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沂舟还没到家，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说是他的患者突然严重了，要他赶紧过来。
方向盘猛地一打转，车往反方向行驶过去。
他尽可能在不违反交通规则的前提下，足够的快。
陆沂舟赶到的时候，icu病房里已经围了好几个护士，神色凝重。
见到他立马有护士上前，替他穿戴好无菌服。
方晏声音很低，刚心脏骤停，抢救回来了。
陆沂舟望着病床上的男人，苍老憔悴，满头银白色。
他心里有数，这人，要坚持不下去了。
家属还在吗？走廊里等着呢。
转到普通病房吧，我去跟家属说。
他看着方晏，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也染上了淡淡的悲伤。
患者车祸，入院时脖颈处的脊椎已经是整个横断，分离断层。
经过抢救勉强将生命体征维持住，转到icu后，情况有所好转，没想到现在出意外了。
最好的结果，是在明天动手术后他能活下来，最坏的，是即使动完手术活下来了，余生也只能看着天花板，不能说话也不能动。
这个选择，要看家属的意思。
陆沂舟从病区出来，就看见女人像见到了救命的稻草那样，朝他快步走过来，眼里带着期盼。
医生，怎么样？转到普通病房吧，他还有意识，还能说话，明天动完手术，人只能躺着。
女人咀嚼着他的话，半天才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是再也动不了，没得治？她的声音都颤抖着，努力去辨别他的话。
有什么交代的，今晚上都说清楚吧。
他没敢再回头看她，朝她抱歉地点点头，往自己的办公室走。
医生从来都不是万能的，他能做的，都做了。
困倦很快让他撑不住，坐在椅子上闭眼安神。
方晏开门看见他在休息，关门都是小心翼翼的，走到自己的位置坐好，心情也有些复杂。
陆沂舟醒了，起身给自己泡了杯咖啡，打起精神又看了遍手术方案。
方晏回头问他：不再睡会儿？陆沂舟摇摇头。
王主任那边说有个院内会诊，一起吧。
他抬头看了眼墙上挂的钟表，距离他上班还有一个小时，直接去休息室换了衣服。
走吧。
两人并肩走着，刚出门就看到通往太平间的电梯前站着两名护士。
床上的人被盖着白布，电梯的红色数字从大到小，门开了，人也被推进去了。
这样的场景，一天之内会上演很多次，有时一旁有哭得泣不成声的家属，有时只有几名医务人员，冷冷清清。
两人默契的不提这个，方晏问他：怎么想的让他转到普通病房去？不怕家属闹起来？陆沂舟插着口袋，冷清的看着电梯缓慢上升，薄唇微抿，道：我想这一晚的时间，能让他不留遗憾。
方晏看着他：你跟想象得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方晏努力的从词库里寻找词语，憋出来句：更感性吧，心思细腻。
两句没有，就开始不正经，看着陆沂舟说：俊俏的容颜只会让人们忽视你的内在，啧。
陆沂舟有些嫌弃地看向他，肉麻兮兮的！见状，方晏有些受伤。
不肯跟他并排走，就跟在他后头，心里想着：要是宋医生这么说，你不定得多高兴！双标的男人！此时宋晚接连打了三个喷嚏，就连一旁的李琳都狐疑地看着她，问：你是不是感冒了？宋晚用纸巾擦了擦鼻子，也没啊，可能是刺激到了。
李琳想到什么，嘴咧开笑了，暧昧地朝她身上看了看，说：那可不一定，我看啊～看什么？宋晚盯着李琳，这丫头一天天脑子转的可快，想一出是一出。
李琳贴近她的耳朵，悄声说：有人想你了！宋晚的心跳声突然加快。
她嗔怒地看了眼李琳，然而在别人看来那就是被人戳中心事后的反应，最能体现出情绪。
就瞎说！她转身就要走，脑子里满是陆沂舟的脸。
说什么？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温和的笑意。
李琳笑着说：陆医生，方医生好。
宋晚机械性地抬起头，脸上挂着尴尬的笑，你们好。
心里已经将李琳这小妞剐了。
方晏傻乎乎的问：宋医生也去会诊吗？陆沂舟嘴上没说，听了一耳朵。
宋晚抱歉地笑了笑，说：不是哦，我们去四楼，先走啦。
随后一把拉过还在傻笑的李琳，力道之大。
从陆沂舟旁边走过的时候，宋晚溜得很快。
看她慌张的背影，陆沂舟勾起笑，无奈的说了句：小没良心的。
方晏眨眨眼睛，啊？你说什么？他刚才没听错吧！那么宠溺！说宋医生啊！他再看一眼宋晚的背影，脚下生风啊，可真是奇怪的氛围呢。
宋晚拉着李琳到电梯里，手机叮的响了一声。
她点开，是陆沂舟发来的。
小没良心，扣掉这周的奶茶。
她立马发去一个哀嚎的表情，接着就是一波表情包攻势，弄的他手机一直响个不停。
方晏奇怪地看着他，问：陆医生，有消息不看嘛？别人会着急的吧？他唇边勾起抹淡笑，语调里带着明显愉悦：不用。
他就喜欢威胁宋晚，看她软着声求自己的模样。
狗男人。
宋晚立即把他的备注改了，还添上三个大大的感叹号，她真的很生气，怎么动不动就拿奶茶威胁人呢！不知道她这人最受不了这种美食攻势嘛！狗男人！陆沂舟将手机关了静音，抬脚往会诊中心走。
陆陆续续的有医生过来，身后还跟着规培生，神情紧张。
不时地抬头看下环境，有些坐立难安的。
他找了处靠边的位置，方晏挨着他坐下。
他扫了眼，没什么熟悉的面孔，但不代表别人不认识他。
不时有医生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有个比较自来熟的女医生，跟他说：这次是一个垂体瘤术后的病人，术后脑脊液鼻漏，颅内感染，电解质紊乱，啧，难搞。
有病历吗？女医生愣了下，她就是话多加自来熟，往往认识的不认识的她都愿意唠。
至于别人搭不搭腔那都是后话，自己说爽了就行，还真没想到陆医生理她了。
赶忙把自己桌前放的一本病历递给他，露出了笑脸，陆医生你好，我是神经外科王迪。
嗯，谢谢。
他垂眸翻着病历，神色很认真，手指纤细。
王迪不由得看呆，这样的手不弹钢琴都可惜了！她回去就立马加他的粉丝群，这也太心动了！方晏体质特殊，一到开会就犯困。
他觉得是自己天生对课堂就不感冒，这开会跟上课有的一拼，这会儿已经支着脑袋开始打盹儿。
院长姗姗来迟，手里拿着个老干部的保温杯，放在桌上就开口：这次比较紧急，让主治医生说说患者的情况，然后就各自谈谈吧。
大抵是年纪大了，有些乏力，就看着主治医生在侃侃而谈。
他点点头，视线扫视一圈，眼镜的寒光闪闪，落在边缘的陆沂舟身上。
陆医生，谈谈你的想法。
陆沂舟将病历合上，侧身望向中心位的院长，微微点点头。
薄唇微启，声音不大，足够让众人听见。
我刚翻阅了患者的病历，发现他的作息很不规律，经常熬夜，自身的免疫力很弱，那么在术后很快发生感染。
他现在已经出现了头痛、恶心，呕吐的症状，我的建议是做内镜切除手术。
还要再配合消炎药抗炎治疗，就请感控科的同事帮忙看看怎么用抗生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