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阴谋

2025-04-01 07:54:35

西厢里,一灯如豆。

竹屋里飘着浓重的药味儿,窗纸上,映出一道拉长的影,正在房中走来走去。

时月被她师兄按头趴在床上,两只手交叠在一处,垫着自个儿的下巴。

她褪下了衣衫,光洁的背部裸露着,在烛色映衬下,颇有几分诱人的风情。

床边的炉子上炖着一壶药,这会儿水已被烧得沸腾,茶烟袅袅,在方寸间弥漫开来。

贺北淮先将药端着放在桌面上,倒出一碗凉着,然后又折返回靠墙的柜边,继续在灯火上烫着银针。

待得银针烫好,贺北淮走至床畔坐下,依着时月背上的几处大穴,缓缓施针。

我入宫之前,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哎呀,是你教我,因时制宜。

因时制宜这四字是这么用的?可不是嘛。

时月回过头,装萌扮可爱的冲着贺北淮眨巴眼:你都没看到,那破地方有多欺人太甚。

贺北淮不慌不忙的扎了一根针在时月的皮肤里。

大抵是刻意扎深了,疼得时月龇了龇牙。

贺北淮皮笑肉不笑道:那你最好能说服我,他们到底有多……欺人太甚。

贺府之外,与西厢一墙之隔的小巷里,一个修长的身影无声立在黑暗中。

商炀失神地看着墙面,耳边回响起柳予安的一言一语。

——我以前只知明秀出身鬼谷,曾经有一个师妹。

最早我和明秀以棋论交,他还会时不时的提及他这位师妹,我也就知晓了这位奇女子,名叫南涔。

——你兴许还不知道明秀的个性,平素里看着正经,实则私底下,他就是个老不正经。

那会儿,他总跟我炫耀,他有师妹,我没有。

他师妹崇拜他得不行,把他当成无所不能的神明,打心眼里爱慕,我也没有。

彼时商炀听见这话,整个人的心情都是扭曲的。

他确实没有见过贺北淮的这一面,也想象不出他说这话时的得意模样。

他觉得这样的贺北淮很是接地气,也颇有些……滑稽。

他憋着这话不敢说出口,正想发笑,柳予安后来的话,确实让他笑不出了。

——可自从岐山一役后,明秀再也没跟我提过他的师妹。

你知道岐山一役死了多少人吗?商炀点点头,回答十三万。

柳予安深深叹了一口气,仿佛是在叹这世间兴衰,这人命卑微。

——是啊,十三万。

他牺牲的人里,就有他最引以为傲的师妹,南涔。

商炀站在阴影下,闭了闭眼睛。

柳予安的最后一言,是经久不散的警钟。

——三皇子,我与你说起此事,只是想告诉你,重整山河,从来都非易事。

善谋如明秀,亦有无能为力和不得已的时候。

取舍一道,如剔除腐肉朽骨,难之,痛之。

未来的路,在三皇子脚下,三皇子也当有所取舍了。

这两个重于千钧的字萦绕在商炀耳畔。

他非是不明白,贺北淮也一直在逼他做出取舍。

他不愿和至亲争权夺利,也不愿与叔伯们走到刀剑相向的地步。

他以为他是仁慈,及至今夜,看见斗奴场里建立在人命之上的狂欢,听到当年岐山一役牺牲挚爱的惨烈,商炀才恍惚明白,他是一叶障目,他是不作为。

而他的不作为,会把原本他该扛下的责任推卸到别人的肩头上。

商家既然坐了天下,就不能无视黎民的苦。

商炀如此想着,一双清澈的眸子逐渐变得坚毅起来,他转身走出小巷,身影消失在凛冬的黑夜下。

我估摸着,和我动手的那个人,应是四司之一。

不过,具体是哪一方,无法确定。

照我看,几方共同促成了这个局,此人也并非是个简单人物。

至少,他定然是能与燕帝、长乐接触的权贵。

也有可能不止这一人。

贺北淮慢条斯理的从时月背上把银针拔下来,放回了针包里。

时月拧眉回过头看他,凝重道:若真是剩下的四司齐聚槊城,这一局便有点意思了。

今晚出面的人被我伤了右手的手骨,借此查一查,看能不能找出他的真面目吧。

贺北淮不置可否,起身走去墙边的柜子旁,把针包放进了其中一个抽屉里。

长乐命悬一线不假,燕帝却不再宫中,你认为,燕帝会在哪?时月想了想,忽而眸色一暗,沉声道:斗奴场?只怕燕帝不日便要找上你了。

贺北淮说着便回过头,阴森森地睇着时月。

时月立刻机灵道:我懂。

你放心,就燕帝那种货色,别说吃我豆腐,我让他连豆腐刀都没得吃!她冲着贺北淮龇牙咧嘴的一笑。

贺北淮却没作反应。

时月默了会儿,又说:我如今细思,仍然觉得不对劲。

即使你我二人的做戏被四司识破,抑或,他们筹谋对付我们二人,抑或,让咱俩反目成仇。

可从我入槊城至今,为何他们针对的全是我?就凭我漂亮惹人注目吗?贺北淮:……贺北淮把药端到床前,递给时月,看着她喝下,方才慢条斯理道:不止如今。

依你看,四司如何?时月喝完药,抬起袖子擦了擦嘴,寻思道:我花了四年时间,方弄死白虎司,他们的智计,皆不在你我之下。

双方争斗,更重谁得到先一手的情报。

嗯。

贺北淮稍是颔首:旧时你我隐居山中数年,与外界鲜少联系,更无自己的情报网。

但四司于坊市经营多年,按照道理,彼时他们的情报尚在我之上。

但为何四司却在我手下惨败。

他提出这一茬,必然不是要听时月吹捧他。

虽然在时月的心中,她这位师兄,多智近妖,别说四司,恐怕师尊尚且在世,眼下也要慎重掂量,他和贺北淮的较量。

时月深思一遭,摸着下巴道:他们未曾置你于死地?这是原因之一。

奇了怪了,四司可不是什么佛门中人,还抱持着慈悲之心。

他们……为什么不杀你?贺北淮接过时月手中的药碗,走至桌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顿了一顿,说:留神那对东夷母子,他们不会不远千里给你送两个同族来。

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