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 初熙在这个圈里着实引人议论。
她刚成年就住进韩家, 住了八年却还是未婚妻的身份。
说白了, 不把前面的未婚两个字去掉，旁人不会高看她一眼。
而许明朗这些年嚣张惯了，在自家嚣张不够, 来韩家也是一贯恣意妄为。
说起来可笑，这些年韩母待许明朗兄妹，甚至比初熙还要好。
韩陌言常年出差在外，韩母、许明朗姐妹, 还有韩家这一众里应外合，欺瞒下这些事，时间久了，分不清天高地厚, 居然在韩陌言面前也敢这般嚣张。
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大家议论纷纷。
初熙扶着腰虚靠在一旁放盆栽的实木园艺架子上, 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若不是刚才她是主角, 恐怕此刻早已经拂袖走人。
韩陌言一直走在许闻斌的前面。
看到初熙时，全然顾不得现在是什么场合, 极快的步伐，略显慌乱地走过去。
见她扶着腰, 韩陌言抬起手，打量上下，想要扶住她。
伤哪了？初熙的后背被他拢住, 随后轻轻地实木架上离开。
他边带她入怀，边轻声抚慰：别怕，靠过来。
初熙一只手攀借他的手臂，稍稍抬了抬身子，到底没靠进他怀里。
皱着眉头，十分不悦：腰撞到了。
一听初熙受伤，众人的表情便是一副看好戏的。
韩陌言转身，朝向许明朗的位置，不轻不重地问了句：你动的？许明朗当即就说初熙血口喷人，根本没人动过她。
振振有词：你还撞到腰了？明明你先动手。
初熙扯了扯嘴角，哼出一声嗤笑：你哪知眼睛看见我动手了？许明朗继而寻求助手，韩夫人说的。
韩母脸都吓白了，她万万没想到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可谎话已经撒出去，当着这么多人面更是收不回来，她只能僵硬地点点头。
韩陌言眼神轻抬：真的？韩母低着头，这次不敢说话了。
初熙：不问前因后果，就认定我动手打许明月？怎么，欺负我是在你许家地盘吗。
她这话一说，围观的吃瓜群众更激动。
在这里，初熙代表可不是她自己，而是整个韩家。
话的意思，不就是说许家仗着在自己的地盘，欺负韩家。
小辈间打打闹闹不要紧，可这顶帽子不能乱扣，许闻斌脸色一下变了。
他年纪大，说话不急不徐，颇有些公正的意思：初熙，你话可不能这么说。
许家和韩家世代交好，恐怕今天是有什么误会，何来欺负这种话。
这种场合大家都看着，即使有再多不满，礼数都不能失。
初熙点头：许先生说的对。
有误会不要紧，等警察来了，说清楚就行。
警察两个字，仿佛在在场的人头上突然吊着一把刀，没几个不心虚的。
许闻斌儒雅地笑笑，避开话题：楼下地方不宽阔，有什么话去楼上说吧。
初然并未理睬：楼下有楼下的好处，刚才可能有客人看到我们争执了，方便的话能站出来说几句。
现在这种情况，真假对错已经完全没有什么意义。
这完全是在站队，是韩许两家脸面跟实力的较量，若是巴结韩家，自然会有人站出来说话。
若是讨好许家，也会有人出来作证。
果然，她这句话一说话，场上各种声音都有。
无外乎有人看见许明月推了初熙一把。
以及初熙推了许明月一把这种事。
许闻斌完全不想将事情闹大，初熙这幅态度虽然看着不逼不争，但说出来的话却一句比一句猛。
而且一旁韩陌言，似乎并不打算制止，甚至有几分由着她的样总共。
许闻斌皮笑肉不笑道：那正好，互相都有错，彼此握手言和，正是不打不相识。
初熙心里冷笑，并不做声，显然并不想握手言和。
许闻斌看向韩陌言，脸上一贯是长辈般慈善的笑，他笃定韩陌言会卖他这个面子。
韩陌言揽着初熙的腰，没应下：谁对谁错，还是分清楚比较好。
这许家是六十岁寿诞，却莫名变成闹剧现场，许闻斌脸上的笑容挂不住，显然不是许家要在自己地盘上欺负许家。
而是韩家来砸场子。
许先生。
许闻斌旁边站着一位身材高大男子，他一副长亭亭地立着，瞥眼看着场上各怀鬼胎的人，勾了勾嘴角，露出堪称完美的笑容，你们大人才不问对错，我们年轻人……可是一定要分出个好人坏人的。
开口的人叫费烜，性格相比于韩陌言更加喜怒无常，行事常常不按常理出牌。
——就譬如现在，他明明冷眼旁观的像个局外人，却偏偏又在最关键的场合开口。
明明就是在这把火上，又添了一把柴。
原先今天的六十寿诞，许家以韩、费两家都到场为荣，脸面增光。
没想到关键时候，却成了引起爆炸的火星。
许闻斌不得不把这件事给做个了断，哪怕是在他的寿宴上。
——二楼方才开会的地方，又坐满了人。
这些又是费烜的一句话给召来的，他方才在楼下轻飘飘地说了句：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许先生不如让我们这些外人来把持把持公正，如何？许闻斌一句话没说，但还是把二楼会议室开通出来。
许家会所二楼气派如虹，光是书房那一整套小叶檀红实木的中式家具，便价值不菲。
明月醒了吗？还没。
许明月一开始是装晕，但现在可能是真的吓晕过去了。
韩夫人，你先说。
这些个当事人里，她年纪辈分最大，自然先说。
韩母不安地攥紧手心，恨不得将手腕上的那只贵妃镯立刻拿下来。
