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陌言垂着眼神, 嘴角抿成一道固执的弧线, 毫不犹豫地说出:不行。
老爷子倏地沉下脸, 拿起高尔夫球杆生气地敲着地:你……你难道还想强娶不成!韩陌言抬起眼,淡淡地瞥了一眼初熙。
纵使内心真的是这么想,显然不能这么说出口, 他一边是副绝不放手的语气,另一边却又压着嘴角略显低落:不是。
老爷子:那你不顾熙熙意见,非要订婚想做什么?韩陌言不答。
老爷子明白过来,他将初熙叫出去:熙熙, 你去楼上把爷爷收藏的画找出来,明天去看你爸爸。
初熙嗯了一声。
卧室就剩他们爷孙两人时,老爷子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别演了。
说吧, 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从韩陌言开口说第一句话,老爷子心里便有狐疑。
按照往日, 别说让韩陌言认错, 就连让他头低一低都是不可能。
老爷子就看出韩陌言心里有话, 显然这些话只要初熙在场,他绝对不会开口说。
他漆黑的眼神定在一处, 绻卷的睫毛覆在淡淡的眸色之上,居然露出一丝动摇来。
他这副样子, 老爷子看的着实稀奇:怎么?熙熙哭成这样,你还委屈上了?韩陌言这般强大的人是不会委屈的,就算他有委屈也不会说出来。
他的法则里, 狮子不需要别人同情。
同情是一种怜悯,是失败的意思。
老爷子循循善诱:你真心想要娶熙熙是不是?韩陌言毫不犹豫的点头。
老爷子:既然真心想娶她,就要好好待人家,一辈子这么长,以后日子也更久,为何非要争着现在订婚。
韩陌言嘴角抿的更紧,显得更是不开心,说出来的话也闷闷的:初熙她……不喜欢我了。
一讲完,他似乎有些苦恼:她喜欢于家。
他没有直接说初熙喜欢于鸿霄,但意思也差不多。
老爷子不信,她跟你说的?韩陌言摇头,想起那次自己去于家找她的事情。
一说起这个,他语气由开始的敛着,变的不悦起来:她不让我见初伯父,却允许他跟于家人一起喝酒。
千言万语总结成一句话:她变了。
老爷子叹了口气,韩陌言聪明至极,却又情窍不开:如果她变了,一定是你不够爱她。
你更是要好好待她,怎么能强迫她。
韩陌言语气咄咄,像是气急:没有用。
对她好……也没有用。
老爷子:那你有没有听爷爷的。
韩陌言点头,眉头还是皱着的,表情不太高兴:她不领情。
总是很厌恶我。
老爷子表情凝住,没想到他们俩现在到这个地步,沉吟:那你也不能违背熙熙的意愿。
这样她会越来越讨厌你。
韩陌言面上的委屈退却后,渐渐浮上薄怒:讨厌又怎么样。
她永远也只能是我的妻子。
老爷子一副你小子简直没救了的表情:熙熙不会喜欢你,你绑着她在身边有什么意义,她会更不高兴。
韩陌言幽幽问:那又怎么样。
只要待在我身边,再慢慢对她好不行?老爷子被他这歪理邪说气的拍桌子:熙熙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你想干嘛就干嘛。
再说,你这样怎么对得起她,她以前那么喜欢你。
韩陌言一副柴米油盐都不进的样子:以后,她喜欢什么,我就给她什么。
不好行吗?难道嫁给别人行,嫁给我不行?老爷子瞪着眼,你……你韩陌言半点不知悔改:爷爷,这件事你不要管。
老爷子:你是爷爷的孙子,熙熙也是。
你要是真的想娶她,好好商量,熙熙同意才行。
韩陌言不答,特有自知之明:她不会同意的。
您与其劝我放手,不如劝她嫁给我。
老爷子差点就要被说服了,举起高尔夫杆子就要打他:你小子敢这么猖狂!韩陌言倒也不躲,嘴硬道:您打吧。
老爷子愣住,随后一杆子敲在他的背上:混涨!晚上,混涨背着一身的伤痕回到卧室。
依旧举止嚣张,内心不慌。
初熙正在整理东西,回头看了他一眼。
韩陌言将那只保险柜又重新放回她的卧室:你不要就扔了吧。
初熙:……后面,一直到订婚典礼那天,初熙始终没再跟韩陌言说过一句话。
两人中间仿佛隔着一条长河,没有任何可以互通的工具。
订婚典礼这天早上,韩陌言一早就派人来接她。
来了三个人,甚至连孔樊东都出动了,生怕她跑了似的。
初熙面无表情地上车,不像是去参加婚礼,反倒像是参加葬礼。
订婚典礼的规模虽不算太大,但乐湾度假村的度假酒店里也还是摆满了。
今天注定是个不寻常的日子,N市有头有脸的几乎都聚在这里。
初熙到韩家,见到韩陌言时,他正在厨房。
