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知了都热得不叫了,空气仿佛凝固,沙滩上不见人影,只见花花绿绿的救生圈漂在水上,里面的人起起伏伏。
烧烤屋生意冷清了许多,但较旁边几家还算好,三三两两,总有人来光顾。
林敬昊鼻尖、额头渗出细细的汗珠,白皙的皮肤已晒红了,他抿着唇正在烧虾串,白T恤外系着咖啡色的围裙,腰线流畅,让马小雅想起韩剧《咖啡王子一号店》里帅气的小哥哥们。
感觉到马小雅的目光,林敬昊抬头,与她的目光撞在了一处,深黑的眸子仿佛深潭,令人一凛,但林敬昊却难得地扬起一个微笑。
小雅也朝他微微一笑。
林敬昊烤完手中那两串鱼虾交给顾客,扭头和胖老板说了几句就朝她走过来,笑还缀在他的唇边:想吃什么?我去烤。
小雅摇摇头,将手中的表格递给他:我姨妈在三中做教导主任,她说有需要的话可以填个表,申请助学金。
她说得尽量轻描淡写,没让他知道,这是她特意向姨妈说了他的情况,帮他要来的。
她知道他过了普高线,三中是Y市最好的普高,他应该会报三中吧。
林敬昊抿唇,阳光照在他脸上,他的眼睛清亮透澈,仿佛波光粼粼:你报哪所学校?马小雅涩然一笑:我哪儿比得过你们呀,我只能报职高。
职高也很好。
嗯,是啊。
小雅微笑,我姨妈说通过简单的对口专业考试就可以上大专了。
林敬昊仿佛有点惊喜:很好啊。
嗯,是很好,不过我还是很羡慕你们可以上高中。
小雅真诚地说。
我?不一定。
林敬昊脸色冷下去一分,我爸妈离婚后重新组建了家庭,都刚买了房,生了二胎,我的学费和生活费得自己挣。
什么?小雅吃惊。
离婚时他们把房子留给我了,现在都叫我把房子租出去自己赚学费。
林敬昊淡然说。
啊?小雅怔了怔,点头,这倒也是个办法。
林敬昊眼睛似深潭,幽黑深亮:我爷爷的东西没地方放,我不想搬开,保持着房子的原样,至少还可以感觉……家还在。
小雅的喉咙里仿佛哽了块东西,她说不出安慰他的话,怔怔望着他。
下午的太阳不甘地在落山前撒播手中最后的毒针,林敬昊看她眯起眼,挪步挡在她身前,身高悬殊,压迫感从上至下,立即为她遮出一片阴凉。
她莫名心慌,朝他掩饰一笑,他也望着她笑:走,我去榨杯柠檬汁给你喝。
不用了。
打工这里包吃,想吃多少都可以,不过得自己动手,没事儿。
林敬昊说着轻扶一下她的后背,带她往烧烤屋走。
小雅感觉后背他轻触的那个点,仿佛被火烫了一下,灼热的感觉蔓延开来,她的脸不觉热了:我先回去了,我爸妈还等我吃饭呢。
你去忙吧。
快步走了几步,又觉得不妥,回头对林敬昊摆摆手:你有空的话打电话给我,我带你去我家小吃店吃饭,我爸做菜很好吃。
林敬昊眼底浮起一点暖意:好的,谢谢你给我这个。
说完将手里的表格朝她挥挥,然后折好放进裤兜里。
走了很远,小雅依然可以感觉到后背两道灼热的目光,她不觉挺直背,走得更快了,心慌又有点莫名的高兴。
穆桐将她当空气,至少,在别人眼里,她不是空气。
回城的公交车等了半小时才到,她掏出耳机戴上,钢琴声响起,慵懒惬意的女声响起:……这世界有那么多人,多幸运,我有个我们。
这悠长命运中的晨昏,常让我,望远方出神,灰树叶飘转在池塘,看飞机轰的一声去远乡,光阴的长廊,脚步声叫嚷,灯一亮,无人的空荡。
晚风中闪过,几帧从前啊,飞驰中旋转,已不见了吗?……风扬起小雅额前的碎发,车窗外是飞驰而过的蓝色湖泊和紫色薰衣草花海。
初中三年,回忆如电影画面,在脑海里一帧帧闪过,风微凉,她的眼眶却渐渐温热。
银白的阳光在湖面跳跃,如鱼跃,如碎镜,反射着灿亮的光,这细碎的光影中,她仿佛看见了坐在她前排的穆桐,黑亮的发、笔直的背、纯白的衬衫或T恤,散发着干净清爽的洗衣液香气,夹杂着阳光的温暖味道,一如他舒展的眉、晶亮的眼、含笑的唇……光影细碎,本来清晰的身影和五官,渐渐洇开,模糊,一如他正渐渐走出她的生命,而她,与他渐行渐远,只能远远遥望……他知道他和她自此分属两个世界,不再多看她一眼,和她说一句话。
心仿佛有油溅上去,火辣辣地疼。
很多同学也将与她自此陌路,包括林敬昊。
但他却让她感到温暖。
正如歌中所唱,多幸运,我有个我们。
是的,至少现在,还有青春岁月里明月般清朗的少年还愿为她停留,驻足,让她不至于那么孤独,感觉那么不堪。
他是她的小确幸。
至少现在是。
他让她感到温暖,她也想让他感到温暖。
她其实更想给穆桐温暖,可是,她没机会了,够不上了。
温热的泪水滚落脸颊,小雅闭上眼,倚在车窗上,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