初熙她……说明月偷了她的东西。
她下意识地将自己摘了出去。
那你为什么会在现场。
韩夫人难以启齿：还有我。
偷这个字她说不出口，便说：她说我和明月拿了她的东西。
最先跳出来的是许明朗：胡说，我妹妹想要什么许家买不起，需要……拿你的？初熙靠着椅子，韩陌言让王稳给她找了个垫子，护在腰上，不那么疼了。
这得问你们呀，许家条件这么好，许明月为什么要偷东西呢？初熙这个偷实在像是一个臭鸡蛋砸在许家门楣又脏又臭。
你怀疑韩夫人与明月拿了你的东西，所以你们在楼下争执起来，你失手打伤了明月，是吗？初熙心想许闻斌不愧是只老狐狸，她只说了一句话，他就将剩下的脏水往她身上泼。
我没有动她。
事后我找韩夫人与许明月对峙这件事，在准备报警时，许明月冲过来撞上我的腰。
许明朗阴阳怪气：如果你是受害者，难道我妹妹是自己躺在地上装的？初熙一笑：也不是不可能。
韩陌言侧身：把许明月叫起来。
说完才回头问：许家不介意吧？许家能介意什么？事到如今，再介意就成包庇了。
许明朗：南哥，我妹妹还没醒。
韩陌言不是很在意：放心，王稳有办法弄醒她。
几分钟，许明月进来会议室，她身上披着的软白色的坎肩已经不见，露出里面纱裙，配上她那可怜兮兮的模样，惹人怜爱。
许闻斌问了她一些事，许明月一件都不承认，她哭的梨花带雨：我没有做过的事情，初熙姐姐为什么要诬陷我。
被这一声姐姐初熙心里作呕。
再说，这两样东西又不是只有她初熙有钱买，我有了就是偷？她脖子里的钻石项链还有手上的镯子都还在，尤其是这种奢侈品，一出门撞上几个一样的也正常。
众人听她说的确实有道理，如果初熙没有证据的话，确实很像碰瓷。
许明月只是一开始比较惊慌，见后来越说一瞬，演技也出来了。
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初熙姐姐，我一直……很喜欢你，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诬陷我。
许明朗像是电光火石想了什么似的：是不是因为我打你了一巴掌，你故意报复我妹妹。
他这话一说，反应最大的是韩陌言。
平静的眼神逐渐锋利：一巴掌？什么时候。
许明朗倒也不觉得这是什么事儿，立刻翻起旧账：初熙骂明月是……短命的。
许明月身体不好，动不动就晕倒，住医院更是家常便饭。
大家一听初熙骂了许明月，得了这一巴掌似乎不怨。
初熙：要不要让大家听听，你是怎么骂我的呢？这笔旧账，扯出的东西真是算不清，尤其是许明朗这么多年一直肆无忌惮，从未收敛。
初熙：你的那些话可比我说的恶心多了，需要我帮你回忆吗？许明朗这种人，天生就觉得高人一等。
他这种高傲跟韩陌言还不一样。
韩陌言是习惯做上位者发号施令，而许明朗却是觉得自己骨子里，血液里，基因里都比初熙这种人高贵。
所以旁人听着万分无礼的话，他竟然丝毫察觉不出。
骂你怎么了？你死缠烂打地住在韩家，有脸做，没脸让人说？韩陌言严重聚起怒意，声音丝毫不带感情：我不在的时候要你照看初熙，不是叫你侮辱她。
许明朗像是誓死要揭穿初熙老底一眼：南哥，你就是被这个女人蒙骗了。
她趁着你不在，我不止一次看到她跟别的男人见面，拿着你的钱去给别的男人过生日买礼物。
她这种女人，就是表里不一的贱人！够了！韩陌言手边的红木桌子被拍的震响起来，他猛地从座位上起来，生踹了许明朗一脚。
力道大得，将被踹的人仰了个跟头。
初熙静静地听着，说够了吗？众人目光看向她，刺着她的脊背，她的心脏，刺的千疮百孔。
她虚晃着站起来，连多看一眼都觉得厌恶：说够了的话，就提醒你们一句。
许明月的手上那根镯子，还有钻石项链上，都刻着我名字的缩写。
她轻轻地叹一口气：剩下的，就移交给警察吧。
警察……大概已经在路上了。
许闻斌站起来要开口，结果初熙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压根没给他谈的机会。
他之所以想把这件事摁在许家解决，就是为防止闹到这一步，结果经过许明朗这番话，直接导致了最坏的后果。
而且初熙所说的刻字，恐怕也是八九不离十。
许明月没想到项链上还刻着字，立刻一把把项链拽了，扯了镯子：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拿。
韩陌言目光一直追随着初熙，暂时却不能走，他叫上王稳：跟上她。
——下面再说的事情，就是不能放在明面上的。
书房里，就剩下韩家与许家，许明朗和许明月一人一边跪着，韩夫人坐在椅子上。
许明月一听说报警，加上初熙临走时说的那句话，把她那点胆子全都吓破了。
这次倒是哭的真情实感：爸爸，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许闻斌恨铁不成钢：真是你拿的？许明月将整件事说出来，当然也包括韩母那一部分，希望能够将功赎罪。
还没等到承受怒火，彻彻底底哭晕了过去。
许母心疼不已，在一旁抹着眼泪：明月还小，可能一时迷了心窍，小孩子总会犯错。
再说咱们许家什么买不起，至于做那种事情。
说完看向韩陌言，一脸欲言又止的想要说情。
许闻斌这张老脸根本搁不下，原本是高兴日子，结果被许明朗兄妹败得的兴致一点不剩。
