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小雅？你睡了吗，爸能进来吗？爸听说林敬昊同意接度假村的单，没半分高兴，倒是满脸担忧地来敲她房门了。
小雅正在敷面膜，昨晚被左骏拉了去吃宵夜，待她听懂了，又催她打电话叫林敬昊过来，又和林敬昊讲到了大半夜，害得她今早起来只能赶紧敷面膜补救，不然晚上去值大夜班这双熊猫眼还不把人吓死。
你这孩子，吓死人啊！爸敲了几下门没应答，自己打开门进来，一见她敷着面膜在床上挺尸，吓了一跳。
什么事？小雅闭着眼问。
爸担忧的声音：敬昊不是一直不答应吗，怎么突然就同意了？因为他的诚心感动了资方。
小雅专业地说。
说点我听得懂的。
爸咕囔。
他不是不忍心让他师傅和学长失业嘛，做的便当材料新鲜，味道好，连便当盒都考虑到客户的健康，哎呀，反正林敬昊这个人很有原则，很讲良心，结果度假村的左二少看中他的人品，他出钱，让敬昊哥出技术和管理，俩人合伙干，准备做预制菜和便当外卖。
度假村，包括整个榕景集团所有酒店的工作餐和会议餐都由他们来做，他们还要注册品牌，将预制菜做到全国连锁……不是，那他师傅和学长怎么办？爸急不可耐打断她。
他师傅和学长当然还在度假村干啊，没人会下岗了，说不定人手不够，还要扩招呢。
现在左二少说要把榕景集团所有酒店厨房都变成加工厂，以点辐射。
度假村食堂要变成中央厨房，哎呀，反正就是把所有的人力和物力资源盘活，布局预制菜和新快餐市场。
总之一句话，对酒店来说，对敬昊哥来说，对敬昊哥的师傅和学长来说，都是好事。
小雅一边按摩脸，一边解释。
老爸发自肺腑感叹：不错啊。
年轻人脑子就是活络啊。
小雅把面膜撕了，高兴地坐起来：爸，你也觉得这生意做得起来吧？爸点头：是啊，我也想上某团，只是他们的抽成太高了，要23%呢，一上某团，我就得提价，感觉有点对不起老顾客。
前边有个小伙子老加班，没空过来吃，他帮我建了个微信群，把他的朋友同事都拉进来，让我发布当天炒菜，他们就自己点菜，发微信红包，我这边只加1块钱的打包费，就让你妈送过去，或者他们派个人过来拿。
现在一个传一个，好多人又拉自己的朋友同事进来，一开始才十多个人，才过了三个星期，现在就两百多人了，你妈和我都忙不过来了，现在这个大姐只会洗碗择菜，路不熟，不会送餐，我和你妈商量着想再请两个炒菜师傅、一个小工，然后让‘小跑腿’的骑手给我们送菜。
小雅眼睛都亮了，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哇，老爸，你好牛啊，咱家的生意是不是要做大啦？老爸喜滋滋：是啊，多亏了那个小李，之前你敬昊哥就劝我上某团了，我不好意思提价，就没上。
没想到还有这种办法。
妈就没说什么？小雅撕掉面膜兴奋问。
你妈那个财迷，天天只会捧着手机乐了，她单单看微信群里的消息，记录，收钱，做账都忙不过来，这回倒真有点老板娘的派头了。
老爸笑眯眯摇头，哎呀，我就是老古板，早两年这样干，半山别墅开盘时，咱家也可以买一套了。
小雅笑眯了眼：这么牛啊？老爸也笑眯了眼：要不是敬昊动作快，都租了铺子了，我都想让他帮着我家干呢，我也是没想到这个手机太神奇了，一下子，十多个人会变成两百多个人。
一下子搞得我们都忙不过来了，以前都是附近的老邻居和租房子的年轻人来吃，没想到现在这个盒饭越送越远了，你妈嘴都要笑裂了。
小雅的嘴也要笑裂了，但想了想，正色道：老爸，生意做得再大，品质要保证，可不能马虎了，你只要永远像现在一样摸着良心做菜，订餐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我知道知道。
