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到底忌惮赵世凡这个西北王世子的势力,憋屈地跟宋亦安说,他得先去跟徐秋崖确认宋亦安的病情,然后,再将病情书写焚烧,请求山神宽宥。
宋亦安欲言又止。
里正匆匆站起来:你既然身体不好便休息吧,莫要胡思乱想!他挤出笑容:你是个有大福气的人,一定要养好身体,日后若是有机会,别忘了帮过你的这些人。
他笑了一会儿,神色自然多了:说来,当初还是你姨夫坚持提议让咱们阴坡村的女孩子们有学可上,能够读书认字,你学业上也别丢了,毕竟是嫁到大户人家,若是真的什么都不会,只靠男人的宠爱过日子,早晚会栽跟头的。
他说的这可算得上是肺腑之言了。
宋亦安连连点头:多谢里正伯伯,您的这些掏心话,怕是也只有关爱女儿的父亲才会说了,我记住了。
里正的脸色登时又好了几分,含蓄道:你能明白就好。
……若是可以,稍微拦着些世子,他的确位高权重,但鬼神之事,哪怕是不相信,也最好保持敬畏之心,免得出岔子。
宋亦安神色一肃:我会的!里正满身沉重的进来,出去的时候,神色却已经轻松了不少。
宋亦安去送他,正厅里季青临见了,便也出来站在宋亦安身边,里正见了他便神色凝重,但总体来说情绪还算轻松:世子,圣女,告辞了。
见两人点头,他这便出门去隔壁找徐秋崖去了。
宋亦安看着里正的背影: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可太危险了。
她摸摸自己的手腕:我们甚至已经中了凶手的招儿,得找兄长讨药吃来驱虫。
季青临低低地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宋亦安瘦弱的手腕上,没有说话。
他自然知道自己今日的挑衅非常冒险,可危险已经降临,他自己常年游走在危险边缘无所谓,却半点儿看不得殿下以身涉险。
宋亦安转头看他,不满:我与你商量事情呢,你嗯一个就完了?季青临露出笑容:是是是,我一定会小心谨慎,不让任何人钻了空子,我还得保护你呢。
宋亦安怔了怔。
这语气……季青临见她发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然后也呆住了。
殿下她……她脸红了!我去找兄长问问药的事儿!宋亦安落荒而逃。
季青临站在原地,半晌才僵硬地收回了手。
他心跳如雷,耳朵里也嗡嗡作响,满眼都是宋亦安脸上耳根的红晕,脑子里竟再容不下旁的东西。
有那么一瞬间,他在看看到殿下逃走的时候,竟然会想一把攥住殿下的手,将殿下按在自己怀里,让殿下哪儿也去不了!咚!咚!咚!心跳声充斥着耳膜,季青临拢在袖袍下的指尖狠狠颤抖,一时灼热一时冰凉。
他知道,他在琢磨一种很危险的东西。
但,哪怕明知道是危险,他的情绪也不可控制。
他深呼吸,许久才终于平复下心情,明知道自己此时应该尽快去找殿下,可他竟然不敢。
叫了亲卫过来,安排他们目不错眼地去守着宋亦安,季青临径直往后院去观察尸体。
他得冷静一下。
与此同时,药庐里,徐秋崖正呆呆坐在火炉前面,宋亦安进来他都没有察觉。
药壶里的药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越发显得整个药庐都安静至极。
孙颖站在门口静静看着徐秋崖,眼眶微微泛红。
见宋亦安过来,她冲宋亦安摇了摇头。
宋亦安低声询问:他一直都是这样吗?孙颖点头:徐大夫自幼家贫,又是孤儿,是王先生和夫人待他如亲子一般,时常照料,他才能安心学医,读书习字。
王先生夫妇去世后,这世上待他最好的人,便是王管家了,如今王管家蒙难,他一定很难受。
宋亦安轻轻拍了拍孙颖的手臂:一切都会好的。
凶手总会付出代价的。
孙颖摇了摇头,眼泪随着他点头一下子落了下来。
她忙擦了擦眼泪,对宋亦安道:你去安慰安慰他吧,如今你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他一定很想跟你说说话。
我,我先走了。
说罢,轻轻推了宋亦安进院,自己背过身擦着泪走了。
宋亦安有些无奈,回头就见徐秋崖听见动静抬头朝自己看来。
徐秋崖手忙脚乱地往外撤柴火:你怎么过来了?药快好了,我准备一会儿就给你和世子端过去。
宋亦安拦住他险些碰到火炭的手:兄长,你去休息一会儿吧。
徐秋崖苦笑道:抱歉,作为兄长,我明明应该更稳重一些,安慰你,让你别怕的。
宋亦安柔声道:这世上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兄长再厉害也总有疲累的时候,只是休息一小会儿没关系的,兄长休息的这会儿,我替兄长稳重一会儿,等你好了再把稳重还给你,好不好?徐秋崖被逗笑了,但这笑意眨眼即逝:好。
他闭了闭眼,只是短短不到一分钟之后,他就睁开了眼睛,温声道:好了,兄长休息好了。
他拿起火钳,一点点将多了的火柴夹出来,然后有条不紊地给宋亦安倒药:趁热喝,别耽搁。
会有些苦,之后可能会吐,但这都是避不开的痛楚,虫卵必须要排干净才行。
这是内服的药,还有外敷的,敷上之后身上会疼会痒,还会起疹子,需要泡药浴,把肌肤上的虫卵也排掉。
怕不怕?宋亦安接过药碗,还没凑到嘴边,就已经觉得嘴巴开始发苦了:……怕还是很怕的,但喝肯定喝完。
她一口闷了,露出龇牙咧嘴的表情。
徐秋崖到底被逗笑了,摸摸她的头顶:好孩子。
世子怎么没有陪着你过来?他往后面张望,就看见了季青临。
季青临到底不放心宋亦安,还是亲自过来了,远远见宋亦安和徐秋崖讲话,一个乖巧坐着喝药,一个低头看她还摸头,看得他不由连番眯眼。
直到徐秋崖看过来,季青临才迅速收敛情绪,快步走到宋亦安身边,先摸了摸宋亦安的头顶,然后拿走宋亦安手里的碗,径自倒了剩下的药进碗里,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