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秋实脸色大变,目中充满了惊奇之色,道:这是飞星传恨?其他人纵然不认得,也听说过飞星传恨的大名,闻言齐刷刷地瞪大了眼睛,要把这件失传已久的稀世珍宝看个清楚仔细。
吕黛对他们惊奇又艳羡的目光受用极了,微笑中含着得意,道:聂道长,家父是琼琨岛的庆云真人,看在他老人家的面上,放过这个不懂事的小伙计罢。
江屏见她又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也不动声色,眼下这个情形,撒谎总比打架好。
他发现小喜鹊撒谎是很有技巧的,比如她假扮鲁小姐,是利用了他对鲁小姐的倾慕,她骗子元真人她被书生辜负,是利用了子元真人对多情书生的厌恶,她冒充这个什么庆云真人的女儿,是利用了聂秋实等人对她如何得到飞星传恨的好奇。
骗术,最要紧的便是迎合对方的心态。
飞星传恨绝不是一般人能得到的,庆云真人是蓬莱岛主的师叔,隐居琼琨岛多年,聂秋实等人都知道他老人家有个独生女,却从未见过,倘若眼前的女子真是他的女儿,她有飞星传恨便说得通了。
这么一想,都信了几分。
江屏虽然不知道庆云真人是何许人也,但不难推测出是个有女儿的世外高人,见聂秋实等人目中都流露出信服之色,小喜鹊的骗术又奏效了,暗自摇头叹息。
聂秋实春风一笑,拱手道:原来是庄师叔,幸会幸会,我们也只是和这小子闹着玩,并非真心为难他。
庆云真人的女儿与他们掌门平辈,自然得叫师叔。
吕黛占了便宜,心里乐开了花,面上矜持道:如此甚好。
回头一看,那受伤的小伙计却不知哪里去了。
陆诀见聂秋实等人被小喜鹊蒙住了,端起酒杯,遮住唇角的笑意。
吕黛转眸看见他,愣了愣,想起上次在海边对他说的那些话,颇难为情,羞涩地一笑,迅速扭过头去。
星光映照下,这一笑竟有说不出的动人之处,陆诀心又软了。
他不知自己怎么了,他一向是喜欢风情万种,妖冶明艳的女子,这小妖娘清淡得让他一点欲火都没有,却一次又一次地对她心软。
也许是自己年纪大了,陆诀叹了口气,真有些老人的感觉。
结账走出仙酿居,他在一条偏僻的巷子里找到了受伤的小伙计。
他背靠着墙,坐在地上,刺穿膝盖的那根箸已经拔了出来,裤子上血淋淋的。
他好像不知道疼,看着手中的皮影,傻乎乎地笑。
陆诀走近几步,小伙计发现他,笑容一收,浑身紧张起来,将皮影揣入怀中。
陆诀柔声道:你莫怕,我也是妖。
你的伤不及时处理,会落下病根的。
我帮你上药,好不好?小伙计上下打量着这名锦衣美少年,道:我们素不相识,你为何要帮我?陆诀也想问他,我们素不相识,你为何要替我出头?你只是个自身难保的小伙计,替我出头这种事,怎么也轮不着你啊。
陆诀在小伙计面前蹲下身,道:因为你敢为了妖王站出来,与崆峒派的弟子作对,我很佩服你。
小伙计腼腆地低下头,不作声,唇角有一丝浅浅的笑意。
他知道这么做无异于以卵击石,自讨苦吃,是很傻的,有人肯定他的傻,他好开心。
陆诀挽起他的裤腿,从乾坤袋里拿出水囊,替他清洗伤口,又拿出一只鎏金圆盒,将里面淡绿色的药膏厚抹在他伤口上,道:剩下的你拿着,三日后换一次药,不出十日便好了。
小伙计心知这药必然价值不菲,踌躇片刻,接过圆盒,道:多谢公子,还未请教你尊姓大名?我姓陆,单名一个诀字。