爸笑眯了眼，敬昊也是有良心，人品好，所以运气好，我看他这样子，不得了啊。
嗯，这就叫厚德载物，老爸。
小雅笑弯了眼睛，改天你请孙爷爷帮我们家写幅字，就写‘厚德载物’，挂在店里。
时刻提醒自己，也算是企业文化啦。
老爸笑着连连点头：好好好，我家囡囡不得了，多读书就是不一样。
因为晚上要值夜班，小雅下午四点就去楼下吃了碗酸辣饺便上楼蒙头大睡，她晚上十点接班，要上到早上8点才能下班，对刚开始上夜班的她们而言，体力、耐力都是一个挑战。
幸好这种大夜班是两个人一起值守，她的搭档是王子源，他俩约好，她值上半夜，他值下半夜，可以到总台后的值班室换着眯一会儿觉。
晚上9点，老爸不放心她打车，亲自开车送她去上班，林敬昊还没回来，应该是在忙铺子转让的事。
想想又可以和林敬昊一起在度假村上班，小雅真是说不出的开心。
今晚这个夜班很顺利，快11点了，没接到投诉电话，没有客人要求换房，或者加枕头，加被子，或者要求帮买什么什么千奇百怪东西的电话。
更没喝醉酒的客人来办理入住手续，总之午夜将近，众生皆睡，几乎就遇不上作妖的了。
正喜滋滋暗爽，叮一声轻响，电梯门开了，竟走出来一个穿睡衣的客人。
小雅心中警铃大作，一边酝酿笑意，一边大脑飞快思索，不外乎是投诉或要求，别怕别怕，看他不像是要骂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小雅待客人走到前台，赶紧鞠了一躬，微笑问。
我要结账。
睡衣客人说。
小雅一愣，赶紧微笑问：请问您的房号？睡衣客报了房号，小雅进入前台系统查看客人的明细账单，客人一言不发，没有要骂人和退房的样子，小雅暗自松了一口气，快速给客人办理了结账手续。
客人办完手续刚要走，小雅微笑着问：先生，请问您们明天早上是不是要赶飞机？客人微微一怔，点头：是啊。
小雅甜笑：能否告诉我您的航班信息，或者是具体的离店时间？客人仍是微微一怔后点头：明天早上5：30，网约车会来接我们去机场。
今晚提前把账务结清，明天就可以直接退房，是吧？小雅微笑：请问你们是一家人来旅行吗？我看您订的两间房，身份证登记的是您和您太太，还有父母，是否带了孩子呢？客人不明所以点点头：带了，带了一个孩子。
小雅微笑解释：先生，我刚才查看信息时发现，您订的是两间豪华标间，您的房费是含早餐的。
因为时间太早，度假村餐厅还没上班，能否让我另外为您准备一份替代早餐？客人有点意外，怔了怔说：现在餐厅也下班了，不用麻烦了。
小雅微笑：没关系，能否请您稍等，半个小时内我们会把替代早餐送到您房间去。
如果影响您休息，也可以明天早上退房时到总台这里领，我会交待我的同事拿给您。
好吧，那麻烦你送到我房间吧。
谢谢。
目送睡衣客人离开，小雅赶紧去拍门叫王子源，他刚去睡，现在应该还没睡着吧。
王子源果然还没睡，小雅交待他替自己值一会儿班，她去去就回。
她拿着手机急匆匆赶去度假村便利店，一排排货架搜索，老人、小孩、中年人，每个人的口味应该会喜欢什么？一边想，一边对比。
这时手机铃响了，是林敬昊，小雅接起。
在哪儿呢？声音听着很愉悦。
我在便利店。
巷子口那家吗？我来接你。
在度假村，我今晚值夜班。
肚子饿了？含笑的声音。
不是，在帮客人买东西。
什么客人？男客人还是女客人？要你买什么，是不是要你送到房间去？一下子隐含怒意的声音。
