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表情十分冷峻, 从一上车就开始甩脸子。
回去的路上, 也一直眼帘半垂, 盯着窗户外面一言不发。
初熙知道他这是生气了,却并不想说什么。
老男人一把年纪,三十多岁了, 她只不过跟人跳个舞,就吃醋还要闹得人不得安生。
她扶了扶额头,压了压疲惫的眼尾,忙了一天回来, 倒是倦怠极了。
真生气了?韩陌言憋屈极了:不然呢?初熙眉尾有点挑着,半真半假地问:你生气的话,那我走了。
韩陌言总算把脸对着她了,从牙缝硬挤出两个字:你敢。
一边说, 还真怕初熙跑了似的,握住了她的手臂:坐好。
她真是被韩陌言的举动逗笑了, 这车正开着呢, 她想要跑, 又能跑的到哪里去。
但即使车开车,也丝毫不能削弱男人心里的紧张。
黑暗中, 他那双浅棕色的眼睛,像护食的狮子一样, 眈眈地望着她。
初熙嘴角挑着一抹浅笑,看着韩陌言。
相比于男人的热烈似火,她的眸色要淡了许多。
像一瓣搁置在窗台上的茉莉花, 风可以带走她,雨也可以带走她。
男人压抑的神色跟她脸上的云淡风轻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感情里压抑着强烈的在乎,已经藏在他细微皱着的眉头,不太敢用劲却牢牢攥住不放的手心。
不许走。
他语气很严肃的说着这这句话,仿佛是烙了一个印记,贴在初熙的身上似的。
这个男人等了两年,脾性忍耐,倒是比以前差了。
初熙笑着问:你那什么眼神讶?豺狼似的。
韩陌言一点都不否认初熙的评价,总之他付出的已经够多。
惩罚有了,忍耐久了,韩陌言想不到什么还能为初熙做的。
这个男人是个商人,他以为初昌明不放心将初熙交给他是因为对自己不够信任,于是他与初昌明做了君子之约。
现在他做到了。
按照男人的想法,你该给我点甜头了。
初熙一回国,哪想不仅甜头没有,掺着苦汁儿的老醋倒是一缸接一缸。
韩陌言这心里淤堵,紧接着一句:你要是喜欢跳舞,找我也行。
技术比郑玄廊那小子高多了。
初熙呵了一声:醋坛子。
被他三言两语搞得想笑:行了……韩陌言拽的要死:到底怎么认识的?我不认识那个人。
她转过身,解释今晚的事情。
不认识你跟人跳舞?初熙沉默了片刻:可我真的不认识他,而且……是他先摸了我。
韩陌言注意力立刻被摸这个字吸引走,不再纠结跳舞这件事:他摸了你?什么时候?摸哪了。
男人瞬间炸毛,拽着初熙就将人拉近。
见他终于不纠结跳舞了,初熙伸出三根手指,他先拽着我不放,非要跟我跳舞,那我只好跟他跳,顺便……教训教训他了。
韩陌言眼神幽幽地看着初熙伸出的那三根手指。
她的手指圆润白皙,指甲粉嫩,薄薄的一层盖在手指上,泛着水润的光泽。
韩陌言面无表情的捏住,然后用力地掐了一把。
啊——疼。
初熙当即叫出声,想要抽回来。
韩陌言其实没用劲,她那手指,软软细细,碰碰就发红,他怎么舍得用劲。
还知道疼,这种事为什么不立即跟我说。
初熙抽回手指,藏在怀里:为什么跟你说呀。
韩陌言听着这话,似乎有些想笑,他苦行僧似的等了她两年。
压抑住所有的欲望和感情等了她两年。
将自己呵护多年的小鸟放回天空一样,他满心欢喜地等着她回来。
没想到到头,却等到这只鸟落到别人的巢穴里。
韩陌言闭了闭眼,若是再深想下去,他恐怕连话都气的说不出来。
初熙听到这里,也不想让他误会什么:我对他没兴趣,若是有兴趣,今晚也不会跟你上车。
两年没见面,我以为咱们早淡了呢。
初熙轻声道,两年前她就想过这个问题。
这世上,最不值钱的大概就是承诺了。
韩陌言虽说等她,可若在期间结婚生子,初熙也没什么好说的。
喜欢是两情相悦,那等待这个东西就是一厢情愿。
当初韩陌言开辟海外市场,在国外待了一年多。
初熙在国内等了一年多。
但那时的心态其实没韩陌言那么好。
这两年里韩陌言抱着的心态其实是两年后初熙想做的已经做完了,初昌明也不再反对,总之他们之间的一切隔阂全都瓦解,该是一个大圆满的结局。
