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芝被她这话惊得目瞪口呆,吕黛生怕她的表情让萧华行起疑,将她挡在身后,传音入密道:萧华行不好对付,陆晓芙或许还在附近,我用纸人掩护你,你去长乐宫找明湖!青芝道:此祸因我而起,你走,我掩护你!吕黛道:正是因你而起,才让你先走,你走了,他们自然就罢手了。
青芝明白这个道理,却不放心丢下她,坚持让她先走。
吕黛道:别推了,他们以为我是明湖的炉鼎,不敢怎么样的。
我数到三,你就走!比起灵宠,炉鼎与主人多了一层皮肉关系,分量便重多了。
吕明湖再淡泊冷漠,毕竟是个男人,杀了他的炉鼎,还是唯一的炉鼎,他总不会无动于衷。
萧华行攥着剑柄,拧着眉头权衡利弊,是进是退,他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青芝看出他已萌生退意,咬了咬牙,道:好!一,二,三!她隐匿身形,化风而去的同时,吕黛将一个纸人变成她的样子。
这番动作配合无间,萧华行丝毫不觉,还在那里踌躇。
陆晓芙御剑立在云端,冷眼看着下方血红结界中的吕黛。
她还记得这面朱雀幡,是她带着吕明湖去神兵山庄找舅舅买的。
当时她问:明湖师兄,这朱雀幡你要送给谁?吕明湖道:一个小姑娘。
她是你的心上人么?吕明湖没有回答,只留给她一个远去的背影。
就算不是心上人,他对吕黛的这份惦记也让陆晓芙嫉妒非常。
不过就是个灵宠,法力低微,出身下贱,平日不知怎样献媚邀宠,才叫他这般惦记。
陆晓芙靠近吕黛,道:你当真是明湖的炉鼎?她语气平和,眼中的寒芒却几乎穿透结界,在吕黛身上戳出十七八个血窟窿。
她对吕明湖的心意昭然若揭,且不难看出她是个嫉妒心极强的女子,此时青芝已经走远,吕黛不是她和萧华行的对手,最明智的做法便是否认,求饶。
但俗语说得好,不吃馒头争口气,她一只小喜鹊除了这口气,还有什么能与堂堂蜀山掌门之女争的呢?于是她做出一个在别人看来愚蠢至极的决定,吕明湖的炉鼎,这虚名她今日认定了!姑娘不信?吕黛眨了眨眼睛,微微蹙起眉头,苦恼道:这叫我怎么证明呢?就算我告诉你,明湖身上有哪些特征,你也没法验证呀。
陆晓芙脸色铁青,眼中怒火燃烧,她勾起唇角,笑意却很冷,一字字从牙缝里挤出道:不知死活的妖孽。
说到最后一个字,她脚下的红梅映雪剑光暴涨,眨眼间冲破了结界。
尹伯熊给外甥女打造的兵器自然强过卖给别人的兵器,朱雀幡折断,吕黛剑光一圈,护住自己,身子凌空一翻,倒蹿而出。
陆晓芙好像一道红色闪电,赶上前重重一掌打在她胸口。
吕黛摔在地上,砸出一个人形的浅坑,胸口剧痛盖过了别处的疼痛,血腥气上涌,眼前发黑,竟昏了过去。
青芝也摔在地上,变成了纸人。
陆晓芙翩然落地,手中的红梅映雪指着吕黛的眉心,这一剑下去,她便要魂飞魄散。
萧华行上前劝阻道:师姐,那金翠鸟跑了,你若杀了她,只怕会惹来麻烦,还是算了罢。
陆晓芙思量片刻,有了一个更解气的主意,她收剑入鞘,道:送她去海市的丽春院,交给一个叫老霍的人。
画船在云海之上疾驰,天空一碧如洗,鲜红的旌旗迎风招展,上面的金色九头虫摇头晃脑,好似活过来一般。