小雅满脸黑线，这家伙反应过激了，知道他担心，赶紧解释：是我主动提出来给他们买早餐的，人家一家老小明早5点半赶飞机去，房费里含早餐呢，不能欺负客人不计较，还是要尽一点心意才行。
电话那端声音放松下来：别买了，我送几盒便当过来，他们房间里有微波炉吗？有。
小雅略一思索答。
是的，度假村豪华标间及以上都配有冰箱和微波炉。
等我二十分钟。
哦，对了，要几盒？5盒是吗？太麻烦了。
不用了。
我今晚研究菜品，刚好做了一些样品，刚做好的，挺新鲜的。
稍等。
说完电话就挂了。
小雅只好随便买了五盒早餐饼干和牛奶，结了账到酒店大堂等。
从市区到度假村开车的话一般十多分钟，晚上车少，二十分钟足够了。
小雅安下心来，即使林敬昊堵车了，时间快到时，她也可以送这袋饼干牛奶给客人去。
拎着袋子，她慢慢走回去，月明星稀，一盏盏淡黄的路灯立在路两边，柔和的光晕，让人生出微微的眩晕，一切都被这柔光镀上了一层金辉，华丽又梦幻。
来到灯火辉煌的大堂，王子源一见小雅就说：小雅，你先等一下。
小雅呆了呆，林敬昊打电话给他了？左骏刚才来找你，听见你去给客人买早餐，他说他去买，叫你等他一下下，他马上过来。
小雅怔了怔，低头看手机，果然，左骏打了她电话，恰好她和林敬昊打电话那会儿。
小雅赶紧打电话：左二少，不要买啦，我已经买好了。
我来了，马上到。
喜滋滋的声音。
果然，一会儿，两手拎了大包小包的身影冲进了大堂。
小雅的眉头皱了起来：你买这么多干嘛？听我的，礼多人不怪。
我要让我们热情的服务震撼客人，让他们一辈子都忘不掉！左骏笑眯眯，一脸得意。
是够震撼的，小雅翻看，单薯片就有八九筒满满一大袋。
你要让客人拿薯片洗澡吗，哪个人会拿薯片当早点，人家多少妈妈不让小孩吃薯片你不知道吗？小雅一脸嫌弃。
哇，我小时候最渴望的就是可以光明正大地吃完一筒薯片。
还有，这个，这个。
一边说，一边扒拉，客人不要我吃，还有送你。
小雅一脸嫌弃：垃圾食品，我不要。
你不要我要。
左骏说着又开始在袋子里扒拉。
小雅！小雅回头，林敬昊已经提着两个袋子大步进来。
这么快？小雅惊喜迎上去。
我给你和你同学也带了一份。
林敬昊说着拎了一袋递给王子源。
王子源客气推让。
林敬昊说：小雅要吃。
王子源只好接了。
那我呢？左骏有点不满，我可是资方，你应该重点讨好我。
林敬昊侧首看了他一眼：明天测试新菜品，你过来。
我才不当小白鼠呢。
左骏悻悻说。
过了二十三分钟了，快，跟我送给客人去。
小雅拉林敬昊。
林敬昊跟小雅快步走向电梯。
哎，等等我！左骏赶紧拎起大包小包追上来。
不用了。
小雅说。
不行！左骏追上来，挤进电梯。
会吓到客人的，太多了。
小雅皱眉。
林敬昊你别送了，送我的就行。
左骏扬眉。
林敬昊瞥了眼左骏两手花花绿绿的袋子：你早餐吃这个？左骏敛了笑，有点生气的样子：我高兴送。
小雅小声制止：真会吓到客人的，太多了。
他们只会惊喜，等着瞧吧。
左骏朝小雅挤挤眼。
叮咚叮咚……小雅摁门铃。
还是刚才那个睡衣客人来开门，一见门口顶天立地站着两个男的，吓了一跳。
小雅赶紧解释：先生您好，我们都是酒店工作人员，给您送明天的早餐来了。
这位是餐饮部同事，这位是……小雅不知道左骏的职位，一时语塞。
左二少大大咧咧道：这家酒店的董事长是我老爸，我代表酒店给你们送上明日早餐，为酒店不能提供早餐向你们表示歉意。
说着就自顾自推开门走进去。
睡衣客人愣愣侧身让开，让左二少大包小包提了进去。
小雅看见身穿浴袍正在吹头发的女客人关了吹风机，目瞪口呆看着左骏双手一放，行李台便被装满零食的袋子淹没了。
男客人也惊得嘴张成了个O字。
