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25-04-01 08:17:55

这种直截了当的拒绝, 正常人听了都会明白其中的道理, 识相的的就不会再跟着。

可偏偏韩陌言不是正常人, 在他的世界,向来只有他命令别人,而没有别人命令他。

他跟初熙说带她出去, 并不是征求他们的同意。

而是给初熙下达一个命令,让她做好准备。

爸爸他难得过来一趟,我想让他开心一些。

初熙尽量把话说明白。

韩陌言沉默了两秒:你不想跟我一起。

初熙知道他又要不高兴了,但还是很平静地告诉他:是的。

韩陌言, 我不想跟你一起出去,甚至我不想跟你同待在一个空间里。

男人不再看她,他继续扣着衣服,声音冷冷道:其实, 你不想跟我出去也行。

你留在家里更好,这样我也不会花很多心思想你会不会又跑了。

他甚至没有变换任何语气, 就这么平静又理所当然地说出这些话, 冷漠自私至极。

初熙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可是韩陌言他就是这样的人,不让他顺心的事情, 他也不会让你顺心。

他这个人……大概最擅长的就是把别人的心情搞差劲。

初熙一只手撑在柜子上,心里并没有什么傲骨要跟他争辩, 脚下没有力气地靠着白色的衣柜。

那一瞬间,她脑海里闪过各种情绪,争吵, 妥协,僵持,光是想想初熙都觉得很累。

因为她清楚明白地知道,她改变不了韩陌言任何。

她改变不了他一贯自以为是的高傲态度,她改变不了韩陌言做的任何决定。

陌言……你不要这样。

初熙低着头,小声说:你不要再对我做这种事了。

韩陌言沉默着,他正对着大理石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初熙不说话。

冷漠至极的脸上,写满了这就是你要的结果。

初熙脑海里闪过万千思绪,知道他这个人虽然软硬不吃。

但是相比较之下,还是吃软不吃硬。

她跟他相处七年,自然知道如何应付他的脾气,只不过这种应付极其耗费她的心神,以前她可以耐着心,甚至哄他一整天,可现在不行了……她连第一步都不想跨出去。

她现在懒得应付韩陌言的任何。

即使这张脸再英俊,这副身材再完美,可初熙一见到他,便有一股生理上的恶心。

她是真的厌倦他了。

可是眼前的情况是,如果她不哄,闹是闹不出什么结果的。

韩陌言最不怕的就是初熙跟她闹了,因为她从来没赢过。

他不会妥协,不会退让,他做出的任何一件事,说出的任何一句话,要么服从,要么……承受代价。

心里只权衡一秒,初熙便做出不得已的妥协,为了能够带初昌明出去玩一圈,她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慢慢走过去。

她走的极慢,一直到韩陌言的跟前。

她抬起眼看他,清澈的瞳孔倒映出他一个人的影子,像是再容不下其他人。

所以,韩陌言一直很喜欢这双眼。

初熙轻轻地抿着唇,垂落的眼睫,疏密柔软,在男人一低头便能看到的位置,停在他胸膛的位置。

她伸手将他休闲服上的扣子解开,男人微微颔首,不说话。

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任由她的动作。

扣子被解开后,初熙伸手轻轻地将他的外套抚平,压了压那些褶皱。

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弱了许多,声音也不自觉放软:陌言,我从住进韩家到今天,陪爸爸的时间很少,他好不容易来一趟,我真的很想……韩陌言没有听出初熙语气酸涩,只是感受着初熙久违的温柔。

她的声音,她的表情都是曾经深爱着他时的模样。

相比刚才,韩陌言的脸色好看许多。

他伸手抚摸上初熙的脸颊,干燥的指腹在她的眼帘下轻蹭,初熙忍住躲开的冲动。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眼睛,低沉的声音也有几许温和:让孔樊东跟着,早去早回。

