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十分。
云蓁第一次上班迟到。
昨晚三叔离开后，再也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过。
她不明白，自己都做出妥协，三叔为什么突然收手。
他不就是想要自己的身体吗？要是以前，两人已经做到了那种程度，他根本不会放过自己。
别说自己都不知廉耻地迎合他，就算是不愿意，也会被折腾一晚上。
脑子有些乱。
云蓁不想再想，眼下要以音乐节金奖为重。
她人出现在演艺大厅演职人员的入口处时，赵晓艺正一脸担忧地站在那。
今天是《冬》的第一次彩排，全体成员就位。
见到云蓁出现，赵晓艺想问她琴找得怎么样。
话还没出口，舞台上已经等了十分钟的众人开始发出一些不耐烦的杂音。
声音不大，但在木质回声壁的反射下，让拥有绝对乐感的云蓁听得非常清晰。
你说，首席这个点还没来，是不是找不到合适的琴？呵。
你真以为找到一把能和自己合拍的琴，是逛菜市场，捡捡就有的？顶级的制琴师一年就只能手工打磨出一把小提琴，全球演奏家那么多，排队都得排好几年。
那我们这次古典音乐节的演出是不是就这么完了？都怪那个小助理，毛手毛脚的，倒杯水的事都做不好。
嘘。
小声点。
那小助理可是首席的闺蜜。
护得很。
面对这些无端猜忌与质疑，赵晓艺咬紧嘴唇，低着头抱歉道：对不起蓁蓁。
都是我的错。
要是音乐节……。
不会的。
云蓁淡淡笑开，语气坚定，有我在，不会让乐团在音乐节上遭人病诟的。
她深吸一口气，捏紧手里的Guarneri，步伐缓慢而坚毅，进入众人的视线。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手里的小提琴盒上——象牙白碳纤维的法国手工琴盒。
大家好奇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样的一把琴。
舞台下，陪同彩排的冯亮见到云蓁出现，快步迎向她，请示道：云首席，彩排是否马上开始？是否请陈指挥过来？云蓁落落大方地点头，温淡道：马上可以开始。
陈悦廷是指挥里的大咖，彩排没开始一定不会出现在现场。
音乐家嘛，恃才傲物点也很正常。
在等冯团长去请人的间隙，云蓁提着琴盒来到舞台上的首席位。
二提首席小川美佳坐在她一旁的折叠椅上，高跟鞋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踏着木质地板，发出恼人的噔噔声。
冷冷地哼着：找把琴也不至于把大家都这么晾在这，就为了等你，云首席。
说到最后三个字她特地拖长了尾音。
其他人没说话，但云蓁看得出来，经过昨天的事，大家对她的护短还是颇有微词。
云蓁用手拢了拢自己的长发，轻描淡写地说道：来晚了真是抱歉。
想找合适的，的确不容易。
昨晚也就和音乐博物馆的秦馆长这么随口一说，他非要送我把琴，在展览室挑的时候，忘了时间。
她的话没说完时，有些人已经发出感慨声。
连城音乐博物馆馆长送琴还随便挑，开什么玩笑。
这真和进菜市场捡菜一样，能拿到的，绝对是好的。
这些众人更加期待，首席手里的这把琴。
谁还在乎，她有没有迟到，护不护短。
能让博物馆的馆长说出这样的话，云首席所背靠的势力绝对雄厚。
以后对她要更加客气些，不然极有可能永远消失在东国音乐圈里。
被云蓁突如其来的茶言茶语噎住的美佳，瞪大了眼。
可嘴上不甘示弱，嗤声道：这博物馆有这么了不起吗？小川美佳是霓虹国人，常年又待在欧洲，并不知道东国尤其连城古典乐的实力。
她组里的二提黄怡，好意提醒她：听说在古董小提琴拍卖会上拍出天价1700万刀的斯特拉迪瓦小提琴，就收藏在连城音乐博物馆内。
美佳不自觉地张大嘴，但凡懂点小提琴的人都听过这把名琴。
眼珠子钉在她的琴盒上，她该不是拿的这把吧？看出美佳的想法，云蓁轻轻懒懒地说道：也没那么贵重，不过就是随意挑了把400万刀的Guarneri。
说时抬起琴盒，直接架到美佳腿上，引得她惊跳了一下。