今天阳光很不错,半开放的厨房里洋洋地洒进金色的光线,照在身上,显得特别随意。
韩陌言穿着一件深色的衬衫,他有些直挺地站着,前面是煎着鸡蛋的平底锅。
见到初熙时,表情十分严肃。
马上就好。
初熙靠在厨房的门框上看着他,表情实属稀奇。
这不是第一次见韩陌言做饭,以前韩陌言还没有这么忙,两人假日在一起时兴致来了,他也会给她做一顿西餐。
不过他的西餐仅限于煎牛排,甚至连几分熟都不知道。
经常是初熙站在一旁提醒他火候。
果然,韩陌言的煎蛋没成功,火太大蛋焦了。
他面无表情地将把煎坏了的蛋倒进垃圾桶,初熙瞥了眼垃圾桶里的蛋壳,实在看不过去。
我来吧。
韩陌言拿起旁边放着的烟,然后走到一旁,眼睛眯了眯,静静地看着她。
或许是韩陌言煎蛋的动作勾起两人以往在一起时些美好的回忆,初熙心情比早上好了那么一些。
爷爷吃了吗?韩陌言答:吃了。
初熙便没再多话,听着身后打火机的声音,淡淡的烟草味传来。
韩陌言以往并不抽烟,或是很少。
不知最近养成的什么坏习惯,早上起来什么都不干,先点一根烟。
他也不抽完,像是提神一样,抽半根,扔半根。
烟味并不呛人,但一早起来就抽烟并不好。
别抽了。
韩陌言淡色的瞳孔里无所谓,随即就将烟掐了。
或许离开今天,这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初熙难得多说了一句:以后也别抽了吧。
失眠再抽烟,容易头痛。
韩陌言嗯了一声,很轻快。
下属们都发现他老板今天心情不错,整个早晨嘴角都是微微翘着,脸色都比平日柔和不少。
韩陌言先吃完早饭,不过没有离桌,而是慢条斯理的地剥着手边的鸡蛋,他从来不吃煮鸡蛋,所以剥给谁的可想而知。
他嘴角挂着笑,心甘情愿地坐着这些,气氛浪漫又美好。
吃完饭,两人上楼换衣服。
韩陌言今天穿的是一件浅灰黑色格纹的西装,里面搭着一件黑色的衬衫,浅色的领带。
十分儒雅绅士。
初熙搭的是一套浅灰色的礼服,上半身是一字领,领口点缀一圈细碎珍珠。
下面的纱裙,蓬松设计,别着的珍珠要比领口大,浅紫色,随着裙摆的晃动,若隐若现,像是被藏起来的宝藏。
他见到初熙下楼时,露出一个笑容。
饱满的额头下,那双眼睛笑的很淡很满足。
韩陌言或许真的想和她结婚,不论他背后隐藏的是爱也好,习惯也罢。
他在这一刻,是真心想和初熙共度一生。
初熙突然很不忍心去打破这个画面,尤其不忍心去戳痛韩陌言身上与生俱来的高傲。
她承认,在这一瞬间,她对韩陌言的恨没那么多。
她厌恶这个男人的手段,厌恶他生来高人一等不懂得尊重别人,厌恶他固执己见从来不把她的话放在心里。
但这一刻,眼前的是她曾经梦寐以求的婚礼,眼前的人也曾经是她深爱的人。
初熙心口绞痛,即使感受到韩陌言的对婚礼的期待,可她依旧开心不起来。
没有一个人,会希望自己被强迫嫁给另一个人。
即使是曾经深爱的人也不行。
人跟人的相处都需要筹码,要么爱,要么强大的权力。
而初熙什么都没有,她曾经仰仗的是自己对韩陌言的一往情深而期待他被感动,如今一往情深也没了,剩下就只有筹码可谈。
然而筹码只有韩陌言有,她没有,所以还是不平等。
韩陌言站在楼梯口最近的地方,只要初熙一下去,他就可以接住她的手。
然后迈进婚礼的殿堂。
步入幸福生活。
初熙决定再给最后一次机会:去书房吧,我有话跟你说。
对韩陌言来说,他最不想听得是两句话我们谈谈还有我有话对你说初熙只要提这两句中的任何一句,接下来就一定会发生争执。
即使谈不下去,韩陌言还是上楼。
楼上。
韩陌言坐在沙发上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毕竟那天老爷子抽了他一背的伤痕还没好。
将领带稍微松了松,露出突起的喉结,谈什么事儿?初熙开门见山:你知道,我一直不想跟你订婚。
韩陌言并不答,就是因为说过太多次,他对这句话已经由开始的愤怒,变得波澜不惊。
不想订婚又如何,现在木已成舟。
初熙:现在我依旧是这个想法。
韩陌言抬头,他头发被拢至脑后,露出宽棱的额头,以及冰冷的双眼。
韩陌言笑了笑,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初熙会提出这个。
他压了压眉头,似乎有点无奈:你可真是让人不省心。
他站起来,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初熙。
看完这个,你会改变主意。