他妥协了,可初熙并不觉得高兴。

这是再一次放下自尊在韩陌言跟前俯首换来的结果。

韩陌言点头,露出一个平时不常有的笑,虽然没什么暖意,但这已经是他这段时间以来,露出的第一个笑。

嗯。

在初熙背对着韩陌言走出房门的那一刹那,眼睛里的温柔瞬间消失。

这么多年,初熙确实没有特别本事,但如何驯服韩陌言这头喜怒无常的狮子,却是经验丰富。

她知道韩陌言因为什么生气,他想回到从前,让初熙对他百依百顺。

这些虚情假意,她都可以给。

但除此以外,爱情什么的,再也没有了。

孔樊东站在门外,冷不丁对上出来的初熙,她冷漠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神,让他莫名在心底里打了个冷颤。

他想起刚才站在门外看到的一幕,老板前一秒还是盛怒难平,即要发火的样子。

下一秒被初熙稍稍一哄,便是满眼柔情,温顺的如同一只无害的狮子,就连嘴角那抹不轻易的笑,都绽放的那么自然。

孔樊东心里不免敲响警钟,他跟那帮人一样,习惯轻视初熙。

他第一次开始审视,或许这个女人,并没有他们想的那样愚蠢。

——下午,初熙独自带着初昌明出来。

车上初昌明问到韩陌言时,初熙只轻飘飘的一句话带过:他忙。

以前年少不懂事,只觉得外面的花花世界比小城精彩,从未想过她出来了,可初昌明还独守在家里。

读书时她只在过年回家一次,每次初昌明都要准备许多礼物让她带回来。

其实初熙一直没有告诉过他,他准备的那些东西,韩家人甚至都没有打开过。

自从韩老爷子去南山养病,初熙在这个家里就感受不到什么温暖。

初昌明这辈子没真正出来旅游过,少数几次出省也是公事,很少出来玩。

初熙没成年之前,他只顾着照顾女儿。

初熙成年离开后,他又忙着给女儿攒嫁妆。

这些年他当父扮母,给了她很多很多的爱。

若有天他知道自己宝贝珍视的女儿,被韩家这么不重视,恐怕会当即教训韩陌言那小子,往死里狠揍。

顺利搭乘上地铁去景点,一路上初熙陪着他到处走走,将以往那些体验过和没体验过的,全都体验了一下。

一路上拍了许多照片,初昌明是传统西北人,五官端正,相貌硬朗,长得十分高大。

初熙将近一米七的身高就是从这儿遗传的,照片里父女两皆是颜值很高样子。

逛了一下午,初熙去买些饮料,初昌明坐在外面的露天餐桌。

他坐着时,被路过的大学生发了传单,深棕色铜版纸上赫然印着楼房盛大开盘几个字。

初昌明往下看了看,见到开盘楼房最低单价时,被本地的房价惊得说不出话来。

爸爸,看什么呢?初昌明拿着广告单问:熙熙,这里房价这么贵吗?初熙点头:我刚上大学那会儿还好,最近几年疯涨。

初昌明低头算了算,发现他挣了一辈子的钱,只能拿来给初熙付个首付。

又听女儿说房价一直在涨,他将随身带着的黑色皮包拿出来。

这只黑色的皮包很有年头,皮质已经泛哑光,有些地方甚至开裂。

初熙记得大约是在小学,初昌明去省里参加一个农技比赛,得了第一名,奖品就是这只真皮包。

一晃已经十多年过去,她已经长大了,可她爸爸却还在用。

初昌明小心翼翼地将存折从包里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推给初熙。

这是什么?初熙接过存折,打开,随后被上面的数字惊到。

这是……这些年爸爸给你存的嫁妆,本来想等你结婚的时候在N市买一套房做陪嫁……没想到,这里房价这么贵,钱存了这么久都不够。

初昌明的声音并不连贯,说到钱不够时,甚至有些自责。

初熙盯着存折上的数字,非常严肃地问他:你哪来这么多钱?初昌明的年收益她是知道的,一年在三十万左右。

偶尔碰上农产品市场走势低,可能还要再少一些。

而存折上一共攒有三百二十多万,就算他不吃不喝攒十年……初熙一想到这个,脸色变得很难看,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她将存折合起来,质问他:这些年,我不在的时候你有没有好好的生活。

