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亦安脸上带笑，但笑容却没有触及眼底。
越是行走在与黑与白之间与黑暗争斗的人，越是容易看见人性中最黑暗的东西。
强悍如宋亦安，也难免会有灰心丧气，只想冷眼旁观，放任自流的时候。
她垂眼，温声道：我早有机会逃脱，我有掌控她心智，让她为我所用的手段，但我没有用，否则她来不到娘的面前，险些伤害娘。
皇后温柔地摸了摸宋亦安的头顶，对自家孩子表现出来的阴暗面没有任何暴怒急躁，她甚至笑得很愉悦：我一直担心你太过注重律法、正义，最终慧极必伤，伤到自身，又恐有人欺君子以方，利用你心中的大义来胁迫你。
但幸好你自小便睚眦必报，向来不会饶恕对你怀揣恶意的人，今日，你又让娘看见了你也有懈怠追逐正义的时候，这或许不好，但娘很高兴。
她温柔道：我儿哪怕再聪明，也仍是个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逐道不逆本心，这很好。
她轻笑道：至于灰心丧气……我坐上皇后之位，沈家权倾天下，本就不是为了让你憋屈而活。
如今这大明鲜少有比你还身份尊贵之人，既然看不惯有些权贵迫人，想要律法清正，便用这身份放手去做。
娘和你外公舅舅们这么努力，权力财力都有，还能让你输给了旁人？宋亦安眼神软软地看着她：娘~皇后温柔笑笑：错的从来不是律法，而是利用、践踏律法，以一己偏见曲解律法的人。
我儿没错，我儿只是累了，既是累了，便想歇就歇一歇。
宋亦安忍不住拽住皇后的袖子晃了晃：娘~有娘真好！皇后被逗得笑出了声，往院子里看了看，挑眉：去吧，季大人来了，继续去把你没办完的案子办完，别总让人家孩子替你收尾巴。
宋亦安转脸，果然看到了季青临恭敬地垂眼过来。
俊美如同神君的青年在日光里熠熠生辉，哪怕是霸道皇权让他垂眼垂首，满身谦逊，也难掩他骨子里的清正矜贵。
宋亦安心情轻松地站起来：季大人……季青临应声：殿下。
宋亦安转头看皇后。
皇后道：去吧，早些做完了事情变回来休息。
还有，再忙也要记得药浴的时间，别白费了沈青衣的一番心意。
宋亦安满脸笑容地点点头，行礼之后，往院子里去找季青临。
季青临没有抬眼：殿下。
宋亦安笑眯眯点头：季大人一切都顺利吗？季青临眉眼温和：顺利。
他如今跟着殿下，殿下甚至为了他化身纨绔子弟逞凶斗狠，谁敢在明面上为难他？仔细想想，自他跟殿下一起查案做事，曾经那些被人使绊子的艰难时候，已经极少了。
季青临忍不住抬眼看了一眼宋亦安，少年亲王眉眼含笑，总算不见了之前的惫懒丧气，让人瞧着心生欢喜。
他轻声道：殿下多休息，收尾的事情卑职来做就好。
宋亦安眼神清明：等把这件事情彻底做完。
做完之后，咱们一起好好休息休息。
季青临温顺道：是。
两人一起出了皇宫，季青临回头看了一眼比之前更加戒备森严的皇宫，想到皇帝皇后对这一次闹剧的态度，忍不住端详宋亦安。
宋亦安坐在马背上看他：季大人在担心什么吗？季青临压下眼底的顾虑：希望院正大人能从苗疆蛊术上寻到突破，让殿下身体康健。
宋亦安眉眼弯弯：这世上若当真有那么多能够续命的机缘，历史上得出现多少长命百岁的君王呢？我不贪心，季大人也不要替我贪心，如今这样就很好。
季青临无奈看她：是，殿下。
殿下您，还真是什么样的话都敢说出来啊！他这样想着，嘴角却不由微微上扬。
不得不承认，殿下这样只是与他对视一眼，便能清楚他心中顾虑的心有灵犀，让他实在忍不住觉得快活。
宋亦安忍不住笑：季大人在我这儿似乎总是什么都说好，若有不同意见，季大人一定记得说。
季青临嘴角轻扬：是，殿下。
宋亦安无奈摇头，转头去跟清桃说话去了。
季青临也不无聊，只觉得听着宋亦安含笑的声音，就能心情愉悦。
幸好，这些时日的经历没有真正伤到殿下，让殿下对宫外的世界心生厌倦。
一行人先去了吏部侍郎赵谦如今所在的青楼。
他们到的时候，赵谦已经让下人将儿子捞了上来，满脸阴沉地盯着青楼众人，仿佛随时都要将在场的人全部杀死。
宋亦安和季青临他们到的时候，老鸨姑娘们跪了一片，甚至还有个姑娘脸颊肿胀，嘴角带血。
宋亦安皱眉。
季青临冷声道：怎么回事？留在花楼的还有几个锦衣卫，闻言都十分无奈。
千户陈明道：赵大人坚持要给儿子清洗身体，不顾我等劝阻，点了之前伺候赵林的花娘给赵林清洗。
但这姑娘毕竟没见过这样的尸体，别说是清理了，多看了两眼就忍不住吐了……呶，吐了那赵林一身，赵大人便怒了。
季青临淡淡道：你没跟赵大人解释，这种尸体非常危险，容易炸开吗？陈明无奈道：说了，所以赵大人非得找手轻的女子来做这事儿，起初赵大人是希望咱们锦衣卫来干这事儿的。
但，就赵谦这个癫狂到要无差别咬人的状态，锦衣卫哪怕真能干得来这脏活儿累活儿，也每一个想干的。
后来赵谦便要让他叫来的赵家下人来做，陈明怕出了事赵谦杖毙无辜下人，便讲明了厉害。
谁能想到，赵谦就瞬间把脑筋转向了曾经伺候过他儿子赵林的花娘身上了。
按照赵谦的话来说——林儿都是为了睡这月娘才偷偷溜出家门，才出了事，既然林儿如此喜欢月娘，月娘给他清理遗体，一定能让林儿稍稍高兴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