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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天风海雨(下)

2025-04-01 07:50:43

吕明湖看着焦影真脖颈上平滑的伤口,不禁感叹:好快的剑。

阁中所有的灯都亮起,管事急忙命人封锁各处出口,吕明湖淡淡道:不必了,凶手已经走了。

管事愣了愣,道:吕道长知道凶手是谁?吕明湖抬起左手,手中的昆仑水玉在灯光下通透无色,道:我进来时,这块昆仑水玉是黑色的。

大家互相看一看,谁不在场,谁便是那厉鬼变的了。

众宾客四下张望,很快便有人道:无量观的甘观主不见了!只怕甘彬也凶多吉少,大家都在心里想。

看着暮月宗的弟子哭天抹泪地抬走焦影真的尸首,江屏叹了口气,对吕黛道:之前我还说他这种人不会有好下场,没成想这么快便应验了。

吕黛这时也和吕明湖一样,觉得凶手就是陆诀。

毕竟世间厉鬼虽然不少,但没有几个能在仙乐会上悄无声息地割下焦影真的头颅。

可他为何要杀焦影真?难道变成厉鬼之前,他也是妖?夜已三更,月沉钩,泠泠琴声回荡在水殿中,骆花朝披着白绉纱长袍,斜倚在美人榻上,一手支颐,凝视着抚琴男子的背影。

男子名叫玉绳,是她三个月前觅得的新欢。

因为这个背影,她一眼便相中了他。

熟悉的琴曲,相似的背影,令骆花朝神思有些恍惚,似乎回到四百多年前,她还不是筑雪川女王,而是穆苍梧手下最英勇的女将,枕畔最知心的红颜。

一曲终了,玉绳转身走到榻边,含笑道:今日仙乐会,名家齐聚天风阁,王上为何不去那里听曲,非要委屈自己,听我这无名小辈弹琴呢?男人说这话,不过是想引她说几句宠爱他的话。

骆花朝微微一笑,道:因为他们都不会弹这首《枕琼瑶》。

这首曲子玉绳原本也没听过,是她手把手教的,便以为是她的杰作,奉承道:王上的手笔,哪里是他们能领会的。

不想骆花朝道:这首曲子并不是孤编的,是一个男人送给孤的。

玉绳从她眼中看出几分端倪,带着恰到好处的醋意,道:这个男人对王上而言,想必很特别。

骆花朝伸手捏了捏他俊秀的脸,笑得温柔,说出口的话却像刀子般伤人:你就是修炼十万年,也比不上他的一根毫毛。

次日一早,吕明湖来到筑雪川,骆花朝在花园里接见他,笑吟吟道:吕道长,多日不见,你又有哪位师兄受伤了,让你来求药?还是你对孤恋恋不忘,来自荐枕席?吕明湖不以为意,澹然道:女王说笑了,我来是有几件事请教您。

骆花朝眼波一转,用手中缂丝团扇的扇柄指了指果盘,道:你剥个柑子给孤吃,孤便回答你。

吕明湖道:我要问的事与您关系最大,我不剥柑子,您也会回答我的。

骆花朝挑起双眉,眼中露出好奇之色,道:是么?说来听听罢。

昨晚暮月宗的焦宗主在天风阁被杀,您听说不曾?听说了,怎么,你怀疑是孤派的杀手?吕明湖摇了摇头,道:昨晚我就在天风阁,凭我的感觉,凶手的修为恐怕不在您之下,这样的高手,别人是指使不动的。

骆花朝目光微动,垂眸若有所思,片刻后又看住吕明湖,道:那你想问什么?吕明湖道:家师怀疑凶手与穆苍梧关系匪浅,让我来问问您,穆苍梧有个分身留在阳世,您知否?生生不息与月轮心法有些相似,因此五百年前,穆苍梧与慧光禅师打赌,看谁先参破对方的功法。

五百年后,穆苍梧变成了陆诀,参破了月轮心法。

而慧光禅师变成了无焰禅师,却只知道生生不息的关窍在于主体之外的分身,并不知道穆苍梧的分身在哪里。

那晚,穆苍梧找上门来,无焰禅师心知大限将至,很遗憾未能参破生生不息,便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封存在银丸里,裹上香料藏入香炉,期待有缘人捡取,替自己了却心愿。