初昌明笑笑:我也花不了多少钱,平时吃饭都在单位。

初熙摇头,心里难过的说不出话:可不攒这些钱,你明明能过得更好。

像别人的爸爸一样,可以每年出国玩几次,炒炒股,甚至可以培养几个烧钱的兴趣爱好,跟人吹牛。

相反,初昌明一点都在乎初熙说的那些,他眼里都是对女儿的宠爱:爸爸这把年纪了,什么没见过,新衣服,炒股那些,爸爸不喜欢。

再说,爸爸也有兴趣爱好,忘了画画还是从小爸爸教你的。

初熙摇摇头,拼命忍着眼中的泪意。

初昌明说:熙熙,爸爸没什么特别大的愿望。

如果人这一生只能许一个愿望的话,爸爸希望你的人生没有苦难,一直开心。

初熙坚决不要他的存款,初昌明的这笔钱太沉重,沉重到初熙连花都不愿意花出去。

初昌明不强求她:等到你跟陌言结婚的时候,爸爸当红包给你们。

初熙摇头,脱口而出就要说她跟韩陌言不会结婚。

在这个关口,她抵着牙关忍了忍,起码要等到初昌明安全回到家,她才能跟韩陌言撕破脸。

傍晚时,韩陌言打了一个电话过来。

初熙盯着震动的手机足足看了快一分钟,才慢悠悠地接起电话。

还没回来?初熙轻嗯一声,找了一家本地餐厅,带爸爸去尝些当地菜。

她随便找了个借口,只不过是想在外面多留些时间。

韩陌言怎会猜不透她的想法,轻淡道:家里厨子本地菜做的也很好。

回来吃。

初熙眯着眼,看着天外的被霞光染透的夕云,心也跟着云飘走了:不了,外面空气好。

吃完再回去。

韩陌言并没有改变主意,颇为不耐烦: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径直挂了电话,初熙选择决定在外面。

找家餐厅。

很快,到了一家人当地特色餐厅,孔樊东自然没道理跟他们一桌吃饭,只在离得不远的玻璃窗外站着。

饭吃到一半时,初熙接到一个电话。

她低头瞥一眼号码,然后迅速地看向门外。

孔樊东眼神跟她对视上,两人眼里都有警惕。

隔着一扇玻璃窗,孔樊东听不见她说什么。

初熙尽量表情自然地接起电话:鸿霄哥?于鸿霄这头听初熙压低的声音,他问:方便接电话?初熙:方便,你说。

于鸿霄长话短说:你托我调查的研究所,有结果了。

初熙忙问:怎样?于鸿霄:事情比较复杂,电话里说不清,见面聊?放下电话,初熙喝了口水:爸爸,待会儿有个朋友过来跟我谈点事,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初昌明点头:好。