林敬昊赶紧将手中的纸袋双手递上：先生您好，这是酒店为您全家准备的便当，还未全熟，食用前需要在微波炉里加热7分钟，那样口感最好。
现在您可以将便当摆放在冰箱的保鲜层。
祝您及家人用餐愉快。
睡衣客人愣了愣，一脸感动，双手接过：谢谢。
左骏大摇大摆走进去，发现小雅和林敬昊没跟进来，这才惊觉自己行为不当，再看看女客人吓傻的表情，镇定自若地放下东西，转身退了出来，笑眯眯和客人再见：先生，祝您及家人用餐愉快，欢迎下次光临。
说得乱七八糟，却挺头头是道。
睡衣客人受宠若惊地和左骏点头致意：好好，谢谢，谢谢。
不客气。
左骏大摇大摆走了。
小雅忐忑，还好没惹怒客人，有些客人非常注重隐私，别说走进房间，就是敲门也是一种冒犯。
小雅和林敬昊向客人道晚安，转身走向电梯。
左骏那家伙紧贴墙角站着，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
一见小雅就生气：不能进客人房间吗，你怎么不提醒我？小雅失笑：你家开酒店的，连这点基本常识都不懂？左骏气馁：啊，刚才好丢脸，吓死我了。
小雅好笑：我看你天天一副天不怕地下怕天下老子最大的拽样儿，你也会被吓到？左骏生气：那个女客人还好穿了浴袍，没穿什么吊带蕾丝，不然就尴尬了。
小雅笑到不行。
我决定了，我要好好学习，噢，对了，你要去哪所学校读大专？我听你同学说了，你们都过线了。
左骏难得一脸正色说。
小雅正要答话，却见林敬昊一言不发，下颌线紧绷，一股森冷疏离的气息，仿佛一层玻璃罩一样重新笼罩了他。
不知道。
小雅摇头答。
啥？你考上哪所学校都不知道？左骏一副惊掉下巴的错愕。
叮。
电梯门开，林敬昊率先走了出去。
小雅追了出去：林敬昊！林敬昊驻步，回头看着她，淡然一笑：别忘了吃便当，是你爱吃的紫菜包饭。
我走了。
说完转身走了。
他个子很高，腿很长，转眼便走出了大堂。
瘦高的身影一晃，消失在夜色中。
小雅怔怔看着他离去，胸口一阵憋闷。
他不高兴了？因为她和左骏说说笑笑，他不高兴了。
刚才应该注意的，她一开始也小心注意了，可左骏太搞笑了，她一笑就忘了。
小雅？左骏的声音响在她身后。
小雅回头。
左骏脸上的笑消失了，一脸深思地看着她。
什么？左骏沉思地看着她：如果可以出国留学，你想不想去？留学？小雅懵了。
左骏微笑：如果酒店有特派留学名额，你要不要去？你要去？小雅似乎有点明白过来，心中一片纷乱。
左骏直视着她：人的一生能碰到的机会不多，但抓住一个就足够了。
他难得一本正经，反倒叫她觉得陌生。
刚才欢乐的气氛飘走了，空气似乎沉重起来。
小雅朝他摆摆手：我要去值班了。
左骏点点头，也朝她摆摆手。
他脸上没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笑和满不在乎的神情，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陌生，小雅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四目相对，左骏深深望着她，大堂上空巨大的水晶吊灯流光溢彩，他眼里光影交错，仿佛有小小的火苗在跳动。
小雅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垂下眼帘，赶紧向总台走去。
王子源一言不发看着她。
小雅觉得胸口一阵憋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