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县的知县名叫林嵩,是二十年前的状元,大三元那种。
他是标准的寒门贵子,三十五岁金榜题名,被圣上钦点状元,来了这临县做知县,如今已经是他在临县的第二十个年头。
林嵩人如其名,很有种渊渟岳峙的挺拔,哪怕如今已经五十五岁,但依旧脊梁挺直,走路生风。
宋亦安嘴里说着怕,却站在大厅里没动,神色淡淡地看着走进来的林嵩等人。
看得出来这位知县大人出来的有点急,官服虽然尽量穿戴整齐,但衣服系带系得匆忙,衣裳上还有些没抻开的褶子。
他在门口顿了顿,显然看到了被暴揍的儿子,但他没有停留,很快进来,左右看看,迅速找准了宋亦安:临县知县林嵩,见过少卿大人。
季大人。
宋亦安露出笑容:林大人消息挺灵通的啊。
林嵩道:下官早就等待大理寺派上官下来查案,让师爷日日在城门口等着。
宋亦安挺欣赏他的坦诚:你这是承认自己无能办不了案了?林嵩面无表情:下官无能,耗费一个多月还是未能擒获凶犯,让犯人连续犯下这样的重罪,实在是该死!他甚至要跪下谢罪了。
宋亦安眯眼看他。
林嵩已经跪下,跪下之后见宋亦安不应声,便索性抬头,转身看师爷:把卷宗送过来。
师爷忙忙上前,跪在林嵩旁边,将厚厚一摞书卷费力捧起。
酒楼门口的街道上传来鬼哭狼嚎:爹!爹啊!爹你儿子快被打死了爹!爹救命啊爹!林嵩不为所动,甚至仿佛聋了。
宋亦安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林大人,那外面是您儿子啊?他实在长了一张能说会道的嘴,他刚说我爹娘没把我生好。
林嵩脸皮狠狠抽了抽:……还请殿下饶他狗命,其他的随便殿下处置。
顿了顿:只要还能生孩子,其他的殿下随意。
宋亦安乐了: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的爹。
林嵩绷着脸:逆子无状,叫殿下见笑了。
宋亦安见他这样,倒是觉得挺没意思,懒洋洋问道:调戏良民是个什么罪?林嵩板着脸:未遂的,打三十板子,蹲牢十天。
宋亦安点头:那就这样吧。
当街扒了裤子打三十大板,然后送到县衙牢房蹲十天。
林大人,没问题吧?林嵩脸皮再次抽了抽,点头:多谢殿下宽宥。
宋亦安登时笑了,请季青临拿了卷宗,笑眯眯对林嵩道:林大人快不要客气,正好到了饭点儿了,没吃饭吧?走走走,咱们上楼,一起吃饭,顺便聊聊案子的事。
林嵩本就是为了案子的事情来的,自然不会拒绝。
一行人上了楼,到了临街的包间。
宋亦安推开窗户往下看,刚看了个开头,就见眼前多了一盘子糕点。
季青临道:听店小二说,他们这里的迎客糕点是一绝,此芙蓉糕只送不卖,每个包间也就只供应一盘。
宋亦安眼神一亮,登时顾不上看楼下的热闹了,接过盘子给季青临塞了一块,又叫了清桃和甜杏来拿,便窝在椅子上开始品尝。
普一入口,宋亦安就被这芙蓉糕的口感和味道俘获了:真好吃。
她满足地眯着眼睛,腮帮子鼓鼓,仿佛一只小松鼠。
季青临眉眼不受控制地温柔起来,给她倒了一杯茶:店小二说,这花茶配芙蓉糕最妙。
宋亦安毫不怀疑地闷了一小口茶,花茶的清甜甘冽,登时冲淡了芙蓉糕本就不多的甜腻,两种味道的余韵两相叠加,让她整个人都快要舒坦得摊平了。
宋亦安眼神亮晶晶的:这也太好吃了!季青临将小心放在盘子里的糕点端过来:殿下喜欢,便多吃一块,卑职不注重口腹之欲,不吃无妨。
他知道宋亦安再喜欢吃东西,也不会强人所难地破坏酒楼规矩,所以这一盘子就是一盘子,下一盘恐怕只能是下一顿了。
宋亦安眼神亮了亮,又很快克制下来:不挑食跟欣赏美食是两回事,季大人一定要尝尝。
她笑眯眯捧着盘子:我一个人独占五块,再不能更贪心了。
再说,还要留着肚子吃其他的。
她满脸期待:连开胃小菜都这样优秀,正菜硬菜不得好吃得让人吞了舌头?她说着话,又连着吃了两块糕点,还让甜杏去找店小二:给随行的护卫们再开一桌,让他们自己在包厢吃个自在。
甜杏笑着应了,安排好了隔壁的厢房之后,就下去门口叫众人打完了就上来吃饭。
八个护卫登时眼睛亮晶晶的,齐齐高兴地哎了一声。
跟着殿下就是有肉吃!至于被扒了裤子还打肿了屁股的浪荡子……行刑的禁卫和锦衣卫顿了顿,打得更起劲儿了。
虽然季大人和殿下不让能伤了这混账内里,但皮外伤么,越重越好,不重这混账东西不长记性。
一时间,噼里啪啦的声音更响亮了。
楼上包厢里,林嵩到底忍不住往外面看了一眼,紧绷的脸皮好几次隐忍抽动,但就是没吭声。
直到下面打完了,他儿子屁股上血肉模糊趴着不动了,人也没声儿了,他才忍不住猛地站了起来,往下面探身。
师爷留在下面没上来,这会儿已经冲到了浪荡子跟前,抖着手探了探鼻息,忙忙冲着上面摇头。
林嵩紧绷的神经一松,人都忍不住晃了晃。
等他稳住心神转头,就见宋亦安正笑眯眯看着自己。
林嵩登时浑身一震,肃着脸道:犬子无状,让少卿大人见笑了。
宋亦安点点头:确实挺好笑的,我已经很久没听人指摘过我爹娘的不是了。
林嵩:……他紧了紧头皮:少卿大人要怎么样才肯原谅下官管教无方?宋亦安捧着下巴:林大人要怎么样才能想起来自己是天子门生,在外代表的是我父皇的眼光和朝廷的颜面?又要怎么想起来,你家还有个女儿在我太子二哥的东宫里头做侍妾,你们仗势欺人,就是给东宫抹黑,给我二哥找不自在?这话问得太重,林嵩一下子就又跪下了:下官不敢!他总算是知道了眼前这位主儿针对自己的理由。
可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维护太子殿下……还是打太子殿下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