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宋亦安走到这后院来，就闻出来了茅厕传来的臭味。
按理说绣楼这种地方，既然能在整条花柳巷里业绩前五，必然是服务和人双一流的，可偏偏这茅厕得异常突出。
这是第一点不合理。
再看老鸨的表情，她说起茅厕的时候有些厌恶和惭愧，显然之前茅厕并非这样，而是这两天忽然出了问题，但还没有来得及找人来处理。
尸臭。
突然变臭的茅厕。
两项加起来，就不难推测出问题所在了。
尸体被人扔到了茅厕后面的化粪池里。
赵公子已经丢了好几天，这几天又天气潮热，可想而知泡在化粪池里的尸体会怎么样了。
必然是已经巨人观，而且十分严重了。
这样的尸体是十分危险的，除了化粪池里的大量沼气会让人中毒，尸体本身还很容易爆炸。
若是不小心弄出伤口，再被这尸体爆炸污染，在这没有抗生素的时代，就只能是一个死字。
况且，尸体爆炸，便是极度损毁，到时候失去儿子的赵家夫妇可不会想季大人他们是不是冒着生命危险捞尸体，只会因此而记恨他们。
这便是宋亦安为何坚持让季青临通知赵侍郎过来的原因了。
听着周围的呕吐声，宋亦安淡定地挪动脚步避开了风口，等第一股最强悍的味道爆发得差不多了，这才缓缓吐气吸气，慢慢平息刚刚憋气的难受劲儿。
她其实也不好受，但看在众人眼中，就是她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甚至还换了个角度准备去勘查尸体！老鸨都要厥过去了。
这个宸王！果然不愧是破案狂人，为了破案这是什么恶心都能忍，什么尸体都敢看啊啊！！！还有心力看四周的禁军锦衣卫，绣楼的女孩子们，见宋亦安这样淡定，无不瞪圆了眼睛，满心只剩了崇敬，然后捂着胸口干呕不已。
这味道，实在是太过霸道了。
他们都这样，更不要说去掀开盖子的季青临几个人了。
饶是他们仗着武功高已经屏息，也还是被这无孔不入的尸臭熏得眼睛生疼，脑仁嗡嗡。
还有眼前所见的画面，更是极具冲击力，让几人哪怕闻不到味道，也忍不住扭头狂吐。
季青临纵然是见惯了大场面，此时也是面色发白，几次真气沸腾难以压制。
他立刻给几个心腹打手势退开。
一直站到了上风口，眼睛里没有了画面，众人这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心有余悸地盯着远处的化粪池，完全不想再靠近。
季青临已经飞身落在了宋亦安身边，见她面色虽然有些苍白，但精神不错，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说起正事：池子里的尸体没穿衣服，头朝下扎在池子里，像是脖子上绑了什么重的东西，肿胀程度十分严重，恐怕随意触碰便会炸开。
宋亦安点头：没穿衣服就不好辨认了，能看出来什么外伤吗？季青临摇头：卑职也是匆匆一瞥没能细看，卑职现在去看。
宋亦安拦住他：等味道散了再说，季大人还是先歇着吧。
她看他脸色有些白，微微皱眉：之前小陈太医给你诊脉，不是说你只是贫血气虚，问题不大么，怎么你的状态看起来这么不好。
季青临眼中浮出暖意：殿下不用担心卑职，卑职并未感觉到身体不适。
宋亦安紧皱的眉头松不开：我让人给你准备补血补气的药，一天三顿看着你喝，这两天咱们再吃点好的，等事情了了，再让李院正给你看看。
季青临顺从垂首：是，卑职领命。
宋亦安被逗笑了，眉宇松开来。
季青临见她终于露出笑容，心情跟着愉悦起来。
两人面色平静地低声交谈，远处不明真相的众人只以为他们在讨论案情，皆忍不住侧目。
此情此景还能如此淡定，也就是这二人了。
大约两刻钟后，赵侍郎匆匆赶来。
此时院子里的味道已经散了大半，但仍旧让人非常不适。
赵侍郎进来便先皱眉，却也顾不上这些，眼光在院子里到处扫，在哪儿都没找见儿子，匆忙往宋亦安和季青临这边来：王爷，季大人，听闻两位找到小儿了？他可是受了伤，被大夫带去看伤了？不知下官能不能先去见见他？宋亦安见他形容狼狈，一身官服都很是凌乱却顾不上整理，可见是听了消息便从工作的地方告假出来的，有些不忍。
赵侍郎见她表情，心中咯噔一声：王爷！他勉强挤出笑容：可是小儿情况不好？还是他犯下了什么大错？他，他若是错了，下官绝对不徇私，下官……宋亦安温声道：赵大人别急，我们的确是找到了一个人，但并不确定就是令公子，叫赵大人来也是为了确认那个人的身份。
赵侍郎的表情越发难看：他，在哪儿？宋亦安有些犹豫，哪怕她已经看过许多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景，但仍旧还是每次都会不忍。
她几乎已经确定那人就是赵公子，让父亲看见儿子那般惨状，太过残忍了。
可她不想拿季青临来冒险。
蛇妖案里，吏部尚书的庶子因为强暴清韵而被沅哥虐杀，嫡子也牵扯进禁药里被她爹终生禁考，吏部尚书虽然没被贬，却也被罚了好几年俸禄。
虽然这本是那两个人咎由自取，但毕竟抓人查案的是她和季大人，她自己没事，可季大人难保没被记恨。
眼前这位赵侍郎，正是吏部的右侍郎，若是因为赵公子的尸体出了问题，再记恨上季青临，那日后季大人的仕途便会变数倍增。
宋亦安拦住想说话的季青临，对赵侍郎道：我们在那边茅厕的粪池里找到了一具尸体……话没说完，赵侍郎已经腿软地跌坐在地上。
宋亦安忙让人扶他：暂时还没有确定那尸体的身份，赵侍郎……话没说完，赵侍郎已经推开扶着他的人，踉踉跄跄冲向了茅厕。
他也不嫌味道大，此时此刻，满心满眼都是茅厕的坑池。
宋亦安看季青临：季大人！季青临冲她飞快点了一下头，朝着赵侍郎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