美,随便穿什么都是一种冷硬质感的海报风格。
加上他性格一贯沉稳,不苟言笑,所以不自觉地更是偏爱一些深色的衣服。
今天这么迎面走来,让初熙有种瞬间回到十年前的感觉。
她拎着一只小王八,眼睛瞪得和初熙一样大。
你怎么穿成这样?韩陌言:怎么,不好?不是不好,只是不太习惯。
她眯着稍微有些近视的眼睛上下打量,好像变年轻了许多。
被夸变年轻的韩陌言,勾着唇角笑起来,眼神是显得那么的神采奕奕:不老了,是不是?初熙诧异韩陌言会觉得自己老了。
相反,初熙并不害怕老去,过完年再过一个生日,她便是三十岁。
这些年岁月待她格外宽厚,几乎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可韩陌言不一样,早年就已经星点变白的两鬓,现在更像是星星之火,燎原而上,在他的两鬓形成了一段不可忽视的斑白。
因为经常皱眉,他的眉头十分高耸,平时即使不做表情,只要轻轻地拧一下,便有不怒自威的气势。
说到底,韩陌言老了。
他不再是那个初熙心目中张扬年轻的少年,他的五官被岁月雕刻的如同石像一般,带着一种沉默而又坚毅的感觉。
初熙觉得,那天自己对他说出老男人三个字时,很残忍。
老其实不是韩陌言的弱点,相反是他的魅力。
他举手投足已经全然褪去青涩,沉着而又稳重,现在年纪的男人才是小姑娘们最喜欢的。
相比于年少时的倨傲又激进,现在的韩陌言多了几分以退为进,固守汤池的镇定。
你不老。
韩陌言展颜,还没开心几秒。
只见初熙提了提手里的小王八道:给我家小八当叔叔正好。
来,小八,叫叔叔。
韩陌言:……——回去时她坐的是韩陌言的车。
她在花鸟市场买了许多东西,孔樊东拿着她的车钥匙先将车开了回去,顺便找工人将她家的阳台上布置了一下。
初熙拎着小王八坐在副驾驶上,手里捏了几根小肉条喂给小八同志。
你那龟什么品种?初熙抬头,纠正:别龟呀龟的,人叫小八。
韩陌言:……小八籍贯是哪?初熙:籍贯是花鸟市场,品种不知道。
她用手拨了一下小八肚子,大概是只弃儿吧。
——韩陌言的车一直往西开,直到开进一个农家院门口停下。
这已经是郊区,初熙下车后看着面前的苗圃:这是哪里?韩陌言:我的种植基地。
这地方是韩陌言搞得一块兰花培育基地,在城郊的一块池塘旁边,附近有几家农户帮他看着这里。
跟我来。
初熙拎着小八跟在他身后,进入培育基地的大棚后,韩陌言将她带到一块被标注了号牌的土地旁。
还记得吗?初熙蹲在地上看着地里长着的那几株生机勃勃的兰花:不记得了。
韩陌言:这是你留在韩家的那几株花。
初熙盯着这几株长得快跟大葱一样高的兰花,看了半会儿:不会吧?我记得当初你还给它们踩断了的。
说起这件事,韩陌言脸上的表情有点绷不住,这事确实是这样。
当初初熙离开韩家时,韩陌言发过一段时间的疯。
他将初熙留下的所有东西全都砸了。
她留下来的画,院子里的几株兰花,无一不被他破坏掉。
后来渐渐冷静下来,男人又忍不住的心疼。
那时初熙已经离开了,很多东西也全部带走。
没带走,剩下的东西也就那几样,韩陌言砸坏一件就少一件。
没过多久他便后悔了,撕碎的画被一张一张的重新拼凑好,压断的兰花也被他重新栽回盆里。
那几株兰花茎杆细弱的很,被韩陌言虐的就剩下一口气,他找了专门的人培育,又找了这么个风景如画的地方。
那三株兰花最后跟吸了天地灵气似的,长得愈发粗犷,一直长成初熙眼前看到的这幅模样。
真是当初留下的那三盆?你亲手养的,不记得?我亲手养的没错,可你这伙食也太好了,直接将它们从窈窕仙子,养成了柴火妞。
不行,你还我以前的兰花。
韩陌言真没听说过还有这要求的,以前那半死不活的样子有什么好?初熙绝对不想承认她是嫉妒韩陌言这养花技术,她养了三年只把它们养成林黛玉,结果韩陌言养两年……都快成奥运冠军选手了。
最后,初熙还是将这跟她感情已经淡漠到可以忽略不计的三株兰花搬回了家。
——傍晚,韩陌言将初熙,小王八,还有三株兰花送她家。
兰花盆挺重,韩老板自然是献殷勤地送到初熙家里,待韩陌言喝完一杯水后,若无其事地为问了一句:你饿不饿?于是,初熙只好留他一顿晚饭。
客厅的灯大开着,敞亮的灯光映到外面的阳台,韩陌言的背影从幢幢的玻璃门反射进来。
初熙路过客厅时,发现韩陌言正在外面的阳台弄着什么东西。
她抬步进去,见韩陌言正在外面安装自己买的园艺架。
园艺架她买来了许久,当初为了改造外面的露天阳台,特地买了一个十分巨型的园艺架,结果安装时高估了自己的手工能力。
于是那个园艺架便一直以半成品的方式搁置在那里。
韩陌言的外套早已脱下,卷起手臂,精壮的手臂,此时正卖力给她将半成品拼好。
他的动手能力比初熙好很多,十来分钟的功夫园艺架便已经有了雏形。
初熙将饭做好后,成品已经完成。
那东西焊起来十分费力,不过韩陌言做起来倒是轻松:弄好了。
初熙拿了一条温湿的毛巾给他擦手:你怎么会焊接?韩陌言若无其事:没什么难的。
愿意做,自然就会了。
韩陌言这身手艺,确实跟他的身份不太般配,方才他蹲在自己阳台焊接园艺架的图片若是发出去——恐怕会引起不适感。
这不适感的主要来源于韩陌言的纡尊降贵,在外面他是王。
在初熙家里,他就是个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