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怪事?江兄,你说女人最在乎的是什么?白亦难不答反问。
江屏想了想,道:是容貌。
白亦难点点头,道:糖坊桥的牛家小姐,雪月轩的花魁娘子,苗千户家的千金,这几位都是大美人,可她们一夜之间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太婆,是不是很可怕?江屏悚然色变,道:确实可怕极了,是谁做出这等事?白亦难道:我若知道,便去官府领赏了。
江屏看着笑靥如花的娘子和表妹,目中流露出担忧之色。
白亦难从袖中拿出两个荷包,道:弟妹和严姑娘娇姿艳质,恐被邪祟盯上,这荷包里的符可保她们平安。
江屏相信他是一番好意,但这好意似乎早有准备,离开蜡烛铺,越想越觉得奇怪。
白亦难隐匿身形,立在窗边,目光像无形的丝线缠绕在桂娘身上,被她一步步拉长,拉远。
吕黛回头看了看,对江屏道:郎君,我们去胜夕楼吃猪头肉罢!江屏道:城中近日不太平,我让小厮买了,回家吃罢。
街上人来人往,卖茶水点心的,卖膏药的,卖凉伞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与平日无甚不同。
吕黛道:大家都好好的,哪里不太平了?江屏道:回去再说。
一个穿旧蓝布衫的小女孩挎着一篮鲜花,立在街边东张西望,看见吕黛和桂娘,眼睛一亮,疾步走过来,笑着对江屏道:公子,给两位天仙般的姑娘买几朵花戴罢。
江屏见她黄黄的一张脸,瘦得可怜,给她一锭银子,接过花篮,道:早点回家吃饭罢。
小女孩拿了银子,连声道谢,高高兴兴地走了。
回到家,江屏让厨房做几个清淡的菜,小厮买来了猪肉头,三人在花厅吃饭。
江屏又吩咐花眠:把那篮子里的花挑好的插瓶,剩下的也别乱扔,就埋在桂花树下。
花眠答应着去了,桂娘笑道:表哥从小便看不得别人糟蹋鲜花,家母还说他长大了定是个怜香惜玉的风流种。
江屏道:且不说我怎样,舅母这话就不对,真正怜香惜玉的人绝不会风流,因为谁都知道风流只会让女人伤心。
吕黛咬着一块猪头肉,想起自己和青芝对他的考验,不禁笑了。
一个尖酸的声音见不得她高兴似的,在心内响起:他怜惜的并不是你,而是鲁小姐呀。
小喜鹊像被霜打的茄子,一下子蔫头搭脑,胃口皆无。
江屏见她刚才还笑眯眯的,忽然就没精打采了,奇怪道:娘子,你怎么了?吕黛摇摇头,道:没什么,你说近日不太平,是怎么回事?江屏拿出白亦难给的两只荷包,道:白老板说城中有几名美貌女子一夜之间变成了老太婆,想是邪祟所为,这荷包里的符你们带在身上,可保平安。
吕黛和桂娘闻言,都变了脸色。
接过荷包,桂娘担忧道:表哥,这个当真管用么?江屏安抚她道:白老板精通道法,他给的符一定管用,晚上我让花眠和竹青陪着你,莫怕。
严鹏直到傍晚时分才回来,像被灌了迷魂汤似的,对陶季轩赞不绝口,将手中的折扇递给桂娘道:妹妹,这上面是我请季轩题的诗,送给你了!桂娘看了看,不以为意道:什么大才子的墨宝,我拿着倒显得我也仰慕他一般,你自己留着罢。
说着掷还给他。
严鹏道:你这妮子忒古怪,陶季轩你都看不上,还想要什么样的如意郎君?桂娘不作声,她知道自己的病,就算是华佗再世也难以治愈。
一个随时随地会死的人,哪敢去奢望情爱。
她心中黯然,却不愿大家为自己难过,面露羞赧之色,扭身回房了。
