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湖攥了攥手心,重新睁开眼,又用力抽了一口烟。
烟雾顺着口腔,在肺子里转过一圈儿,才沉闷地吐出来。
厂长啊,省长啊,都是大人物啊。
他们老沈家,不过是乡下人。
不过是土里刨食的乡下人。
这是得罪了神仙!!沈青湖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沙哑地说:走吧,雯丫,咱先回卫生所。
可走出派出所的那一刻,沈青湖垂下了头,但双眼却深沉地看着前方浓黑不见光亮的夜色。
凡人不敢和那些神仙斗,他沈青湖不过是个泥腿子。
可他就算只是个俗体凡胎又如何?他总得给他孩子讨回个公道!!谭医生,谭芳,谭家…………沈依雯觉得这事儿还没完,这天晚上他们住在卫生所。
可四婶余采霞却说:我总觉得心里不安稳,这卫生所也不大保险,我刚问了大夫,想给向西办手续,带他回去。
这成吗?娘,那事儿可还没查清楚呢!她大儿子沈向东这么说。
余采霞咬了咬牙:这种事能发生一回,就能再发生第二回,我是不敢赌了。
不管咋说,生产队,那边是咱们的地盘……大不了咱们一家不上工了,每天就在家里守着向西,真要是出点啥事,左邻右舍一吆喝,那可全是人!哪像是在公社……虽不至于人生地不熟,可真要出了事,只能寻求派出所的帮助。
而且这附近的地形还不熟悉。
余采霞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被这件事情吓坏了,她觉得还是自家地盘安心些。
这边娘几个正商量着,沈依雯悄悄望了眼四叔。
沈青湖站在卫生所外,惨白的月光将他身影拉得老长,他脚边是一堆烟蒂,那烟是抽了一支又一支,就没见他停过。
你说……沈依雯看了看她身旁的成隽:我四叔他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我现在一看见四叔,我心里都怕,就感觉……真就像是死火山苏醒了一样。
你别看他不吼不叫,却比别人声嘶力竭暴跳如雷的模样更吓人,安安静静的就能把人震慑在当场。
成隽思忖着:他似乎……是有了什么主意。
不过你可以放心,你四叔并非莽撞易怒的那种人,他心里有成算。
沈依雯惊愕地看他一眼。
成隽拿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多用这里。
沈依雯:……貌似她被成隽嫌弃了!凡事多用脑,这是指她之前没有用脑吗?她眼角一抽抽,她上辈子能年纪轻轻入职国家农科总局,甚至成为农科院的荣誉教授,她好歹也是个学霸啊!成隽啊,隽哥啊。
嗯?呵呵!她冲他翻了个白眼,扭头就走了。
成隽:?他好像……惹她生气了?他若有所思,过了几秒后,才忍俊不禁,反应过来。
他失笑着直摇头。
……第二天一早,沈依雯醒来时,就发现沈青湖不见了。
四婶,我四叔呢?余采霞正在整理东西,她昨天已经向大夫问过了,向西这伤,在哪儿都是一样养。
在卫生所每天住着也得花不少钱,还不如回家。
反正打针吃药啥的,余采霞自己就能忙活。
余采霞说:他回去了。
回哪儿?咱们大队吗?余采霞摇摇头:说是得去省城一趟,你别惦记,他那么大一个人,丢不了的。
省城!?沈依雯一下子就想到了刘子进。
刘子进是省城来的,以前曾听过一个传言,刘子进下乡在生产队当扫盲班老师,其实也只是镀个金而已,攒点资历就能回城,回城后的工作另有安排。
而她四叔又去省城了……难不成,是为了刘子进口中的那个未婚妻?为了那个能给刘子进撑腰的谭家?余采霞!你给我滚出来!沈依雯正想着,就听见一个大嗓门。
……我闺女呢!我家玉姗呢?你个缺德丧良心的!来人竟是刘雁子。
昨儿向西出事时,沈依雯一大早就听见了消息。
沈二珍帮忙喊了乡亲们,本来也想过来帮忙的,但她娘刘雁子醒了,把她扣在家里了。
公社离生产队太远,等一来一回忙活完,三房那边听说消息时,当时天都黑了。
沈二珍是聪明,但从未遇见过这种事,当场脸都白了,她喊醒了睡得像猪一样的刘雁子,把事情一说,这刘雁子就火了。
娘俩后半夜一直走山路,跌跌撞撞,路上还摔了好几跤,狼狈的不行,这才在天亮之后赶过来。
余采霞!你出来!我问你,我家玉姗呢?你凭啥找公安,凭啥让人把我家玉姗逮起来?你个黑心黑肝的,亏你还是玉姗她婶子呢!你就是这么当人婶子的!?你别跟我提沈玉姗!!余采霞猛地一嗓子,杀气腾腾地看向刘雁子。
沈向东,沈向南,这二人也脸色紧绷。
你住口!沈向东一脸铁青地怒吼,但刘雁子很有几分不怕死的精神。
沈向东!你竟然敢这么和我说话?我可是你三婶!我们沈家没你这门亲戚,你,还有你生的那个沈玉姗,全不是什么好人!你们给我滚,别再让我见到你们!沈向东紧紧地攥住了拳头。
刘雁子不敢置信:你!……她还想撒泼,可她身后,沈二珍一把拽住了她。
沈二珍脸色发白,她红着眼睛问:东子哥,昨天……昨天的事情,我听人说过一些。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我大姐好歹姓沈,咱们可是一家子!她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你看能不能先把她放出来,有什么事,咱们不如私下解……放她出来!?沈向东打断了她,猛地一瞠目。
他旁边,沈向南也一声冷笑。
沈二珍,你明不明白?正因为她姓沈,所以我们这辈子,永远都不会原谅她!沈二珍心里一咯噔,顿时如坠冰窟。
她不愿相信沈玉姗竟真的会帮着刘子进助纣为虐,向西可是她们的亲堂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