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太医拿棉布沾了浴桶里的水，放在鼻子下面仔细嗅闻。
他凝眉念出了好几样药材的名字，越念，眉头皱得越紧。
第一遍确认完毕之后，他再次用棉布沾水细细嗅闻，又多念了一个名字。
紧接着，他竟以手触水，蘸取了水珠放入口中细细品尝。
三个人见他凝神思索，竟不由生出一种紧张的情绪。
许久，小陈太医神色舒展开来：这里面的药材我已经全部清楚了。
他张口报出几个药材的名字，然后开始解释药理。
季青临在他说话间歇的时候礼貌打断他：小陈太医不如直接跟我们说结果吧，时间紧急，或许我们能做些什么。
小陈太医的有些意犹未尽地看了他们一眼，换成极简的解释：简单来说，就是这些药的确是含有毒性的，但又达成了一种完美的相互克制，只要连续用一段时间，就能让身体里因为药浴而产生的毒素消失，同时还能强身健体。
他看看屋子里睡着了的宋亦安，连番点头：虽然殿下的身体因为自幼用药已经抗药，这药浴虽然厉害，却不能入心脉入骨，作用不大，但至少能帮殿下拖延个一年半载，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甜杏瞪他：你说这么大声干什么？吵醒主子怎么办？吵醒主子让主子听一遍她能从二十五活到二十六吗？！小陈太医脸上浮出茫然：这是好事啊。
甜杏鼻尖酸涩，眼眶赤红，清桃只是略微好些，表情同样不好。
小陈太医虽然不明白她们俩怎么这幅表情，但很老实地明白自己说错话了，默默闭上嘴，不敢吭声了。
甜杏忽然眼神一亮：那是不是只要主子多药浴几回就能……季青临呼吸下意识放轻。
这也是他想问的。
小陈太医可惜地摇头：这方子的确是好方子，所用的药材也是苗疆药材里的臻品，存货想必极少，不可能长久供应殿下这样奢侈地药浴。
再说，即便我们能找到这么多同样的药，可之前我就说了，殿下的体质跟常人不同，抗药太强，身体却太脆弱。
以殿下如今的身体，最多再能抗住七八回药浴，一旦超过这个数，怕是会被药性破坏身体，生生疼死了。
他摇了摇头，眼底满是遗憾。
季青临手背上蹦起青筋：小陈太医和李院正都是医道大能，不知可否将这个方子改良，让殿下可以使用？小陈太医点头道：既然是方子，自然是有改良的可能的。
可问题是，这方子所需的药材太稀少了，即便是拥有天下藏品的皇宫，最多也只能凑齐一两副而已。
可改良方子所需的药材，又何止是一两副？除非圣上将整个苗疆盘剥干净，将苗疆管理者搜刮一空，可那牵扯到民心民情，圣上纵然肯冒天下之大不韪，殿下怕也承担不起这罪责。
更何况……他缓缓摇头：殿下的身体本就脆弱，如今经历了这一套暴力洗髓，虽然体质变强了，但身体却更脆了，他往后吃药都得小心，更不要说再用类似的药了。
他遗憾道：要是我能早来几天就好了，赶在殿下用药之前给殿下调理一下身体，再请师父出手，用针灸护住殿下的心脉，这药浴说不得能给殿下争取两年的时间。
甜杏眼中的希望熄灭了，但因为早就经历过无数次失望，如今这样，倒也还能扛得住。
她认真道：这事情既然没希望了，小陈太医就不要跟殿下提了。
不过，还请小陈太医回去之后跟院正大人提一提，看看院正大人有没有办法。
小陈太医点头：这是自然，我毕竟还差师父许多呢。
他虽然这样说，但在场的三人都知道，小陈太医的医道天赋是太医院出了名的，连李院正都说过，论博闻强记，医理知识，小陈太医早已经胜过了他了。
也就是说，他既然已经说了没办法，那就是真的没办法了。
而季青临，却心思微沉，听到了更多的东西，他沉声问道：刚刚小陈太医说殿下虽然洗髓成功，却到底伤了身体，日后用药要小心，这是什么意思？小陈太医道：便是平日里殿下病重时候能用三分强烈的药，日后殿下再用，恐得弱化到一分才行。
季青临心一沉再沉：可有些重症本就要用重药，殿下如今这样……岂不是将重病难治的危险，提高了五成还要往上？小陈太医点头：是这样没错。
但殿下毕竟因此而得到了一年多的寿数，纵然平日里需要再更加小心谨慎，却也是好事，不是吗？季青临俊脸清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本就是不能自由来苟且性命，往后还需要更加苟且和小心，说不得连偶尔挥舞一下尖牙利爪都不能，这样的拖延一年，来换取漫长憋屈的十一年，对殿下来说，真的是好事吗？他狠狠闭了闭眼，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懊悔，懊悔自己不该带殿下来兹县。
更懊悔，自己没有在沈青衣露出凶相的那一刻，就拼命杀了她！清桃和甜杏的表情也不好，作为离宋亦安最近的两个人，季青临想到的东西，她们虽然没想得那么透彻，却也能感觉到，主子大约不会多高兴这一年，反而会很无奈被更加拘束的剩下十年。
屋子里的气氛一时间十分凝重，还是季青临最快从气氛里跳出来：小陈太医请随我到后花园，那里有一种很奇怪的花，烦请小陈太医看一看，这花是否能继续用在殿下的药浴里，我们是否需要做一些干预。
小陈太医欣然点头。
比起待在这里不知所措，当然还是去研究草药更让他觉得轻松自在。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后花园，此时，小黄花下面的毒虫更多了。
不用季青临介绍，小陈太医就眼神一亮，几乎是扑到了花圃面前：活的！新鲜的！我还以为用的是花干儿！他转头看季青临，目光灼灼：这可是苗疆人的宝贝啊！季大人，除了这里的，还有其他的吗？我能不能养一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