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眼睛睁开了, 但初熙的状态还有点迟钝, 尤其当韩陌言的手指拨弄她额前细碎的发时。
她的眼神跟着他的手, 聚到了一起。
伸手攥住韩陌言的手指,口中嘟囔道:你怎么这么多根手指呀?韩陌言轻笑一声,手轻点向下, 落在她的太阳穴上,不轻不重地摁着。
初熙眯了眯眼,似乎舒服些了。
你休息会儿,有我在。
初熙应声, 刚闭上的眼睛又睁开:可你不用去医院吗?她不太能睡得着,脑子里装的事情太多,闭眼就是躺在病床上的爷爷,还有韩陌言的伤。
嗯, 过会儿就去。
相比于初熙的关心,他自己好似并不在意的, 隐隐的居然透着一股悠闲的状态。
他坐在这儿, 初熙反而睡不着。
她从床上坐起来, 你早些去医院,让医生看看你的伤口。
韩陌言盯着她, 倏然悠长地叹了口气,我不过是想在这里和你多待一会儿。
初熙却觉得韩陌言奇怪的很:跟我有什么好待的, 自然是你伤要紧。
你快走吧,还生病着呢。
韩陌言内心叹了口气,他确实是病了。
不过不是身体上的, 而是心理,他每次跟初熙待在一起,总觉时间过得特别快。
很快就要到明天,初熙就会离开,再见不知会是几时。
一想到这个,韩陌言便觉得自己快要病入膏肓。
拗不过初熙,韩陌言妥协:等你睡着我就走,你喝了这么些酒……我不太放心。
初熙点头,重新躺下,她困极了,眉头淡淡地皱着,像是埋藏着很多心事。
韩陌言的手指点了点她的眉心,摸了摸隆起的那一块眉头。
别担心,一切有我。
卧室里点着的香薰,幽静恬然。
没过几分钟,初熙呼吸平稳,好像睡着了。
韩陌言看了她几眼,之后便撑着疲惫的的身体去书房。
他的生活离不开工作,无论何时何地,他的精神都是高度紧绷着的,以前跟初熙还在一起时,他还会有放松的地方。
后来两人分手,他便常年这么紧绷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舒适区,初熙的舒适区是初昌明,初昌明若不在,她的舒适区就是一个人待在家里。
她似乎天生有种不怕孤独,喜欢与自己作伴的能力,她可以一个人在屋子里画画,甚至一个月都不出门。
不过韩陌言不行,他曾经尝过和初熙待在一起的甜头,以前把这场舒适当成自己一种享受,只要他累了,回家就立刻能享受到。
而现在,他将这种舒适,形容成一种偷。
没错,是他从别的地方偷来的。
他坐在书房打了几个电话,将外面的事情安排妥当后,便一个人坐在窗边深色的沙发椅上,看着外面。
外面下了一天的雪,灰白色铺就的大理石院子院子早已被染白,一层洁白晶莹的雪花,令人忍不住想要在上面留下什么,一个脚印又或是一些磨灭不掉的痕迹。
他正发着呆,孔樊东走进来,他手里握着初熙的手里,而手机在震动。
他的神情有那么一丝紧张。
初……初昌明电话。
韩陌言眼神转过来,晦色不明地瞳孔暗了暗,没有丝毫犹豫,他接起电话。
清了清嗓音:伯父。
初昌明在这头警惕的声音问:初熙呢?韩陌言眼神落在院子里,一处纯白洁莹的雪地上,她在休息。
大白天的休息?韩陌言,你小子……你竟然敢!初昌明瞬间将韩陌言想的十恶不赦起来。
韩陌言沉默了片刻,将初昌明的怒火挑高以后,才悠悠道:她中午喝了两杯酒,有些头晕,所以现在在休息。
初昌明:……显然,他已经不愿意再相信韩陌言说什么,认定就是就是要骗走初熙,你少和我耍这些花招,你这点假情假义骗的了熙熙,可骗不了我。
似乎因为初熙不在身边,两个男人间的气氛似乎比昨天晚上还要剑拔弩张,韩陌言垂着眼神,伯父,我没想骗您。
更没想要骗初熙。
事实是,我喜欢她。
想要得到她。
初昌明在这头气的脑门上青筋直跳,小混蛋,你还敢打熙熙的注意!还想得到她?做梦!有我在一天,就绝对不会把初熙交给你。
韩陌言皱了皱眉头,表情很不愉快:伯父,若这也是初熙的意思呢?初昌明沉默片刻:熙熙不可能答应跟你在一起。
尤其是你韩陌言——初熙她就算喜欢你,也不会跟你在一起。
韩陌言正开口问为什么,初昌明却将电话挂了。
孔樊东额角的汗都快下来了,尤其刚才那句小混蛋和初熙永远不会跟你在一起,他真怕韩陌言一个冲动,跟初昌明起冲突。
毕竟敢当面这么教训他的人,这世上真没几个。
韩陌言合上电话,微微偏着头,似乎还在思考初昌明刚才的话,他伸出三根手指抵在额角上。
然后就这么若无其事地滑动初熙的手机。
眼神瞥见孔樊东在身旁紧绷地站着: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孔樊东心想还不是怕你冲动嘛。
先生,初先生毕竟是初熙小姐的父亲,您最好不要惹得……韩陌言:我知道。
他似乎有点不耐烦,放下手机,我知道初熙把她父亲看的很重。
起码这三五番的接触,初熙都是站在初昌明那一面,韩陌言现在处处身处下风,只能忍而不发。
不过今天他在跟初昌明的通话里敏锐地捕捉到一个问题:为什么他说,就算初熙喜欢他,也不会跟他在一起。
初昌明这句话说的实在太过肯定,韩陌言几乎都要信了。
——初熙一直睡到晚上九点多才醒,屋子里并不算太黑,床尾亮着一盏浅黄的夜灯,将屋子里照出一种暖洋洋的黄。
屋子里暖气足,烤的人口干舌燥,她赤着的手脚发热,面颊也是滚烫的,头脑还算是清醒的。
初熙小姐。
门口传来人声,随即门被打开。
您现在吃饭吗?大概是阿姨听到她的动静,上来询问的。
桂陇苑别墅这边什么都有,大晚上的居然还能给初熙准备出一份丰盛的晚餐。