吕明湖便是那个有缘人,骆花朝听了他的话却大吃一惊,道:什么分身?孤从未听说过。

吕明湖打量她的神色,不像是说谎,道:您也不知道,还有谁知道呢?骆花朝一直以为穆苍梧对自己无所不言,今日才知道他有一个巨大的秘密瞒着自己,心里很不是滋味,抿着嘴唇,长长的指甲刮着扇柄,半晌漾开一笑,悠然道:司马万里跟他最久,你去问问他罢。

吕明湖道:水龙岭与道门的关系,您是知道的,司马万里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我。

您与司马万里毕竟是旧相识,他或许愿意告诉您也未可知。

骆花朝瞟他一眼,轻摆团扇,道:就算他告诉孤,孤又为何要告诉你呢?孤与苍梧过去情同夫妻,他若真有个分身在阳世,孤护着还来不及呢。

吕明湖无情地揭穿她的假面,道:谁都知道,您是最不希望穆苍梧回来的。

骆花朝生性好强,不愿雌伏,穆苍梧若坐回妖王的位置,她便要像过去一样低他一头,这是她难以接受的。

故而穆苍梧虽好,还是活在记忆里最好。

骆花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又板起脸,佯怒道:小道士,休要胡说!比起仪态万方,美艳动人的孔雀女王,常年穿着青布衣的苇娘人如其名,就是茫茫秋水上的一枝芦苇,伶仃单薄,弱不堪折。

当下,这枝芦苇正拎着满满一桶水,步履艰难地走在朦朦晨雾中。

昨晚下了场雨,路面泥泞湿滑,每走一步,肋下被畜生踹过的地方都疼得喘不过气。

两个小孩子野牛似地冲过来,撞翻了她的水桶,水洒了一地,两个孩子也不道歉,嘻嘻哈哈地跑了。

苇娘叹了声气,捡起水桶,走回井边重新打水。

忍着疼使劲摇转手柄,一桶水竟似有千斤重,吊上来一半,她停下喘息,身后有个男人的声音道:我来罢。

苇娘转头见是席冲,忙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陆诀不由分说,握住了手柄,苇娘吓得松开手,让到一旁。

陆诀把水桶提上来,道:你等一等,我帮你拎回去。

苇娘不等他,拎起水桶,使出吃奶的力气疾步往回走。

陆诀好笑地看她一眼,打好自己那桶水,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她,夺过她手中的水桶,走在了前面。

大街上,苇娘也不好说什么,跟在后面,看着他瘦削的背影,心如鹿撞。

走到蔡屠户家门口,陆诀放下水桶,将一个蓝布包裹搁在旁边的石头上,便回去了。

苇娘打开包裹,是一根银簪子和一纸包琥珀糖,心知收不得,大白天的,又不便上门还,只好先拿回去。

金黄的琥珀糖,嵌着雪白的核桃仁,苇娘只在糖饼铺子里见过,从未吃过。

看着闻着,便忍不住吃了一块,那香甜的滋味在口中漫开,顺着嗓子眼滑下去,浑身的伤痛都减轻了许多。

银簪子上錾着五个字,她只认得一个苇字,也不知这五个字什么意思,多半是读书人的酸话。

嗐,好不要脸的秀才,明知她是有夫之妇,还起这等心思!苇娘越想越心惊,这小小的一根簪子,顶多三钱重,拿在手里,却感觉沉甸甸的。

蔡屠户好赌,她仅有的几件簪环首饰都被他拿去还赌债了,只剩下一根不值钱的木簪子。

坐在镜台前,苇娘拔下木簪子,换上这根银簪子,端详片刻,脸热起来。

这银簪子万不能被畜生看见,厨房灶台后面有块砖松动了,畜生很少进厨房,藏在那里再合适不过。

苇娘便将银簪子和糖用布重新裹好,走到厨房,抽出那块砖,将东西藏进去,拿半块砖头挡住。

之后几日,蔡屠户都在家里窝着,苇娘总是心神不宁,从早到晚待在厨房,守着那包东西,像个守财奴,时常不自觉地微笑。

这日下午,蔡屠户去邻县看望他刚生了个儿子的姐姐,要明日午后才能回来。

他一走,苇娘便拿出那包东西,又忍不住吃了块糖。

天一直阴着,到傍晚时分,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路上的行人被淋得一干二净,万家灯火在雨中次第亮起。

天黑透了,苇娘撑着一把油纸伞走到隔壁,见屋里亮着灯,便上前敲门。

这次门很快便开了,门里的男人看见她,含笑道: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