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越过窗棂跳跃在地板上,点点波光闪烁在姜苒的眼眸中。
沈墨寒的指腹拂过姜苒的脸,指腹下没有一丝触感,他凭借着记忆里让他眷恋至深的感觉才让自己勉强稳住思绪。
苒苒。
男人轻唤了一声。
姜苒赤红着眼看他。
我有病。
沈墨寒很平静的陈述着。
我们沈家一直以来都有一个怪病,男人活不过三十岁,但是在我这,可能要破例了。
我的长辈们都是将近二十九岁才开始丧失触感,但我不是。
我现在对这个世界的感觉,就只剩下心口那一抹热。
就像现在,我明明在抚摸你的脸,我的手指一点感觉都没有,我只能靠着记忆里的感觉来猜测现在的感觉。
姜苒的瞳仁猛地一缩,她能猜测到沈墨寒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但是没想到已经这么严重了。
比沈家的长辈足足提前了三年。
沈墨寒今年才二十六岁,却已经开始丧失自己的触感,然后会是视觉、听觉……慢慢的,他就会变成一摊血水,消失。
怎么会……这样……姜苒几乎没办法完整的说出一句话,断断续续的,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眼前的人,她整整陪伴了十三年,明白自己的心意那一年,她才十六岁。
从十六岁她就爱他,并且年仅十六岁,她就已经把自己的心锁了起来。
除了沈墨寒,谁也进不来。
这是姜苒对沈墨寒的忠诚。
心脏一开始只是一个小小的孔,随着沈墨寒的话,那个孔被人硬生生拉扯出一个巨大的洞。
冷风穿过,洞里鲜血淋漓。
疼得姜苒不由自主的弓起身子,捂着心脏,倒在男人身上。
可她一滴眼泪都没有,只是浑身疼得战栗着。
沈墨寒眉头紧皱,姜苒忽然趴倒在他身上,他看不见姜苒的表情,但却能感受到她浑身都在抖动。
苒苒,你怎么了?他扶起姜苒的肩膀,看到人的那一刻,他愣住了。
姜苒死死的咬着下唇,眸光涣散,手指抓紧了衣服,骨节泛白,浑身开始痉挛。
苒苒!苒苒!姜苒恍惚的听到男人的声音,但却没办法回应他。
她好痛……从心脏开始蔓延到全身,冰凉的寒意透过温热的血肉刺进骨头里,专挑最脆弱的地方扎。
一点一滴的反复研磨着。
那是来自灵魂的钝痛。
意识迷糊的那一刻,她好像感觉到脸上划过一滴滚烫的水滴。
……是梦。
光怪陆离。
她梦到了八岁之前被捆着日夜遭受殴打的画面。
那些长得像一堵墙的男人手里拿着特制的鞭子,鞭子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刺,刺上面涂满了辣椒水、盐。
一切能让她痛苦大喊大叫的东西都让那些人十分感兴趣。
慢慢的,男人放大笑容逐渐成镜子破裂般碎成了千万张玻璃。
那些玻璃重新叠合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姜苒从未见过却觉得万分熟悉的画面。
古堡里尸横遍野,一个约莫六岁的小女孩手里握着一把看不清的软剑,站在尸体中央。
她的脸上被鲜血覆盖,勾唇一笑。
邪魅至极。
姜苒呼吸加重,急促的呼吸着。
她觉得那个小女孩很眼熟,但是这景象让她觉得害怕。
明明她是个观影者,周围的东西却无时无刻的让她觉得熟悉。
苒苒……苒苒。
脑海深处传来声音。
男人似乎很焦急,声音都染上了几抹噪意。
姜苒的眼皮沉重,很想掀开,却怎么都掀不开。
她被迫跟着小女孩的视线,移动着,看着这座古堡怎么变成死尸堆。
医院里。
沈墨寒握着姜苒的手,不停地为她擦着额头上的汗。
病床上的人嘴里不断念叨着,含糊不清,分析不出在说什么。
家医站在旁边为她施针,额头沾上了汗都没能擦掉。
沈墨寒没了以往的淡漠,脸上的担忧挡都挡不住。
家医收了最后一针,女孩脸上痛苦的表情终于才缓解不少。
他脸色凝重,起身:九爷,苒小姐的情况很古怪,身体里的血液都在乱窜,心脏跳动过快,我只能施针让她暂时恢复,我得回去查找一下资料。
沈墨寒听见这话,突然迷茫的看向他。
这样迷茫的表情第一次出现在九爷脸上,家医看得一阵心疼。
这都是什么事啊!这两个人命怎么这么苦呢!什么……意思?男人滑动着酸涩的喉咙,脆弱得不堪一击。
家医一咬牙: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古怪的病,像是中蛊,可是如果中蛊的话,母蛊呢?母蛊和子蛊不可能可以离开这么久的啊?沈墨寒精致的眉头紧蹙,沉默了半晌。
去地下室把虞姐姐带出来,让她来看看。
家医点点头,立马转身离开去办事。
苒小姐的情况紧急,别说紧不紧急,他在这里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姜苒受这么重的伤。
至少姜苒永远都是张扬招摇的,即便有九爷在她会收敛很多,但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露出这么痛苦的表情。
家医走后,沈墨寒亲了亲女孩的手。
躺在病床上的人是他的珍宝。
可是……她却这样痛苦的躺在床上,他一点忙都帮不上。
如果可以,他想替她受苦,受这一切的苦难。
但是事实却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苒苒。
他一声又一声的唤着姜苒的名字,一如姜苒离开的那几年一样,没有人回应他。
姜苒不会笑得灿烂的回答他说:诶!在呢在呢!九爷,我在呢!不会噔噔噔的跑到他身边,像一只需要宠爱的小猫咪一样蹭着他。
回应他的只有永久的沉默和黑暗。
姜苒永远都不会知道,她离开的那几年,每每晚上失眠,沈墨寒都会跑进苒池里。
躺在她曾睡过的床上,盖着她盖过的被子。
痛苦的折磨着自己的神经,然后又变态似的睡去。
他像个变态一样无比渴望姜苒的气息,却又因为自己的病情将自己推离姜苒的世界。
姜苒的衣柜里全都是他的衣服。
他知道。
从头到尾都知道。
看见她每次出门,柜子里的衣服都会少一大半时,他很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