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芳芝苍白地扯扯唇，那就好。
这不算是工作，向暖没有那么游刃有余。
如曹芳芝之前说的那样，生活是很具体的。
想要将一个陷在泥沼里的人拉出来，你首先得有足够的力气。
否则，拉到一半再松手，人只会摔得更加狼狈绝望。
对了，你怎么会有我私人号码？向暖问。
曹芳芝咬咬因脱水而起皮的嘴唇，我问社区要的……我其实有去听。
说的应该是心理讲座。
但我听着，对我没什么帮助。
向暖道：社区举办的讲座，一般是科普性质，你的问题得对症下药才行。
可我医不起……曹芳芝说。
她闭上眼睛，颤颤地叹了口气：你们不该救我的……向暖想了想，轻轻说道：人是生而自由的，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
如果你提前解开的枷锁，最终会叠加在最亲最爱的人身上，比如小天，小雨……你还想这么做吗？曹芳芝无助地摇头，眼泪无声汹涌。
曹大姐，首先你是一名受害者，你不应该背负负罪感。
向暖又道：《反家暴法》颁布后，我从中学会两个名词，一个叫‘家暴目睹儿童受害者’，另一个叫‘家暴直接受害者’。
你的所有崩溃，痛苦，无能为力，都源于你是一名受害者。
我想告诉你的是，家暴不是家丑，而是犯罪。
暴力就是暴力，以爱为名也不能掩盖其本质。
也就是说，这已经不是离不离婚的问题。
而是纵容犯罪与杜绝犯罪的选择。
良久，曹芳芝睁开水雾弥漫的眼睛，怯弱又小心地问：你能帮帮我吗？能！向暖没有丝毫犹豫：只要你想站起来，我们都会扶你一把。
至于怎么扶，有待商榷。
向暖出来时，杜家安提着保温桶等在门口。
向老师……相比昨天，他恭敬了许多：她怎么样了？向暖不是个情绪容易外露的人，此刻眼神也是异常冰冷。
她道：皮肉之痛会消失，可心理之痛有的却会伴随一个人终身。
杜家安眼眸不安地闪动，嗫嚅着说：我，我也是被逼急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打她了，行吗？你去给公安机关说，给妇联说，给你老婆说，和向老师说不着！孟响刚从医生办公室出来，见到杜家安就火大，将向暖扯在身后护着，目光十分凌厉。
杜家安怕他得很，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我们走。
孟响拉着向暖出了医院大门，这才意识到自己牵的是她的手，而且握得很紧。
向暖看了眼发红的手指，脸上更红。
盛夏花开，千娇百媚，也不过如此。
孟响的心怦怦直跳，食指抠了抠眉梢，唇角抑制不住地弯起来，傻笑了下。
向暖摸着被他牵过的那只手，心跳乱归乱，面上却是一派淡定。
曹女士的事，咱们管不管？管，当然管！孟响很肯定地说：而且现在社区，妇联，公安都已经介入，不可能再轻拿轻放。
向暖眉头微蹙：处理的最大结果，也就是离婚，大不了判杜家安两三年，还是解决不了她的问题。
孟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以后。
像这种案子，有处理结果并不代表结束，而是另一种生活的开始。
一个脱离社会太久的女人，带着一身的伤和两个儿子，该怎么重建生活信心，这是个大问题。
而且，从曹芳芝的情况来看，肯定需要专业的心理治疗介入才行。
两个孩子的心理状况也需要辅导……这个问题，我会抽空组织大家讨论讨论，只要她愿意往前看，我们怎么着也要推她一把。
走吧，带你吃点东西然后回去休息。
孟响说着，自然而然地又来牵她的手。
向暖犹豫一瞬，没挣脱。
他的手掌很宽，干燥而温暖，瞬间就将她心里那些毛毛躁躁给抚平了。
仿佛只要被他这样牵着，再崎岖的路也不会太难走。
医院旁边有个大商场，整个商场四楼全是餐饮。
各种特色菜系琳琅满目。
向暖挑花了眼，每家都想吃。
难得见她露出孩子天性，孟响笑着摸摸她的头，说：以后日子还长着呢，我一家一家陪你吃。
闻言，向暖澄亮的眸微颤，点点头说行呀。
幸福感却像满满溢出的温水，柔软地盈在心里，缓缓溢满全身。
就在这时，突然有个响亮的声音响起：哥！向暖顺着孟响的目光望过去，就见两个年轻的女孩儿蹦蹦跳跳地跑过来。
其中一人亮晶晶的眼睛打量着向暖，满是好奇。
你怎么在这儿？孟响皱起眉，带着几分严肃。
他马上又扭头对向暖说：这是我妹钱乐乐。
姐姐好。
钱乐乐手一指身侧的朋友，我同学。
同学朝他们俏皮地摆摆手指，哥哥姐姐好。
向暖微笑：你们好。
哥……你还没介绍完呢。
钱乐乐眉毛灵动地翘一翘，语气暗藏着现场吃瓜的小兴奋。
孟响一本正经：向暖。
这介绍没对，只有名字，没有关系说明呀。
钱乐乐刚要不满，孟响又严肃起来：你还没说，你来这里做什么，今天不用上课吗？班里组织看爱国电影，我们提前过来吃东西。
钱乐乐下巴朝其中一家烤肉店扬一扬，喏，全是我们班同学。
向暖这时才注意到，好多家店里的顾客都是大学生。
你们吃了没？孟响用眼神询问向暖能不能一起，向暖当然没意见，温和道：不知道哪一家最好吃，要不我们一起吧？钱乐乐摆摆手：我们吃过了，想去下面逛一逛。
前面吧，有家泰式风味馆特别适合小情侣去。
向暖脸一下就红了。
哥，我们走啦！钱乐乐拉着同学就跑。
同学还沉浸在对她哥的容貌惊艳中，忍不住道：你哥真的好帅！比照片上帅多了！钱乐乐：帅又咋地！你没机会了！向暖失笑，更加不知道要选哪一家吃了。
她们说的泰式餐馆刚刚她其实有看到，环境很特别，但那句‘适合小情侣去’，彻底打消了她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