可当初初熙抱着的心态却是,多等一日,她心中的喜欢便消磨一些,总有一天喜欢没了,她就要走了。
所以说,这两年韩陌言等的血气方刚,越等越有劲儿。
而当初的初熙却心如死灰,直至爱意寂灭。
哪淡了?韩陌言表情可不像感情淡了。
初熙抿着笑,像是试探:你成天忙的不着边际,我也没什么功夫去想这段感情,咱们本来也不是非彼此不可,两年过去,那点子喜欢应该……。
韩陌言抬眉,扫了她一眼。
那架势,势必要将初熙接下来说的混账话给收拾了:是吗?处着处着就浓了。
车里一阵沉默,初熙被他一步步逼得越来越紧。
你跟郑玄廊,怎么认识的?其实他是想问什么关系,可初熙在国外这两年,学业事业忙的脚不沾地,所以两人应该交情不深。
这点自信韩陌言还是有的。
初熙笑容淡的几乎看不见:行了,跳个舞而已,我又没干什么。
有点好笑,但又觉得有丝丝不对劲儿。
再说,就算我跟郑玄廊认识怎么了?他这副兴师问罪的态度给谁看?韩陌言冷哼一声:你好不容易回来,为什么不先来见我。
初熙觉得说这种话的人,心里一定特别自信,所以说出这种可笑的话时,表情才特别认真,一点都不像是在讲笑话。
初熙其实能理解韩陌言,他这么多年付出真情实感的也只有对初熙了,尤其是这两年,可以说是事无巨细。
这招是费烜教他的,女人容易感动,只要对她好,让她感动到。
才会同样死心塌地对你。
死心塌地韩陌言倒是没指望,只不过初熙若是能再喜欢他多一点,也就够了。
他心底就只有那么点念想,从一点,变成两点,希望初熙能喜欢他越来越多。
回来一直在忙工作,再说你半天一个电话,我没见你跟见你有什么区别?工作比我还重要?初熙笑了一下,细长的眼睛眯得像只猫儿,半撑着手肘靠在窗边:那我选工作。
她懒洋洋靠着,薄薄的衬衫松松垮垮,露出一小段不自知锁骨。
韩陌言喉咙紧了紧,不自觉地松了松领带,大佬口吻:工作有什么重要?初熙笑着问:怎么?你的工作重要,我的工作就不重要?韩陌言显然并没有被她绕进去:工作重要,但没你重要。
这种话不能说的太满,果然下一秒,韩陌言的电话就响了,初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让你说大话,接吧。
这么晚打过来的电话,不是十万火急也差不多。
韩陌言接电话时,无名指上白金色的婚戒,在初熙的眼前一闪而过,目光随了过去。
这枚戒指她熟悉极了。
这是一对婚戒,韩陌言曾经将女戒送给她两次。
第一次被她扔在韩家,第二次被她丢在订婚典礼上。
总之,这是一对命途多舛的戒指。
男戒此刻正套在韩陌言的无名指上,大小正好,白金色恰好包裹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靠在黑色的冷金属质感的手机壳上。
给人一种禁欲又撩拨的感觉。
韩陌言很快打完电话,初熙问:要走?韩陌言点头:嗯,研发厂房出了点事故。
初熙点头,这事确实要紧。
研发室是韩家经济命脉里的心脏,她歪头看了看外面:你把我放在地铁站吧。
韩陌言却固执地要将她送回家,初熙笑着问:哪个家?他自己耍着小心思,初熙懒得戳穿他:你这方向去的,可不是我家。
初熙望着窗外,路边的灯像闪光灯似的,一闪而过:回我家。
被初熙拒绝了,她虽然还是笑眯眯的,语气还是很温柔,甚至连衬衫领边遮不住的锁骨都是温腻的。
可他知道,这是初熙的底线。
车子在距离韩家还有一公里地方,掉头。
韩陌言将初熙送回家,车停在楼下时,他也一并跟着下车。
走到楼道口时,初熙转身:我到了。
韩陌言望了望楼上:你家住几楼?在楼底下磨磨蹭蹭时,初熙笑着问:你又不是没来过,明知故问做什么?韩陌言被戳穿,倒是一副贵人多忘事:记不得了。
初熙:赶紧去忙吧。
男人真的不想走,跟只流浪的打大狗似的,站在初熙家的楼下: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她以前的车给于晓晓开了,回国也就没去于家开。
不用,我明天去提车。