云蓁清冷的眸子瞥了一眼惊慌失措的她，不疾不徐地说道：捧好了，这把琴要给砸了。
你可是赔不起的。
你……。
美佳的脸被她窘得一阵红一阵白，但知道Guarneri的价值，便不敢轻易乱动，只能听她的话护着琴盒。
云蓁敛目浅笑，小心打开琴盒，众人立即围了上来。
这把1729年的老琴，在几百年历史的岁月中依旧如此的熠熠生辉，让在场的人无不艳羡。
就在云蓁拿出琴要起身的时，吃瘪的美佳从她微开的领口，看见些有色彩的东西。
重重啧了一声，挑衅地说道：云首席昨晚真是辛苦了。
又是挑琴又是‘调情’，怪不得今天第一天彩排就迟到。
呵。
云蓁捏着琴头的手不自觉地收紧，脸上没让人看出丝毫表情的变化。
人缓缓站直，居高临下地睇着她。
这次她没猜错，她是差点用身体换了这把琴。
可金主是三叔，吃不吃亏的，还不一定是她。
在连城，大概有半城的女人想被他白嫖，或是倒贴他。
被云蓁高高在上的姿态盯着的美佳，极不舒服，不安地动了动身体，叫嚣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云蓁扯了扯唇，轻笑一声：美佳，我‘调情’辛不辛苦，不劳你操心。
你该关心的是，你最近这几次的合奏。
表现得差强人意。
尤其是在间奏由于你整个声部偏高，导致压住了大提琴音色的展现。
你胡说。
都不顾忌腿上的琴盒，美佳急得跳了起来。
她最容不得别人质疑她的专业水准，从小到大，她是被人捧着的小提琴天才少女。
也就遇见她云蓁后，才处处受挫。
她恨死她了。
云首席她说的没错。
美佳，你要多注意了。
陈悦廷的声音在舞台下响起。
在演奏上，他从不偏帮谁，就事论事，这也是音乐家清高的一部分。
云蓁手持着琴，转身与他客气道：陈指挥，我来晚了，真是抱歉。
陈悦廷点头，跨步上了舞台，沉声说道：下次注意。
我们可以开始了吗，云首席？没听见大脾气的陈指挥教训人，众人当下心里明白，他们年轻的云首席应该马上能获得他的认可。
只要这次音乐节上陆霖获得金奖，她的首席位置就算是坐实了。
美佳咬着唇，看着云蓁站在首席位一副风光霁月的模样，落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紧。
你给我等着。
音乐节金奖，别想。
第64章 全球第一乐团首席，也是你的人？插曲过后，众人归位。
云蓁先与陈悦廷确定了大概的基调，而后用Guarneri给大家一个标准音高，让众人与她一致。
在弦乐团中，首席是永远的中心，一切都是为了衬托她而存在。
再出色的人，华丽的炫技，在没有成为首席前，只能是牡丹花下的绿叶，绝不可以冒头。
这就是音乐界的二八定律，甚至是一九，只有极小部分能成为站在巅峰的人。
第一遍合奏，整体上完成度很高。
陈悦廷几乎没有微词，但云蓁心里清楚以这样的水准，就算是有名琴加持，也根本不可能超越有吴迪的余音。
尤其有一句乐句，她无论如何都无法达到她想要的效果。
大家陪着她重复了三遍，依旧是找不到感觉。
这样的举动让陈悦廷觉得她有点吹毛求疵。
僵持不下时，嗓音清冽干净泛着淡淡笑意的男声，从观众席的高处响起。
你可以再高半度试试。
声音不高不低，在环绕木质扩音墙的帮助下，让众人听得格外的清晰。
看清来人，乐团成员纷纷起立，踮起脚伸长脖子。
就为能一睹并驾三大小提琴家的鬼才——苏明礼。
没等背着观众席的云蓁转过身来，她一旁的美佳扔下琴，朝着苏明礼跑过去。
他们有几次合作的经历，算是相识的人。
美佳挨近他的身边，眼眉带着俏笑：明礼，听说你昨天到的东国，今天怎么就到陆霖来了？苏明礼笑得疏离，目光一直紧紧盯着舞台上伫立着的亭亭身影，随口道：来找人的。
美佳挑眉，心思一转，在陆霖他除了认识自己还认识谁？见苏明礼径自朝自己走来，云蓁的腿肚子有些发软，想避开又没有理由。
此时三叔阴冷的话就是鬼魅般在她耳畔叫嚣——嫖娼还是吸毒，你选一个。
恍神间，穿着白色毛衣米色休闲西服少年感十足的苏明礼，笑眼盈盈地站在她面前。
淡淡笑开：蓁蓁，提高半度会好一点。
云蓁从来不觉得苏明礼叫她小名有什么问题。