甲板上摆着一张藤椅,上面躺着一名白胖男子。
他身着华服,戴着四只宝石戒指的手中端着一盏夜光杯,杯中盛着上好的葡萄酒。
侍女走到他身边,行了一礼,道:霍总管,那位姑娘醒了。
霍止一口饮尽杯中酒,放下酒杯,起身走下楼梯,进了左手边的第一间房。
吕黛坐在床上,看见他吃了一惊,道:你是薛城主的手下?霍止点点头,道:姑娘怎么知道我的身份?吕黛道:我在丽春院门口见过你,青芝说你是来替薛城主挑炉鼎的,我怎么会在你这里?霍止道:是一名道长将你卖给我的,我正要带你回去见城主。
吕黛倏忽明白了陆晓芙的意思,与其杀了她,不如让吕明湖嫌弃她,这女人好生歹毒!我不能做你们城主的炉鼎,你多少钱买的我,我都还给你。
霍止笑眯眯道:姑娘一身先天真气,是难得的好炉鼎,我可不能让你走。
你也莫怕,我们城主见了你,必定欢喜,你好生伺候他,将来有的是福享。
吕黛见他这个态度,便想逃走,却发现半点法力也使不出,神情有些慌乱。
霍止道:姑娘伤得不轻,我方才叫人喂你吃了药,还需静养些时日。
行乐城很快便到了,姑娘稍安勿躁。
说完,便转身离开。
吕黛眼珠一转,道:站住,你可知我是谁?霍止当真站住,回首看着她,微笑道:你是庐山长乐宫的喜鹊精,吕明湖的灵宠。
吕黛冷哼一声,道:这不过是个幌子,其实我是子元真人与一只喜鹊精的私生女。
他身为掌教,名声要紧,不好认我,便让徒弟照顾我。
要不然,我怎么姓吕?明湖又怎么会养一只喜鹊做灵宠?子元真人已是当今道门数一数二的高手,他的私生女可比吕明湖的炉鼎金贵多了,就算是行乐城主,也会有些顾忌。
子元真人不近女色,当然不会随便冒出个私生女,但吕明湖这样的人,养一只喜鹊做灵宠,本是件很奇怪的事,被她这么一说,就变得合情合理了。
霍止思来想去,将信将疑道:既如此,我会禀告城主,由他决定姑娘的去留。
行乐城在大漠草原之中,迎面吹来的风裹着沙粒,远处天连着碧草,起伏如浪,风景迥异于江南水乡。
巨大的护城结界笼罩住整座城池,就算是一只苍蝇,也要有通行符才能进去。
行乐城上上下下皆好享乐,城内建筑多半高大华美,妖精们也都穿金戴银,遍身绫罗绸缎,处处酒香飘散,管弦歌飞,一派繁荣景象。
霍止一行在城门外换了马车,行至长街,吕黛掀起车帘好奇地向外张望着,只听一串马蹄声和女子高亢的尖叫声从车后传来,扭头看去,一男一女骑着一匹枣红马飞驰而来。
马上男子皮肤黝黑,健壮如牛,用织锦斗篷将女子裹在怀中。
女子面若桃花,喘息急促,又笑又哭道:哥哥饶了我罢!他们掠过车旁,斗篷扬起一角,吕黛看见他们竟在做那事,不禁咋舌,此地民风果真彪悍。
马车停在宫门前,霍止领着吕黛去见城主。
宫中守卫森严,禁制重重,走到玉露殿外,霍止让吕黛等着,自己进去通禀。
薛随珠穿着锦绣道袍,歪在卧榻上,九根细长的脖颈上遍布鳞甲,九个脑袋形如蜥蜴,三个闭着眼睛睡觉,三个吐舌喝酒,两个放哨似地东张西望,一个专注地看书。
霍止一进殿,他便看见了,道:霍止,你回来了,这次可有什么好货色?霍止上前行过礼,将吕黛的事说了。
薛随珠大喜,睡觉的三个头也醒过来,连声道:快让她进来,我瞧瞧什么样儿!吕黛走到殿内,见他昂着九个头,九双眼睛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吓得更白了,杵在那里不敢上前,也不行礼。