也是,初熙早已经不是以前的她,不再是为了钱而容易敏感的性格。
看好哪辆了。
见他事无巨细问的清晰,她实在是烦了:你有着心思,多关心关心你们家股票吧!韩陌言也知道她不喜欢被管着,明早我来接你。
——第二天一早,初熙还没起床,韩陌言便来了。
这人深更半夜出了差,结果早上起的比鸡还要早。
果然,没有任何一个人是随随便便成功的。
譬如初熙打着哈欠从卧室出来时,韩陌言一身西装,皱眉看着她。
初熙一个哈气没打完,掩着嘴看向他:有什么问题吗?韩陌言一边将她穿的乱七八糟的睡衣往上提了提,一边将客厅的窗帘拉上:你在家时,成天都穿成这样?不然呢?她一边喝水,一边刺道:像你这样,在家都穿着西装。
两年没见,韩陌言着装似乎更加束缚,初熙昨天看他,这个男人已经开始打袖口了。
对面会看见。
她这栋楼是高层,楼间距远不说,周围几乎没有比她还高的楼层。
谁会看到?她握着杯子,懒得去计较他这莫名其妙的占有欲。
韩陌言的人带来了早饭,简单洗漱一下后,便坐到餐厅。
这两年韩陌言的改变确实很大,尤其是看到他坐在桌上,面前放着一桌中式早餐时,更是有种违和感。
你不是不吃中餐吗?她好奇问。
韩陌言居然有种沧桑的感觉:人总是会变得。
他将手里剥好的鸡蛋递给她:以前什么样,不代表以后也是。
——吃完饭,初熙去提车。
韩陌言居然难得有时间跟着她,车上她问起:昨晚事情顺利吗?韩陌言点点头,他现在已经完全褪去一开始接管韩家时的青涩,游刃有余地像个老手。
初熙觉得韩陌言这种人,生下来的价值便是创造财富。
你现在身价有多少?韩陌言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所以相当认真地想了片刻:没认真算过。
初熙羡慕了,他居然连自己有多少钱都不知道。
哪里像她,银行卡里多个零少个零,可就是跨越阶级的巨变。
你要是想知道,晚些让孔樊东将审计报告拿来给看。
不用了,我随便问问。
两人到4s店,初熙之前来看过一次,今天直接提走就行。
她选的车价位不高,四十来万,算是年轻女性比较喜欢的一种车型,在国内卖的还不错。
然而韩陌言却没看上这辆,他的视线越过一众国产车后,停留在一辆保时捷上。
初熙:……韩陌言:这辆喜欢吗?这辆保时捷两百多万,不算是顶级配置,在一众豪车里也不算最明显,初熙不知道韩陌言相中什么。
一般吧。
不是初熙不喜欢,而是钱包不允许她喜欢。
这辆,试驾一下。
初熙又瞄了几眼那保时捷,确实长得眉清目秀,车内配置要比她那四十多万的宝马上几个档次。
这个价格,咬咬牙倒也能买得起。
不过花两百多万买台车,又有犹豫。
初熙进去试驾时,韩陌言坐在一旁,突然说了一句:这车已经付好款,你要是试驾完觉得没问题,就直接提走吧。
初熙转头看他:你确定咱们逛的是4S店,不是菜市场吗?——最后车被提走了,初熙自己的付的钱。
这惹得男人十分不快,初熙倒不是矫情:行了,我自己又不是买不起。
虽然买的时候,她肉痛了一下,但咬咬牙还是可以的。
韩陌言早就准备了这份礼物,本来想是给初熙的惊喜,却被拒绝了。
你还想要什么?我送你别的。
初熙摇头:够了,我什么也不缺。
她本就不是一个欲?望很重的人,车而已,只是一个代步的工具。
送你去公司?初熙开的车,她从后视镜里看到韩陌言的人,车也跟在后面。
韩陌言:你去哪?初熙想了想:回公司。
韩陌言:顺道。
初熙:?怎么就顺道了?我是你们项目的新投资人,跟郑玄廊一样。
初熙咬牙:这个坎是不是过不去了?韩陌言用甲方爸爸的口吻道:请注意你的措辞,我是投资方。
投资方了不起是不是?韩陌言笑了一下:了得起,了不起不知道,但听说投资方能跟首席插画师跳舞。
说完他意味深长的眼神。
初熙冷笑:就你一三十多的老男人,想泡二十多的插画师。
想得美。
确实,两人现在年纪正好隔着个十整位。
韩陌言被打击到了,特别是老男人这三个字,抿着嘴角不说话。
老男人就不能有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