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暮秋养伤的地方是在张家别院。
据说当时禁卫和锦衣卫冲进了宋府,季青临准备离开时陡然发现宋暮秋还有气,便用内力护住了他的心脉,立刻找到大夫给他救治。
当时宋暮秋失血过多,几次濒死,全靠着着大夫妙手回春勉强吊命。
那时候季青临要忙着找宋亦安,县衙里一个个都是大老爷们,季青临忽然想起来宋闵说过顾悠然命格能护住宋暮秋的事,便死马当活马医,把人送到了张家别院。
连季青临自己,当时离开张家别院的时候,都没对宋暮秋的性命抱有希望,谁曾想真的出现了奇迹。
宋暮秋最后已经完全喝不下去药,是张雅拍板让顾悠然来给小孩儿灌药。
顾悠然不会,张雅就帮忙捏住了小孩儿的下巴,硬是连哄带教地让顾悠然学会了灌药技巧。
没想到几碗药下肚,宋暮秋高烧竟然渐渐退了,病情也稳定了下来。
再后来,就是如今这样了。
宋暮秋的伤还需要继续精心养着,顾悠然心地善良又懂事早,甚至直接在宋暮秋床边让人置办了个软塌睡着看顾他。
小孩儿照顾小孩儿,张雅和张安乐一起照顾顾悠然,倒是一切喜乐。
就是宋暮秋的身体渐渐恢复,心神却出了问题。
宋亦安也不着急,远远坐在一旁,慢慢跟宋暮秋讲话,引导着他平静下来。
顾悠然在一旁安静听着,宋暮秋害怕狠了的时候,就轻轻握住他的手,安抚着弟弟。
等宋亦安从屋子里出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张雅忙迎了上来:殿下,他怎么样?宋亦安怜惜道:不太好,恐怕需要大量的时间来进行安抚,才能慢慢走出来。
他是亲眼见过小孩儿是怎么目睹父母惨死的,所以也更能知道小孩儿的心理创伤有多重。
这还只是如今,往后,小孩儿还要面对被阉割之后的各种生理麻烦,等日后长大了,再遇到了喜欢的姑娘,又该是更致命的打击。
这样活着,又或者当时就那么直接死了,到底哪个更好一些,谁也不知道。
张雅眼中湿润:真是造孽啊!大人造下的因,却要让孩子来偿这个果!宋亦安点头:是啊。
孩子,家庭,亲人……这些本就是算在犯罪成本之内的东西,也是最理不清的道理和人情世故。
她看看张安乐。
这小孩儿自小聪慧,本该是前途无量的天才,可他父亲当初一念之差染上了禁药,跟宋泠同流合污,害死了清韵,如今小孩儿生父犯过重罪,与仕途无关,与功成名就无关,不也是在替父亲承担犯罪后果?张安乐仰头看他:殿下,我们能做什么去帮助宋暮秋?宋亦安想了想:暂时就是照顾好他吧,安乐要多帮帮小悠然啊。
张安乐重重点头:嗯!殿下放心,安乐一定照顾好弟弟妹妹。
宋亦安怜惜他的乖巧懂事,温声叮嘱:那就辛苦安乐了,不过安乐照顾弟弟妹妹和娘亲的时候,也得顾好自己,知道吗?张安乐露出笑容:我知道的殿下,爱重自身,才是对父母最大的孝敬。
宋亦安认同地点头:你这话说得对,我太认可了,自我懂事起,我就是这么孝敬父母的。
张安乐忍不住咧嘴笑得更深,很有些兴奋。
殿下这么聪明的人都跟他想的一样,可见他一直以来都没有做错!张雅站在一旁温柔轻笑,鼻间隐有酸意。
孩子这样懂事,总让人忍不住心疼。
等张安乐跑进去找顾悠然,张雅感激道:多谢殿下替我教导安乐。
宋亦安轻笑:夫人说这些就见外了,你是我外甥女儿的义母,便也如同我姐姐一般,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张雅眉眼含笑,把感激往心底压了压,询问起宋亦安有关沈青衣的事:那女孩子如今这样疯狂,殿下准备怎么阻止她?宋亦安道:首先得把人找到。
她叹了一口气:总归是律法没执行到位,才叫她最终如此绝望。
倘若前些日子抓下人联盟和贪弊权贵的时候,能把人抓得更彻底一些,又或者那些恶人更早一些被抓到,或许也不会有今日这样的惨剧。
可偏偏,权贵多的是替罪羊,而普通百姓哪怕豁出去性命告状,最终求得的公道,或许也只是让权贵擦破一些皮毛,又或者丢掉几个心腹罢了。
张雅见宋亦安神情落寞,有些心疼:殿下已经做得很好了,若非殿下,谁能替那么多苦主百姓伸冤?她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转而询问道:殿下需要我做些什么?宋亦安想了想:倒真有些事需要请你帮忙。
正要说话,就见季青临匆匆从外面来,神色凝重:长安城里丢了一个二品大员,还丢了三个高官子弟。
宋亦安一凛。
张雅忍不住啊了一声:难道是青衣姑娘做的?季青临眉眼冷厉:丢的那四个人并不住在兹县,卑职已经让人去查他们是否来过兹县。
如果是,那恐怕真的跟沈园那些皮肉买卖脱不了干系了。
宋亦安闭了闭眼:他们有钱有权,却偏偏放着那些愿意‘上进’的女子不喜欢,非要来玩儿这些不愿意‘上进’的,真是贱的!有点儿臭钱有点儿权力,就非要把女人当万物,以此来昭显自己对旁人人生的掌控,真是贱的。
她恹恹地垂眼。
并不想回去救他们。
但想到每日里天不亮就起来上朝处理政务,又批折子批到天黑的父皇,还有处处以身作则、维护皇家威严的母后,就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回长安。
季青临担忧看着她:殿下的身体……宋亦安道:不处理好这件事,就是吃个药都不安心,回吧。
她转头看张雅:劳烦夫人照顾宋暮秋,等他身体状况略微稳定,就请夫人带着他去长安吧。
我有一桩生意想交给夫人。
一句话说了两件事。
宋暮秋需要心理辅导,可她不能日日来兹县,所以只能让宋暮秋去长安。
另外就是张大厨的安排。
她想开酒楼,交给旁人不如交给张雅。
这样一来,既能安心交托酒楼生意,也能常常看见小悠然,免得她被人欺负了。
张雅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可一抬头看见儿子和顾悠然正拉着手从屋子里出来,就下定了决定:殿下放心,我稍后就到!她不想回长安城那个伤心地,可安乐需要一个强有力的靠山和能够引导他一直不走歪的男性尊长,殿下是最合适的。
还有悠悠。
小姑娘还有个亲王妃奶奶,如今这位王妃瞧着小心翼翼的,可万一哪一天忽然想左了呢?还是得去长安城。
殿下在那儿,她想想就觉得安心。
宋亦安露出一抹笑,冲她点点头,又冲两个小的认真告别,约定了过些日子在长安城见,便立刻转身跟季青临他们走了。
等她走了好一会儿,偏院里才出来了个人。
正是诚亲王妃沈织语。
沈织语站在宋暮秋的门口发呆,难得的没有去跟顾悠然亲近。
顾悠然见她脸色苍白,有些担心地走到她跟前,轻轻拽了拽她的衣摆:你怎么了?沈织语低头看她。
小姑娘随了她娘,长得极好,但眉宇间透着一股温润的英气,让她不自觉地想起宋沅。
沈织语蹲下身子,平视着顾悠然:你的父母也曾经犯下错误,得罪过一些人,看到宋暮秋的样子,你害怕吗?还敢回长安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