陆诀替他包扎好,道:你叫什么名字?与妖王有何渊源?小伙计道:我叫宗轲,原本是潭州云母山上的一只鹿,四百多年前,湖南转运判官石章喜食鹿茸,官兵百姓争相进山捕鹿,我的族亲死伤甚多。
那日我也被人捉住,送到石章的山庄里关了起来。
半夜,囚笼忽然打开,我和同伴们逃了出来。
那是个月圆之夜,月光照在地上,却是红的。
地上都是血,血泊里躺着许多无头尸体,都是山庄里的人。
他就站在一株盛开的白牡丹旁,头戴金盔,身穿铁甲,一手提着石章的人头,一手拈着朵牡丹花,好像画上的天神,高大英俊。
我那时吓呆了,没敢上前和他说话,后来我才知道他就是妖王。
潭州云母山,湖南转运判官?陆诀眉头微蹙,慢慢想起来了。
其实那晚他是去灭一个叫寒月宗的小门派,寒月宗就在潭州附近,完事后他四处溜达,听说转运判官石章喜食鹿茸,官兵百姓将山中的鹿捕杀殆尽,便突发兴致,血洗了石章的山庄。
记忆里,他当时是一手提着石章的人头,但另一只手里拿的是刚掏出来的人脑,才不是什么牡丹花。
小伙计满眼崇拜,手捂着胸口的皮影,道:那晚的情形我永生难忘,王上一定是专程来救我们的,他就我的天神,我不允许任何人侮辱他。
陆诀摸了摸他的脑袋,道:你想保护别人,得先变强。
我看你根骨不错,做伙计端茶送水实在是浪费,我传你一套功法,你找个清净之地潜心修炼罢。
一点灵光没入小伙计眉心,他怔了怔,陆诀人已不见了,便向着空中拜了三拜。
仙酿居里,吕黛和江屏向聂秋实等人告辞,聂秋实还要替他们付账,被江屏婉拒了。
走在街上,吕黛道:我是他师叔,让他付账怎么了?反正他有钱。
江屏道:骗他们说你是什么庆云真人的女儿,实属无奈之举,若让他付账,岂不成了骗吃骗喝的无赖了?再说咱们又不是没有钱。
吕黛道:自己付钱,哪有别人请客吃得香?江屏摇头道:你这都是什么歪理!逛了几间卖奇珍异宝的铺子,吕黛拉着他走到真游赌坊门前,道:这是海市最大的赌坊,一楼赌夜明珠,二楼赌寿元,三楼赌修为,四楼赌丹药秘籍,五六七楼玩的更大,我们进去玩玩罢!江屏被她说得好奇,也想进去看看,又怕招来麻烦,道:说好了,只是玩玩,不许贪多。
吕黛信誓旦旦地点头,进去买了筹码,走到一张赌桌旁。
江屏让她押大便押大,让她押小便押小,连赢了几局,手边的筹码堆得小山一般。
小喜鹊高兴得合不拢嘴,庄家望着她笑道:姑娘手气真好。
江屏见势不妙,拉着她换了一桌,又赢了两局,将筹码兑换成一百五十匣夜明珠,上了二楼。
这一层远没有楼下热闹,赌徒大约只有楼下一半多,每张赌桌上的气氛更紧张。
寿元毕竟比夜明珠珍贵多了。
让我再赌一把,我一定能赢!两名青衣人押着一名大喊大叫,奋力挣扎的赌徒迎面走来,这赌徒脸色苍白,双目通红,三十出头的样貌,穿着一身很考究的衣裳。
青衣人声音温和道:庞公子,您和您儿女的寿元都输光了,您已经没有筹码可押了。
走到楼梯口,将他往下一推。
庞公子跌倒在地,变成了一名白发苍苍,风烛残年的老汉,喃喃道:怎么会这样?苍天无眼,天道不公啊!江屏看得心惊,对吕黛道:怎么儿女的寿元也能当做筹码么?吕黛点点头,道:这有什么稀奇的?俗世不也有人卖儿卖女么?江屏无言以对,吕黛走到兑换筹码的地方,问道:掌柜的,我赢的寿元能否算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