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沈青衣置办的某处豪宅里,宋亦安正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新弄来的鱼竿,眯眼瞄准池子里的锦鲤,兴致勃勃。
守在不远处的婢女二人组对视一眼,哪怕见到这位贵人许久了,她们也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会就有人被绑架了也能这么悠然自得的?年轻那个忍不住迈步,却被年长那个死死按住,并且眼神恐惧地连番示意。
年轻那个登时满脊背冷汗,强作镇定地继续往前走了一步,遥遥喊道:贵人的茶有些凉了,该换了。
宋亦安头都没回:那便来换。
年轻那个就要上前,这时斜侧里走出来一个身影,正是沈青衣。
沈青衣瞥了一眼年轻侍女。
侍女恭敬行礼:主人。
沈青衣神色温柔:你们下去吧,我来照顾他。
侍女领命应是,跟着年长侍女一起退了下去。
直到远远走出了院子,两人才敢粗重呼吸。
年轻那个腿都软了,年长那个好些,却也脸色刷白:这个女人越来越疯了!她比那些痴狂女人的色中恶鬼都可怕!她为什么总是在监视那少年!年轻那个张了张嘴,却半晌才说出话来:我们什么也不能做,我不想死!年长下意识点头,然后苦笑:我也不想死。
所以,除非亲眼看见那个女人死了,否则她们什么也不会做!什么也不!两个人还陷在最深的恐怖里不可自拔的时候,沈青衣正一脸满足地给宋亦安倒水。
宋亦安瞥了她一眼,又把注意力放在了钓鱼上。
鱼竿是那两个侍女砍了竹子,拧了铁钩现做的,杀手的功夫用在这上面,别有一番风味,她看得很高兴,如今用着也舒服。
沈青衣一开始还表情舒适愉悦,随着时间流逝,宋亦安再没有看过她,甚至都不喝她倒的水,她就开始渐渐不安、焦躁了。
好不容易吃钩的鱼儿因为沈青衣的骤然靠近跑远,宋亦安不悦转头:钓个鱼你都要让我玩儿不成是吧?沈青衣忙解释:不是的殿下,殿下我……我只是想跟您说说话。
宋亦安冷冷睨了她一眼,便又开始忙活钓鱼。
她这样只愉悦忙自己的事,沈青衣比挨骂了都更感觉难受。
沈青衣又等了许久,还是不见宋亦安理会自己,猛地站起来走了。
宋亦安连都头都没有转一下,只专心钓鱼,眼见着钩子一沉,她登时笑弯了眉眼。
沈青衣走到了转角处转头,正看见宋亦安灿若阳光的笑容,她呆呆看着宋亦安,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可怜极了。
哭了好一会儿,她一抹脸就准备走,却见宋亦安忽然偷偷看过来,大约是没想到自己还在,两人的视线便撞到了一起。
宋亦安愣住了,继而冷着脸飞快转开了视线。
沈青衣呆呆看着宋亦安的背影,只觉得冰冷的血液重新流动起来,浑身扑簌簌颤抖起来,是高兴、激动的。
她破涕为笑,快步走向宋亦安:我知道殿下还是在意我的。
宋亦安有种被戳破了心思的窘迫感,见她在身边笑个不停,索性把鱼竿扔了,转头看她:是啊,我是在意你的,那又怎么样呢?沈青衣一愣。
宋亦安淡淡道:我在你身上用的心思、善意,所有一切加起来大约都比不上沈青云对你的一丁点儿好吧?沈青衣无措:殿下,师父他……宋亦安盯住她的眼睛:你想说什么?你喜欢沈青云对你的那种好,胜于我对你的这种好吗?沈青衣下意识摇头:那不一样,师父他……宋亦安再次打断她:够了,我并不想从你嘴里听到对他的依恋和赞美,倘若你始终忘不了他,不能处理干净了对他的情谊再来跟我说话,那么,就等着那一日我激怒疯了你,让你杀了我,为我收尸吧。
沈青衣含泪摇头:再如何我也不会伤害殿下!宋亦安冷笑道:真的吗?她看了一眼沈青衣的手,那双手干干净净的,没留下任何血迹,可就是这双手,杀的人怕是连手的主人都记不清了。
沈青衣忍不住把手背到了背后,虽然殿下没有说出来,但她就是看懂了殿下的意思。
沈青衣忍不住道:我没有再伤害无辜的人,我,我只是杀了那些欺辱我的人。
就好像今天我杀的那个,他身有隐疾,他不行的,可他却将自己的不行发泄到了女子身上。
宋亦安面无表情:他该死。
顿了顿,抬手要去揩沈青衣脸上的泪痕。
沈青衣侧头躲开了。
宋亦安面色变冷。
沈青衣忙道:殿下身有洁症,碰了我该难受了。
宋亦安淡淡道:我的事不需要你来操心。
她有些粗鲁地伸手擦掉她的眼泪,第一下有些重,第二下就已经很轻了。
沈青衣呆呆看着她。
宋亦安沉声道:你不用几次三番试探我,这世上的公道、律法,在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你为自己报仇无可厚非。
我没有经历过你的苦难,便永远不会触碰你心里的那杆秤。
我是要维护律法,可没有被律法抓到的你,还有那些伤害过你、还没有被律法抓到的恶人,用我的天平来称重,总归是你更重。
我不会劝告你相信律法,也不会按着你的头让你相信律法能为你讨回公道。
律法是道德的最低标准,它并不完美,所以才总会有人身在地狱求救无门,最后只能以暴制暴,勉强求几分心安理得。
可正是因为它的不完美,才更需要人去维护和巩固它,并在这个过程中让它更加完善,从而能保护更多的人。
沈青衣,我的心在你这边,我也同你一样,恨不得那些不尊重生命的人死得凄惨无比,但我的行动永远会与你背道而驰。
作为大明的亲王,我永远不会力挺以暴制暴,因为一旦上位者这样做了,将会是所有普通人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