可该求的还得求，他看向一旁撑着手指，一言不发的韩陌言。
陌言。
看在许家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明月她……韩陌言脑子里想的却不是这个，而是许明朗。
许明朗打了初熙一巴掌，所有人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许明朗习以为常，不觉得有什么错。
韩母面色如轻，看不出来有爱护。
许家不置一词，仿佛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偏偏只有韩陌言一人，感到痛彻心扉。
虽然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带过，可他的心里却像是迈不过去似的，更是想不明白为什么。
他才发现，这么多年他给予给初熙的一切，根本毫无用处，甚至还给她带来了祸端。
他送她名贵礼物，珠宝首饰，初熙从未带过，不然也不会丢了两个多月，直到今天撞见她才知道。
他以未婚妻的名义，将她困在身边，可未婚妻这三个字除了给了初熙憧憬和甜头外，外人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这么多年他对初熙的不上心，导致了别人对她的轻视。
韩陌言想着这些，似乎隐隐明白了初熙的渴望。
她渴望离开这里，渴望一个新的身份，渴望一段新的人生。
一段没有他韩陌言的生活。
许明朗。
他沉沉的声音，像是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许明朗看向他：南哥。
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他这话说的，实在听不出来有什么好来。
许明朗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南哥？韩陌言闭了闭眼：从今天开始，韩家与许家的所有合作全部终止。
这话一说，许闻斌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陌言你……你怎么能……为这点小事。
终止两家合作，不亚于决裂了。
尤其是这两年，许家的产业大多数都依附在韩家身上，几乎无法割裂。
韩陌言这句话，对韩家来说，不过是割掉大腿上的一块肉，而对于许家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许明朗也慌了，他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
他以为至多挨点罚，像以往一样，这件事很快就会过去。
南哥，你怎么能为了个女人，跟许家……她不是一个女人，她是我韩陌言的妻子。
许明朗不明白，他这类人当然不明白，自出生便顶着巨大的光环，从未跟像初熙这般人接触过，因为从心底里瞧不起。
他为韩陌言要娶初熙感到不值，认为他们俩无论都不般配。
可这世上许多事情，并不是般配二字能说得清楚。
只要他韩陌言认定，那无论是谁，都般配。
许闻斌当即踹了许明朗一脚：让你胡言乱语！许明朗再傻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南哥，我去给初熙道歉行不行？只要是你认定的人，我以后也会尊重。
韩陌言定定地看着他：明朗，你还是没有明白。
你我从小一起作伴长大，我当初将初熙交给你照看，是对你信任。
做生意也一样，两家始于信任，如今……终于你的任性。
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许明朗正是因为从小跟他一起长大，才不明白韩陌言今天为何会因为一个初熙，断绝两家的关系。
许闻斌还在最后挣扎：陌言，我们可以补救。
韩陌言从位置上站起来，有些事可以补，但有些事不行。
许明月就交给警察吧。
身体不好还可医治，但心坏了……你们就别插手了。
韩陌言走后，许家的宾客散了一大半。
今天这一闹，再加上韩陌言一走，谁还敢留。
留下的，可就跟许家说不清关系了。
韩陌言上车时，停在一旁的劳斯莱斯放下车窗，费烜挑着一双眼睛，似乎不掩饰对韩陌言的嘲笑。
啧啧啧，真够蠢的你！韩陌言冷着张人鬼莫的近脸，懒得理他：开车。
——开到半路，初熙才发现路不对。
这不是去工作室的路。
王稳看了眼后视镜：先生说，将你带到乐山。
乐山别墅在城郊，初熙并不常去，路途远上班很不方便。
去乐山别墅做什么？先生让我带你过去，其余不知道。
王稳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初熙小姐，先生他……什么？他……他怕你不喜欢回韩家，住在外面又吃苦，所以才让我接你去乐山别墅。
初熙面无表情：知道了。
王稳欲言又止：先生他其实……很在意你的感受。
初熙扶着额头，觉得这韩家人一个两个的什么毛病：开车要是用不到嘴，就闭上！王稳闭嘴，安静如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