可现在众人齐刷刷地看着他们，视线在两人间来回飘移，几乎是认定了他们之间有什么暧昧关系。
她舔了舔唇，说话有些卡壳：谢、谢谢。
这种情况，应该先散了大家，再和他说话。
但三叔警告过，不能和苏明礼私下单独见面。
也不是他们真有什么，她只是害怕被自己当成幌子的苏明礼，受到三叔的迫害。
便想快些打发他走，淡淡问道：苏先生，你怎么来了？突然变得客气的云蓁，让苏明礼有些疑惑。
不过既然她问起，皱着眉头回道：昨天你给我打电话，我当时在飞机上，没能接到。
下了飞机就给你回电，你一直却没接。
所以过来看看你有什么事没？感觉到众人看八卦的目光，云蓁恨不得抽自己的嘴。
她都问的什么问题。
简直就是给自己挖坑。
一旁美佳的脸又黑又沉，咬牙问道：明礼，你们认识？我们是校友。
云蓁抢着回答。
听她这么陌生地介绍自己，苏明礼狭长的眼眸一暗，有股说不清的失落藏在其中，轻轻哦了一声。
闭了闭眼，又扫了圈围观的人，挨近她，淡声道：蓁蓁，我有些话要和你单独谈。
单独谈。
她也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说着两人的私事。
好像自己是有多炫耀与全球第一乐团首席的亲密关系。
可是……云蓁退了半步，手拨弄了一下额前的碎发，维持着疏离的淡笑，清冷道：有什么话不可以在这里说？我还有彩排要继续。
苏明礼抿了抿唇，点头赞同，慢条斯理地说道：哦。
你在欧洲退房时，留了些私人物品在我这，我给……。
话没说完，人就被云蓁拽走。
从背后看着她微微发红的耳根，苏明礼露出一个奸计得逞的笑容。
两人一同进了云蓁的办公室。
而跟在他们身后的冯亮赶紧拨通陆总的电话。
老冯，怎么了？冯亮的电话，陆卓景永远会第一时间接起。
陆总，苏明礼来了。
冯亮就讲了一句，那头电话瞬间被挂断，只留下嘟嘟声在他的耳边。
……办公室内，云蓁放下手中的小提琴，转身想劝他快些离开。
一回头，苏明礼近在咫尺，云蓁不安地向后退了一步，指着沙发，扯了个笑：明礼，沙发上坐。
他当然不会去坐，飞越了大半个地球，他就是来问她一句话的。
开门见山道：蓁蓁，你怎么会在陆霖？你到底和陆卓景离婚没？陆霖弦乐团不仅在东国，在国际上也是颇有名气。
他知道是陆氏集团产业，属于陆卓景的，所以有了不好的预感。
云蓁在这，肯定是与那个男人还有瓜葛。
云蓁眼睫轻颤，解释道：三叔他暂时不同意离婚。
不过我们签了份离婚协议，我要是能保住陆霖弦乐团东国第一的位置，一年后他就放了我。
苏明礼突然发问：他真的会吗？他真的会吗？三叔为什么不同意？他有他的白月光铮铮。
至于现在为什么还不放手，自己应该对于商人陆卓景来说还有点利用价值。
可能再多点对自己身体有兴趣的原因。
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三叔就特别要。
若是碰上她生理期，素了一段日子，等她可以的当天，根本不给她求饶的机会。
因为嗓子会喊哑。
眼眸对上苏明礼探究的视线，才意识到自己都想哪去了。
抛去脑子里这些有的没的的黄色废料，她恢复禁欲修女般冷清的声音：会不会，都得离。
苏明礼定定看着她，像是要把她看透。
她虽说着要离婚的话，可眸子里隐着淡淡的不舍。
哑声道：只要你想离，我一定帮你。
云蓁眼眸动了一下。
想着自己不该再牵连他。
他对自己的感情，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心里已经被一个人占满，再也装不下其他人。
抬头，温柔的脸上挂着淡笑，拒绝道：明礼，你已经帮过我许多了。
这件事，我自己能处理。
一年不算太久，只要我能让陆霖弦乐团的演奏水准不下降，协议就会生效。
没什么其他的事你先回去吧。
我得抓紧排练，要是音乐节上陆霖拿不到金奖。
怕是要惹人笑话。
苏明礼沉默了几秒，迟疑地问道：刚刚彩排的《冬》是陆霖参加东国古典音乐节的曲目吗？云蓁点头。
他舔了舔唇，斟酌用词道：你刚刚的表现，恐怕离获得金奖还有些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