初熙狐疑地盯着他,不知道他又在搞什么鬼。
接过合同,待看清楚里面内容后,他忍不住开始手抖,一方面被韩陌言的卑鄙无耻气的,另一方面被自己心软给堵的。
韩陌言胸有成竹地看着初熙,居高临下道:改变主意了吗?初熙将合同摔在他的身上,吼道:你还能更无耻?韩陌言闭眼,压制住心里的那些念头,不好的,强制的,甚至过分冷酷的。
跟我结婚,这些地我不会动。
初熙心里最坏的猜想已经实现了,她之前想不明白,为何自己都拒绝的如此清楚明白,可韩陌言还是不为所动,。
她不信韩陌言这么聪明心计,会猜不到她会在婚礼行决裂,原来,他有后手。
初熙:韩陌言,你简直有病。
偏执,冷酷,不通情理,没有同理心!这是初熙对他说过最恶毒的话,她从未想过有一日,她会向自己最爱的人说这番话。
韩陌言静静地听着,甚至没有去否认。
他垂落的视线落在初熙身上,声音沙哑道:你说是,那就是。
像是压抑着太多东西,喃喃道:只要你不离开。
初熙心情复杂,她厌恶韩陌言的强势手段,一直以来他想对她做什么便做什么,压制得她动弹不得,从未顾及过她任何的感受。
她闭上眼,我恨你。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心里的那句话几乎要脱口而出,可面对初熙决绝的态度。
他叹了一口气:不要紧。
还有一句,我爱你就够了,被藏在心底。
这一刻初熙终于明白,在韩陌言的世界里,没有成全,也没有放过两个字。
他不会什么叫相爱,不懂爱一个人是成全而不是禁锢。
他们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初熙轻声问:韩陌言,你真的什么都不懂呀。
我以前会想,是不是一开始我跟你说这些,说我的遭遇和经历,你就会明白。
但现在看来,我不论跟你说什么你都不会改变的。
你这个人呀,太霸道了,把有些东西攥的死死,也不问属于不属于你。
幼稚又可笑。
她抬起眼:爱情和家庭,你真是一个都不配拥有。
韩陌言因为她的话变得苍白,他咬着牙:不配拥有又如何,我还是得到了。
初熙摇摇头,看着地上的那份合同不说话。
——十点到达订婚典礼的现场,韩陌言揽着她的腰步入大厅。
初熙面无表情地走着,韩陌言走在哪里都是焦点,不断地跟人点头示意。
正是因为他韩陌言的影响力,今天这场订婚礼,一定会在很短时间里流传很远。
当然这也是初熙想要看到的结果。
订婚典礼采用的是西方仪式,神父站在爱神雕塑下,宣读他们的爱情宣言,美好梦幻,一切都很完美。
初熙视线错开韩陌言,望向台下。
见初昌明一脸忧心地看着她,初熙摇摇头,露出一个安抚的笑。
很快到了新人宣誓的环节,韩陌言那枚一直都没送出去的戒指,静静地躺在方盒里。
璀璨的钻石切割的完美,折射出炫目的光彩。
韩陌言接过神父递过来的戒指,望向初熙。
深情呢喃:吾爱吾妻,至死不渝。
初熙低头,看着盒子里的戒指,内心不是没有犹豫。
一直以来她想让每一个事情的都能得到美好的结局,却忽视了自己的感受。
她喜欢韩陌言时,喜欢的热烈真诚。
那些感情是真的,由她亲身经历,最后忍痛割除。
她不爱韩陌言时,也果断坚决。
那些创伤上新长出来的皮肉,虽然脆弱,却是新的。
她期待成为一个全新的初熙,不是卑躬屈膝,任人宰割的她。
她可以爱一个人,但不再会为他失去自我。
这一刻她想要决定哪些是她想要,哪些是她拒绝的。
她的血液和生命都应该是崭新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陷入泥沼。
我不愿意嫁给韩陌言。
她的眼神坚定地对上韩陌言的视线。
她毫不偏移地直视他。
我永远都不会嫁给你,从今天开始,你可以继续用你的权力去压制我的,也可以用你的手段去威胁我。
韩陌言连脸颊都是在抖着,那块被他咬着的肌肉,硬邦邦。
你考虑清楚再说!初熙:你拿望溪镇所有镇民的安居和生计来威胁我,认定我手上没有能够与你抗衡的筹码,但是你错了。
你的骄傲就是我能够与你抗衡的东西。
你此刻一定很愤怒,恨不得捏死我,对不对?被我拒绝,你是不是连血液里都流淌着愤怒,你的自尊被捏碎在地上。
初熙轻描淡写:这些不正是你一直以来加注于我的吗?你也应该经历这些,自尊和骄傲被人踩在底下,为所欲为变得没有用。
想得到的东西,你也触碰不到。
韩陌言,如今这结局是你应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