漏下三鼓,吕黛感觉到一阵灵力波动,遂从梦中惊醒。
是那邪祟来了么?她轻轻地挪开江屏搭在她腰上的手臂,起身下床,披了罗衫走出房门。
月色如银,夜风飒飒,院子里一片明澈,如水晶世界,连个鬼影都看不见。
娘子,你在做什么?江屏不知何时也醒了,在她身后出声。
吕黛一个激灵,回头看了看他,抚着胸口道:吓死我了,我方才听见一点奇怪的动静,便出来看看。
江屏道:娘子,你胆子也忒大了,有什么动静你告诉我就是了,怎么能自己出来?若真是那邪祟来了,被你撞上,可如何是好?吕黛道:不是还有白老板给的符么,没准儿我能抓住它,去官府领赏呢。
江屏苦笑着摇头,忽见窗棂下有几片红色的东西,走过去蹲下身,借着月光细看,是蝴蝶。
吕黛道:这蝴蝶好像是纸剪的。
说着伸手去拿。
江屏拍了下她的手背,道:别碰,小心有毒。
进屋拿了一支银挖耳,将三只红蝶挑起来,放在一方白纱汗巾上,捧到灯下端详片刻,道:我去表妹那里看看。
我也去!吕黛跟着他走到严鹏和桂娘住的西堂,在桂娘那间房的窗棂下也发现了三只红蝶。
江屏没有惊动他们,回房将这三只红蝶也放在汗巾上。
六只红蝶花纹精致,形状各不相同,光泽鲜艳,有种奇异的美。
吕黛道:想必就是这些蝴蝶致使苗小姐她们变老,却被白老板的符击倒,但不知它们从何而来?我猜它们一定有主人,这人不但会妖术,还是个剪纸高手。
江屏道:这些蝴蝶不是纸剪的,我见过它们。
吕黛忙问:在哪里见过?三年前,我在苏州阊门的一间古董铺子里看见一只釉里红花蝶纹笔筒,上面绘有菊花,牡丹,翩翩起舞的蝴蝶,寓意是探花及第。
这六只蝴蝶和那笔筒上的蝴蝶简直一模一样。
吕黛对古董不太了解,但她很会剪纸,这些蝴蝶线条流畅,形态飘逸,剪纸几乎不可能达到这样的水平。
但若是瓷器上的画,便说得通了,而且这些蝴蝶的颜色确实很像釉彩。
可画上的蝴蝶都差不多,你怎么肯定就是那只笔筒上的?釉里红的火候很难把控,稍不留神便会飞红,你看这只蝴蝶的翅膀颜色可是偏淡?那只笔筒上的蝴蝶也是如此。
江屏用银挖耳点在一只蝴蝶的翅膀上,那处颜色的确偏淡,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连瑕疵都一样,当然不会是巧合。
吕黛惊叹道:郎君真是好眼力,好记性!江屏淡笑道:术业有专攻罢了,其实若不是杨掌柜告诉我笔筒的来历,我也不会记得这么清楚。
那笔筒有何来历?前朝有位才子,姓邹,名依仁,十九岁便考中了探花,相貌英俊,风流倜傥。
这样的人物,自然收获芳心无数。
他在京城买了一座宅院,隔壁是戴将军府。
戴将军的小妾蕊香夫人一夜听见隔壁有人弹琴,心知定是邹探花,琴声动人,弹琴人更动春思。
蕊香夫人劝说戴将军请邹探花来府中做客,伺机向他表明心迹,欲与他欢好。
不料被邹探花严词拒绝,蕊香夫人羞愧难当,回房悬梁自尽,留下一封遗书,说是邹探花奸污了她。
吕黛惊奇地瞪大双眼,道:她为何要诬陷邹探花?她不是喜欢他么?江屏道:正是因为喜欢,才想毁了他。
自己得不到,也不让别人得到他。
吕黛呆了呆,道:那邹探花后来如何了?江屏道:邹探花百口莫辩,被革去功名,大好前程尽毁,不久便悒悒而终。
他叮嘱家人将尸身焚化,骨灰烧成了那只探花及第的笔筒。
这个就是釉里红花蝶纹笔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