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泰民漠然地盯着那张卡，看了很久，然后摸出支烟点上。
花白的头发下，布满沧桑纹路的脸上，表露出了悲哀。
你觉得，我们真是为了钱吗？我女儿，从小到大都乖……是你让她变成了这样！他指着孟响的手微微发抖，你没爹没妈，也想让她六亲不认！说白了，你就是自私，心理扭曲！你浑蛋！孟响面色有点僵，头微微地低下，苦笑了声。
不是她不认你们，是你们不认她。
他突然就明白了向暖的无力。
亲人之间，最难的不是爱与不爱，而是无法沟通。
因为，没有用。
根本没有用处，太无力了。
此刻的他很替向暖憋屈，像突然一块巨石堵在心里。
有些话本不想说，现在却不得不说了。
是，她从小到大都很乖，怕惹你们生气，什么也不敢要。
被人欺负了也不说……可你们有没有想过，她不是这样的孩子？孟响压低了声音，用力道：她最羡慕的人是麦小桃！因为麦小桃可以和她妈妈吵架，可以跳到她爸身上撒娇，可以哭着要几百块钱的球鞋……可以当个不乖的孩子。
听到这番话，向泰民胸口起伏着：你这话什么意思？孟响深吸一口气，平静道：我喜欢小暖，也是因为她乖……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一个人很乖，是要付出很多代价的。
她手腕上有一道很浅很浅的伤口，我问她怎么弄的，她没说……他用力抹了把脸。
后来是麦小桃讲给我听，你们没想让小暖上大学，计划着等她高三毕业，就让她去镇上打工。
再然后，在镇上给她找个婆家……她想的是，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就去死。
于是，她偷偷练习了怎么割腕。
向泰民手一抖，烟灰断掉。
陈兰脸色煞白，嘴唇抖动几下道：你说什么？不可能……当时，我们是和她商量呀！她，她什么都没说……因为她乖呀，孟响嘲讽地笑了笑：她不会反抗你们，所以只能为难自己。
从来都是。
她为什么急着和我领证，因为她怕我突然有天就死了……她从小到大，没敢全心全意地去喜欢过一件东西，因为怕你们不喜欢，她又舍不得……我很荣幸，让她这么全心全意地喜欢……哪怕未来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她也想要的那种喜欢。
所以，我无法拒绝。
向泰民目眦欲裂：所以你跑这耀武扬威来了？觉得我们教育子女失败，得亏你拯救了她？当然不是……孟响极轻地摇了摇头，我只是来恳求你们，别再为难她。
她当惯了乖孩子，当不了坏孩子……她已经失眠一个多月，我怕再这样下去，她的抑郁症会复发……什么症？向泰民挑眉。
向阳抿了下唇，闷闷道：他说的是真的，暖儿高中就得这病了，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孟响点到即止，又朝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是没爹没妈，但不代表我不懂得爱。
请你们相信我，我会做个好丈夫，也会和小暖一起好好孝敬你们。
请你们成全小暖一次，别再让她为难。
……孟响走后很久，向泰民才问向阳：我们对她很差吗？这个她，指的是向暖。
向阳摸了把后脑勺，大着胆子道：爸，您的教育方式是有点儿问题。
太压迫了。
知道我小时候为什么总不着家么？因为我怕您呀！眼睛一瞪，要吃人似的。
陈兰在一旁直接哭出了声：孩子小的时候，你经常对我动手，向阳大大咧咧地就知道跑出去玩，每次都是暖儿守着我。
她经常问我，是不是因为她不乖……是我让她乖一点，争气一点……我们当的什么父母呀，把孩子逼疯了都不知道。
烟雾中，向泰民眯了眯眼，重重叹了口气。
仿佛一下苍老了好几十岁。
……许久没上大夜班，向暖困得都快找不到方向了。
习惯性地掏出手机，孟响半个小时前发信息给她。
说所里有急事，不能来接她吃早餐了。
向暖噘噘嘴，眼尖的小丁便搂了上来。
怎么，你家孟警官不来接你了？这还是头一回呀！看来男人果真如此，婚前婚后两副面孔。
向暖瞥她一眼，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幸灾乐祸呀！小丁嘿嘿笑：那是……你不知道，每天看你俩撒狗粮，我们这些单身狗有多羡慕嫉妒恨！向暖点点头，所以，嫉妒使人扭曲。
那你就满足满足我的扭曲吧，快给我吐槽吐槽婚姻，最好能让我彻底死心……小丁正开着玩笑，见向暖表情微滞，下意识顺着她目光望出去。
只见大门口站着对老夫妻，正冷得跺脚。
认识？向暖勉强笑了笑：我爸妈……她脚步艰难地朝他们走去，每一步都忐忑不安。
不自觉地摸摸手上的戒指，才安心一点。
陈兰这时扭头看见了她，用手碰了碰向泰民。
向泰民也扭头过来，僵硬的脸上，慢慢挤出点笑容来。
向暖稍稍落了半口气。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来看看你上班的地方。
向泰民朝里看了眼，还挺气派。
向暖掐着手指头，不知道怎么接话。
饿了吧，吃早餐去。
陈兰拉了拉她衣袖，怎么穿这么点儿。
向暖说：里面有暖气，不冷。
那出来没暖气呀，一热一冷更容易感冒。
陈兰说着，将她的手握着一起揣进兜里。
听孟响说，这附近好吃的多，你找一家，我们请你吃。
向暖整个人是懵的，心里甚至冒出了点不知所谓的焦灼感。
找了家环境不错的早餐店，陈兰做主点了不少东西。
向泰民吃得很少，偶尔给向暖夹点小菜，见她始终埋头吃东西不讲话，便先开口。
没有父母是不心疼自己孩子的，你哥小时候我还经常揍他，你我反而没揍过吧？嗯。
向暖无话可说。
其实是揍过的，他们打架时，她去拉，被他推倒撞在桌上，昏迷了小半天才醒。
向阳偷了家里五块钱，死活不承认。
他拿竹条打了她一下午……但争论这些，没有意义。
她现在只想知道，他们为什么来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