初熙看了一眼外面孔樊东:如果他问起我。

初昌明眼神困惑:嗯?初熙:你就说……我去卫生间了。

初昌明不是糊涂人:你要去见的人……韩陌言不喜欢?初熙点头。

初昌明:放心去吧,有爸爸在。

——于鸿霄开车过来,很快找到初熙发给他的定位。

这是一家很不起眼的日料店,装修风格也偏日式。

进去后就是包间,中间的矮桌上放着蕴着沉香的风炉、精致的茶具,旁边放着两叠榻榻米。

于鸿霄拉开厚重的实木移门,低头弯腰进去,正好见初熙背对着他,坐在矮榻上。

皮鞋踩在屋内的地毯上,柔软无声。

他清了清喉咙,弄出点声音。

初熙抬头见他,眉梢带上笑意:鸿霄哥。

于鸿霄点点头,他上前跨了一步,到了矮榻旁。

坐下后,长腿屈着,放在两边。

初熙给他倒茶,歉意的笑:抱歉,把你约在这里。

她拿不准于鸿霄喜不喜欢日料。

于鸿霄喝了口茶,并不在意初熙约在哪里,眼神打量她:最近怎么样?初熙一时心口梗住,不知道如何开口。

最近虽谈不上很好,但初昌明的到来还是让她心情不错,所以点点头,勉强道:还可以?于鸿霄宽厚的手背覆在桌上,表情谈不上信或不信。

没耽误时间,初熙开始说正事儿:我请你帮忙查的研究所,有问题吗?前两天,初熙得知跟初昌明合作的研究所法人代表是韩陌言,她便留了个心眼,请于鸿霄帮她查项目是真是假,还有这个研究所到底是干什么的。

于鸿霄放下杯子,深沉的目光不偏不倚地盯着初熙,静静地思索片刻。

如果我说有问题,你是信我还是信他?说到这个他,初熙莫名眼皮一跳,下意识地猜到于鸿霄说的他是谁,但是……?韩陌言跟这个项目有什么关系?于鸿霄点头:我还只是猜测,没有十足的把握让你信我。

话虽如此,但初熙对他还是本能地相信:你说。

于鸿霄沉声:韩氏集团名下有个冠宇置业公司,知道吗?初熙清楚一些,早年房地产大热,韩家也赶上一波成立了家地产公司。

所以公司……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她点头:怎么会问到这个?于鸿霄把手里查到的东西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她:冠宇去年有新动作,买了望溪镇的一块地皮,做旅游开发。

初熙皱着眉头,示意他继续说。

于鸿霄轻笑了一声:你知道这块地,他是怎么弄到手?他用的词是弄,而不是买。

初熙脑子里有一条模糊的线,逐渐变得清晰。

仔细地回忆望溪镇这个地方。

韩陌言带她去过一次,美其名曰度假,实际上是当初韩陌言要去视察工作,而初熙偏要跟着他。

望溪镇有得天独厚旅游资源,偏偏又是当地农业生产基地,几百亩农田是上千家农户的生活来源。

当地政府一直致力于推动望溪镇向旅游镇转变,不过一直推动不起来。

——很大的阻力来自农户,旅游开发决定得经过镇居民开会表决同意,另外上千家农户的安置也是一个问题。

下面是我猜测的内容,继续说?于鸿霄给初熙选择是否继续听下去。

她心里像被灌了冰水,发冷,莫名心怵,你说。

于鸿霄声音缓慢起来,像是为了让初熙听清楚似的。

韩陌言和他的智囊团们想到一个办法,成立研究所,以设立科研基地的方式,向当地村民买了几百亩的农田初熙张了张嘴,说不出来的话,心里的答案呼之欲出。

于鸿霄:下面不用我多说了。

设立研究所这个计划做的很周全,他们不仅得到一部分农田,更重要的是——他们获得了农田上相应的表决权。

——第二次开表决会议时,开发旅游资源的决议被高票通过。

望溪镇的成功开发,像是一颗炸弹扔进这个行业。

她不应该对韩陌言做出的决定指责什么。

他是个商人,不是慈善家,利益至上刻在他骨子里。

所以,初熙比任何人都知道韩陌言的手段,表面上看起来有多温和,在看不见的一面就有多残酷。

如今韩陌言有可能将这份算计用在春夏镇——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初熙从心底里感受到一股寒意。

她不敢去想最后望溪镇那一千多农户是如何安置的。

于鸿霄见她失神,高大的身体微微前倾,灯光将他的影子压向初熙,她回神。

后面这部分是我的猜测,暂时还没有证据。

初熙咬着唇瓣,不敢去深想。

她低头理了理心里慌乱的情绪:谢谢你。

于鸿霄面上是无所谓的意思,淡淡的语气:不用跟我客气。

于鸿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给她:新号码,可以用这个手机联系我。

初熙考虑了一下,从韩陌言三天两头翻她电话,偶尔还会没收她手机的恶劣行径来看,她确实需要备一个新的手机。

她接过,放进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