她心里惦念着医院的两个人,不太有胃口,草草吃了几口便准备不吃了。
从昨天就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刘栗出声,在旁边提示:要不,你带着晚饭去医院和先生一起吃吧?医生说现在可以吃些清淡的食物了。
初熙望着一桌子的放菜,又想起韩陌言瘦削又虚弱的身体,立即叫人拿来保温盒,将几乎没动几口的饭菜打包到医院。
外面的雪依旧很大,刘栗在前面小心翼翼地开着车。
先生本以为你今晚不会去了,所以叫我留在这里,方便你出行用车。
初熙:他什么时候走的?下午五点多,你睡的很熟,先生走的时候叫你都没醒。
初熙半信半疑:是吗?她对终于还有下午发生的时候几乎没什么印象,有一种喝断片了的感觉。
突然想到韩陌言喝醉酒在她家里做的那些奇怪事,我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刘栗摇头:没有,你只不停的睡觉,叫都叫不醒,害得先生十分担心,一直没有去医院。
初熙哦了一声,望着窗外,心里有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到医院时,韩陌言正坐在床上打电话,不知那头说了什么,他语气有些凶厉。
见到初熙进来后,他先是露出意料之外的表情,之后便低声说了两句,挂了电话。
转身露出一个浅笑,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
初熙将打包好的饭菜拿出来,还冒着热气。
给你的。
韩陌言眯了眯眼,笑着问:特地送来给我?初熙否认:阿姨做多了,我自己吃不完。
剩下的带给你了。
韩陌言并不介意这是不是初熙吃剩下的,重点是她送过来。
两人各自吃着饭,韩陌言突然问:你明天要回去了。
初熙恍然想起明天初昌明要来接她这件事,点点头。
其实就算初昌明不来接她,她也一定是要回去的。
她一开始留在这里的目的只是为了帮韩陌言渡过这次困难,至于其他的,可能也有舍不得老爷子的原因在里面。
韩陌言喝了一口汤,咽下:还会回来?初熙:会,爷爷情况这么危险,有时间我肯定会回来看他。
韩陌言知道她在避重就轻,我是说,除了来看爷爷。
你会不会来见我。
初熙半口汤在嘴里没来得及咽下差点呛到,什么?韩陌言抿了抿嘴角,对初熙的反应颇为不满,琥珀色的眼睛望着她,忧郁极了我也受伤了。
初熙坐在椅子上,忍不住身体往后仰了仰,说话就说话,好好的你卖什么惨呀?话一说出口,初熙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
韩陌言他是真的惨,肉眼可见的没有半点水分。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韩陌言不说话了。
我真不是那个意思,你一向都三头六臂似,无所不能,突然把你自己说的那么惨,我有点适应不了。
适应不了什么?初熙见他好像有点生气的样子,说不上来,总之,我们不该是这样。
韩陌言的脾气说来就来,虽然是隐忍着的,但依旧能瞧出那股子厉色:哪样?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处于同情帮了我一把,事后你初熙立刻头也不回地走了。
还是说——不应该重新爱上我?他把话挑的明了又厉害,几乎没给初熙任何招架的余地:你还喜欢我。
我就像我喜欢你那种喜欢。
初熙正想说韩陌言厚颜无耻,却又觉得自己这话欲盖弥彰,索性对着他的眼睛,直白道:喜欢。
怎么样呢?韩陌言终于露出一点笑容来,他的笑容里有种孩子般的单纯和得意,有种自信,他一直以来的自信。
初熙:韩陌言,承认我心里还对你有感觉,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可喜欢又能如何呢?我还有自己的学业,事业,自己的生活。
我喜欢你这件事,可能只占初熙整个人生活的十分之一。
所以,韩陌言你不必得意。
她其实不想把话说的这么明白,若是解决这件事后,他们俩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是最好的解决。
可韩陌言非要把那些埋在心里的话说的那么清楚,那么不容的意思隐藏。
其实并不是一件好事。
自从韩陌言上次生病,初熙发现自己还很在乎他后,她就对自己喜欢韩陌言这件事十分坦诚。
喜欢就是喜欢,又不是做奸犯恶,有什么不敢承认的呢。
她低着头,韩陌言看着她眉宇见的难过:承认喜欢我这件事,这么让你难过吗?韩陌言原本挺高兴的,见初熙这样,却笑不出来。
初熙:没有很难过。
就是觉得……喜欢你这件事,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韩陌言不会说情话,也不太会安慰人,但此时此刻,他很想告诉初熙:喜欢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如果不高兴,那一定是我的问题,是我惹你不高兴了。
初熙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不知怎么回应。
韩陌言:以前,你总想着怎么让我高兴。
以后就不如,让我想着怎么让你高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