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A- A+跳转历史日子在A市一下子变得很缓慢，很安静，又像诗一般温柔。
算着日子，顾兮辞终于等到了过年的那天。
夜里的鞭炮噼里啪啦，此起彼伏地响了一整夜。
她睡不着，也根本没有睡意，这一天，她的精神很不错，脸上也有了些血色。
为了衬得更喜气些，顾兮辞特意穿了顾岩旭特意给她买的一件大红的外套。
穿上去，不显得俗，反倒衬得她的皮肤很白。
因为头上的头发已经掉光了，今天她还特意戴了一顶假发，除了身体瘦了些，这样看起来，她跟一个正常人似乎没什么区别。
姐！你好了吗？顾岩旭的大嗓门在房子里回荡着，倒是给这个家里更添了点热闹。
而顾清明总是那样不温不火的，说起话来跟她一样淡淡的。
别叫了，你姐很快就会出来了，不着急。
顾兮辞就在这个时候推门出来，没有坐在轮椅上，而是慢悠悠的自己走出来。
两个男人就在门口眼神灼灼地看着她，脸上也难得这样开心。
姐，我们今天吃团圆饭了！顾岩旭就成了三个人中，最好调节气氛的那个。
顾兮辞在餐桌前坐下：知道了。
说完，她将目光落在顾清明身上：顾先生，你过年不回家的话，你家人会不会很生气呀？顾清明从口袋里摸出已经黑屏的手机在她眼前晃了晃：已经关机了，这样就找不到我了，回头过完年我再回去一趟，跟他们好好说说就行。
顾兮辞脸上不免有些诧异，印象中，顾清明可不是一个会做出这种事的人，倒是显得有些孩子气。
不过更多的是，她明白，顾清明留在这里，完完全全是因为她。
她也没说什么，其实她也是个自私的人，私心里，她已经开始接受顾清明留在身边了。
甚至，顾兮辞希望自己的最后一程，能有顾清明陪着她，这样，她还能觉得，她这一生其实也还不错，毕竟在生命的尽头，还能有这样一个人能够陪着她。
并且，顾兮辞也想过，如果一开始她认识的人是顾清明而不是陆聿臻，那她的结局是不是会全然不一样？不过，她也并不贪心，能够遇见，她就已经足够感激。
这个年，过得十分温馨。
吃完饭，三个人便挨在一起看电视，时不时有些搞笑的桥段逗得人捧腹大笑。
顾兮辞笑着，笑到眼泪都掉下来了。
顾清明没有哭，却也指着电视里的人开始哽咽：看吧，我就说她是会好起来的吧！后来，哭着，笑着，三人又陷入一片沉默。
过年后的三天，顾清明被家里的电话催得急，说是他的父亲生了病，让他赶紧回去一趟。
所以，在第四天的清晨，顾兮辞不得不短暂地告别顾清明了。
等我，我会很快就回来的。
顾清明第一次拉着她的手，主动要与她告别。
顾兮辞还是淡淡一笑，很大方地放她走：放心吧，癌症唯一的好处就是，会有足够的时间跟身边的人告别。
顾清明忽然眼眶骤红，伸手揽住她的肩，轻轻将她抱在怀里：好好的，照顾好自己，一定要等我。
比起顾清明难得激动的表情，顾兮辞倒是显得格外温柔。
她靠在他怀里，轻声问他：其实，我一直特别想问，清明的意思是，你的父母希望你这一辈子活得清醒明白吗？顾清明点头，声音有些闷闷地在她耳边道：陪着你，是我做过最清明的事情。
就这样，他们彼此都没有说再见，就分别了。
顾兮辞在漫长而宁静的日子里开始了等待。
顾清明走的第三天，顾兮辞就彻底联系不上这个人了。
后来的信息也都石沉大海，她便隐隐猜到了什么。
也是，谁会舍得自己大好年华的儿子迷上一个病入膏肓的女人呢？她是理解的，并且她清楚地知道，恐怕，她等不到顾清明回来了。
其实，顾兮辞在明白这一事实的时候，并没有感到特别难过，而是选择沉默地接受这个事实。
终于，在春花开遍的三月，顾兮辞的病情忽然急转直下。
在医院里折腾了将近一个月以后，她终于绝望地对顾岩旭说：岩旭，姐撑不下去了，不想死在医院里，我们回家好不好？哪怕是在化疗最痛苦的时候，她都没有说一句撑不下去了。
却在顾清明走后的十几天里，终于放弃了自己。
顾岩旭不忍心看她继续这样痛苦，只能听她的，带她回家。
A市的春天来得很早，院子里的一棵梨树早早开了花。
白白的一片，风吹过，就像雪花一样掉下来。
顾兮辞终于在这一天，迎来她最后的时光。
她躺在院子里的睡榻上，眼神是不是看一眼院子门口，还是忍不住不停地问顾岩旭：他会回来吗？顾岩旭拉着她的手，泣不成声地点头：顾大哥要回来了，他在路上了，他一定会回来的！顾兮辞就欣慰地点点头，平静地看着顾岩旭，语气如风般温柔：姐要走了，以后就剩下你一个人，会有些难，但你要努力好好生活，如果你实在想姐姐了，就看天上的星星，那颗对着你眨个不停的，就是我，姐会一直陪着你，不怕。
顾岩旭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一个劲地点头。
满树的梨花飘啊飘，落在顾兮辞眼睫，她最后看了一眼院外的方向，那个人还没有回来。
顾清明——他是个从头到尾都要活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人，不该跟她搅得一团乱。
她说：岩旭啊，你要相信，这个世界会好的。
然后，她的手便缓缓垂了下来，温柔地同这个世界作别。
那天，院里的梨花树落了一半，掩在顾兮辞身上，像雪花一样纯白。
她的生命在这一天走到了尽头。
无声无息，却承载着一生的伤痛。
顾清明赶来的时候，顾兮辞安静地躺在院里的睡榻上，梨花落了一身。
他一脸沧桑，甚至下巴都有一圈乌青的胡渣，就这样狼狈地出现在她跟前。
他是拼了命跑回来的，却仍旧没有见到她最后一眼。
那一天，从来温柔的顾清明用尽了毕生的温柔，也在那一天，流掉了一生的眼泪。
他从来没有后悔遇见她，可是没有她，这个世界会好吗？最后，顾清明来到她面前，只是依旧温柔地亲吻她的眼眸，极其轻声地对她呢喃：顾小姐，你辛苦了。
顾清明说，她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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