薛随珠笑道:我很可怕么?吕黛点点头,薛随珠脖子一缩,九个头变成一个人头,居然是个唇红齿白的美少年,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笑吟吟道:现在呢?虽然还是个淫贼,美少年毕竟比九头虫顺眼些,吕黛没那么怕了,摆出子元真人私生女的派头,道:你快放我回去,不然我爹不会善罢甘休的。
薛随珠道:你若真是子元真人的女儿,我娶你岂不是有利于妖界与道门和平共处的大好事?吕黛冷笑道:谁要嫁给你这淫贼,我爹也不会答应的!薛随珠摆了摆手,左右都退下,吕黛想他定是要用强,抄起旁边架子上的一个花瓶,后退几步指着他道:你别过来!薛随珠笑了笑,身形一闪,捉住了她的手腕,夺下花瓶,将她圈在怀中,低声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不是薛随珠。
吕黛挣扎道:那你是谁?他道:我是薛荆玉,薛随珠是我孪生哥哥,每次他要出去,都叫我假扮他留在城中,以免敌人乘虚而入。
吕黛诧异地睁大眼睛,道:你告诉我这个做甚?薛荆玉抚摸着她白得几乎透明的脸庞,柔声道:因为我很喜欢你,自然想你知道我是谁。
我不像哥哥那般多情,你若嫁给我,我只对你好。
且不论他到底是薛随珠还是薛荆玉,吕黛知道他这么说,只是想哄她心甘情愿做他的炉鼎,面上怔了怔,含羞低头道:二城主若真有心,待我回去禀明父亲,你再去提亲可好?薛荆玉目光闪动,将她圈得更紧,道:你回去若变了卦,岂不叫我空欢喜一场,不如我们先洞房花烛,再理论那些繁文缛节。
吕黛心中冷笑,思量片刻,道:提亲之事可以置后,但有一事你若不答应我,我死也不与你做夫妻。
薛荆玉道:什么事?吕黛道:我自小立誓要嫁一个法力高强的大丈夫,我还不知道你法力高低,我现在受了伤,等我伤好了,我们比武,你若赢了我,我便嫁给你。
薛荆玉哈哈笑道:这还用比么?你小小喜鹊精,天资有限,就算再修炼五百年,也不是我的对手。
吕黛坚持要比,薛荆玉也想让她心服口服,便答应了。
用过晚膳,薛荆玉亲自送她到金风阁就寝,倒也没做什么,说了会儿话便离开了。
这只九头虫的修为远在吕黛之上,比武是决计赢不了的,她只是想拖延时日,等吕明湖来救她。
可是相隔千里,结界重重,吕明湖能找到这里么?就算他能找到,行乐城对道门的态度并不友好,她私自与江屏成亲,还用子元真人的剑符对付他,如此没良心的小喜鹊,他肯冒风险来救么?吕黛合衣躺在床上,不敢睡也睡不着,翻来覆去,越想越觉得希望渺茫,心头一酸,眼中堕下泪来。
她不是凡人女子,讲什么三贞九烈,她就是不想做别人修炼的工具。
该死的陆晓芙,这一切都拜她所赐,将来有机会,一定要向她讨回这笔债!吕黛咬牙切齿,狠狠一拳捶在床上,又想自己若真是子元真人的私生女,抑或有吕明湖那样的修为,陆晓芙又怎么敢欺负自己?说到底,都怪自己出身低贱,又没本事。
她抬手抹了把眼泪,忽见墙上银光闪动,显出一个繁复法阵。
这法阵有好几层,中间阴阳鱼游动,四周符文流转交错,看得人眼花缭乱,就见一道颀长身影从法阵中走出来。